第十五章 拍攝（四）

　　鳳頭豬肚豹尾，這是文章三法。

　　電影和文學(xué)一樣，也是要講究基本法的。

　　一部優(yōu)秀的電影，特別是懸疑類電影，結(jié)局的處理從來都是導(dǎo)演和編劇最重視的部分。

　　原本6分評價的電影，可能因為一個好的結(jié)局，而變成6.5分。

　　別小看這0.5，可是會影響數(shù)以萬計的觀眾選擇看不看這部電影，進(jìn)而拉高百千萬元的票房。

　　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現(xiàn)在拍攝的最后一場戲，就是沈青這部短片的結(jié)尾。

　　人物：丈夫和妻子。

　　場地：大學(xué)足球場。

　　道具：畫板、畫筆和油畫、佳能攝像機(jī)。

　　天氣：陽光正正好。

　　這場戲的劇情很直白：張起元是個攝影愛好者，在操場上拍照時，恰好拍到可嵐正拿著畫筆作畫。

　　這是丈夫和妻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刻。

　　可嵐套了件長款的墨色羽絨服，站在足球場的角落，看著遠(yuǎn)處，不知道在想什么。

　　“準(zhǔn)備好了嗎？”沈青走過去，詢問道。

　　可嵐回望了沈青一眼，點點頭。

　　沈青看著面前的可嵐，脖頸和手腕沒有任何飾品。

　　面容清冷如水，像是天邊的月亮落入深潭。

　　可嵐被看得有點不自然，主動和沈青說道：“聽你的話，我早上都沒有化妝?！?p>　　隔了一會兒，可嵐又說道：“哎呀，其實化了一點點的淡妝。我不習(xí)慣純素顏出門的?！?p>　　可嵐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手勢，笑嘻嘻的說道：“只有這么一點點。”

　　“美女嘛，可以理解的?！鄙蚯鄾]糾結(jié)這種小事，只要不是濃妝就行。

　　“把衣服脫了吧?！?p>　　“?。俊笨蓫贵@了，把手蓋在胸前，往后退了一步。

　　沈青無奈的攤了下手，笑了：“柯組長，你在想什么呢？馬上就開拍了，你得把外面的羽絨服脫了。”

　　“噢噢”

　　可嵐有點不好意思，她剛才是下意識的動作。

　　拉開拉鏈，脫下羽絨服，交給沈青。

　　沈青邊接過羽絨服，邊打量著可嵐。

　　一雙淺白色的球鞋，一件淡綠色的長裙，胸口處繡了一只小蜜蜂，似乎正要采蜜。

　　小蜜蜂還挺可愛。

　　嗯？等等。小蜜蜂。

　　“柯組長，我昨天是怎么和你說的？”沈青盯著可嵐，皺了眉頭，“我是不是說，穿日常點的衣服就行？”

　　“你這件裙子是GUCCI的吧？”沈青曾經(jīng)的老婆，就是奢侈品導(dǎo)購，因此知道小蜜蜂是GUCCI的經(jīng)典元素。

　　這一件起碼過三萬。

　　可嵐看著沈青，眼神有點委屈：“可是，這就是我最普通的衣服。”

　　沈青嘆了口氣：“有錢人?！?p>　　他讓可嵐趕緊把衣服換了。

　　“行吧，行吧。你是導(dǎo)演你最大?！?p>　　可嵐雖然不開心，但還是準(zhǔn)備回家換衣服。

　　畢竟是工作需要。

　　這時候，聽到沈青叫住了她。

　　“你這一來一回得多久??？”沈青掃了一眼操場，發(fā)現(xiàn)畫板旁邊有個女大學(xué)生。

　　這個女生是道具畫的提供者，叫陳青青。沈青之前見過。

　　陳青青身高和可嵐差不多，都超過一米七，穿著一身很簡單的白色運動裝。

　　“你去和陳青青換吧?！?p>　　十幾分鐘后，可嵐從廁所換衣服回來。大老遠(yuǎn)，沈青就感覺到她身上洋溢的青春氣息。

　　“第一次見你穿運動服?！鄙蚯嗬@著可嵐走了一圈，發(fā)出了贊美，“很青春，很單純?！?p>　　可嵐矜持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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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們先走一遍，找找感覺?！鄙蚯嗯牧伺氖郑_口。

　　開機(jī)。

　　隨著“咔嚓”的快門聲，張起元緩緩的放下相機(jī)，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中泛起波光。

　　他視線的那頭，是可嵐。

　　她正握著畫筆，在一塊豎起的畫板上作畫。

　　因為是人物背景，畫的內(nèi)容只是隱約可見：

　　整幅畫被豎著分割成兩部分，左邊是藍(lán)天白云，右邊是星光點點。

　　一對情侶出現(xiàn)在畫的中間，仰躺在草地上，手枕著腦袋，看向天空。

　　一人沐浴陽光，一人遙望星河。

　　很美。

　　可嵐聽到相機(jī)的快門聲，手上的動作停了。

　　抬頭望去。

　　他們對視了一眼。

　　“你剛才是在拍我嗎？”可嵐的聲音很脆，也很溫柔。

　　張起元沒有說話，而是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可嵐。

　　到她面前的時候，似乎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眼神堅定了些，臉上有一絲絲的笑意，輕聲問道：“同學(xué)，可以借你的畫筆用一用嘛？”

　　可嵐把畫筆遞了過去。

　　張起元用畫筆在手掌上寫了什么，朝著天空伸了出去。

　　“咔”

　　沈青走過去：“這段很好，但是還有幾個小問題?！?p>　　他摸了摸畫板上的畫，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干透。畢竟是早就畫好的。

　　沈青讓錢保錢過來，朝上面灑一些水，“讓畫看起來是剛完成的”。

　　剛才和可嵐換衣服的陳青青，穿著GUCCI的長裙，寒風(fēng)中凍得瑟瑟發(fā)抖。但是她從來沒穿過這么貴的衣服，就一直忍著沒說話。

　　但是，當(dāng)陳青青聽到沈青要給畫灑水，立刻趕過來：“導(dǎo)演，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幅畫，我怕給弄臟了?！?p>　　沈青想了想，的確是這道理。

　　“你這畫賣嗎？”

　　“啊？我沒賣過畫的?！标惽嗲嘀皇且粋€普通的美術(shù)系學(xué)生。

　　“這樣吧。”沈青把旁邊看戲的周諦聽叫過來，“你給她一千塊，就當(dāng)買了這幅畫?！?p>　　周諦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轉(zhuǎn)賬的的時候，忽然想到什么，問沈青：“沈?qū)?，這錢公司會報銷的吧？”

　　“這幅畫你喜歡嗎？”沈青問周諦聽。

　　周諦聽點點頭。

　　“那就當(dāng)是你個人買的?！?p>　　周諦聽哭喪著臉，早知道說不喜歡了。

　　“你別老是欺負(fù)同事。”可嵐看不下去，悄悄踢了沈青一腳。

　　沈青讓周諦聽帶陳青青去旁邊轉(zhuǎn)錢后，就把視線重新聚集到兩位演員身上。

　　“你們呢，大問題沒有，就是情緒還沒完全到位?！鄙蚯嘀肋@種事急不來，多拍幾次就行。

　　看著可嵐：“柯組長，你知道納蘭容若嗎？”

　　“你當(dāng)我沒文化?。俊?p>　　“你最喜歡他哪首詩詞？”沈青又問。

　　可嵐想想：“又到綠楊曾折處，不語垂鞭，踏遍清秋路。怎么了？”

　　沈青“額”了一聲，臉上表情有點尷尬：“不應(yīng)該是人生若只如初見這首嘛？”

　　“為什么我應(yīng)該最喜歡這首？”可嵐無語。

　　“算了。這問題當(dāng)我沒問?！鄙蚯鄵]揮手。

　　他看著兩人，說道：“你們對視的那一眼，一人是久別重逢，一人是人生初見。情感不一樣的，自己好好體會下?！?p>　　“休息五分鐘，醞釀感情?！?p>　　“好的，沈?qū)??！笨蓫罐D(zhuǎn)身的一剎那，還是沒忍住，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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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時五天，一部五分鐘的短片拍攝完成。

　　沈青的第一部微電影終于殺青。

　　本來沈青說請大家吃飯，但是所有人都說等到成片播出的那一天再吃，這樣才有成就感。

　　沈青同意了。

　　他坐在草地上，雙手往后撐著，看著劇組的人員陸陸續(xù)續(xù)離開。

　　“怎么了？”可嵐見沈青保持這個姿勢很久，就走到他旁邊問道。

　　沈青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就覺得有點累?！?p>　　可嵐和沈青并排坐了下來。雙手環(huán)抱著雙腿，腦袋靠在膝蓋上。

　　“累？”她把頭轉(zhuǎn)向沈青一側(cè)，顰眉。

　　“是不是這段時間，熬夜太多了？沒事的，好好睡一覺就行?！?p>　　沈青還是搖頭，伸手拍了拍胸口：“是這里有點累?！?p>　　“沈青，你矯情了啊?！?p>　　沈青笑了，把手放回去，仰著頭看天：“文藝工作者嘛？就是這樣的?！?p>　　正在這時，陳青青小跑過來。

　　“我還以為你們走了?！标惽嗲啻鴼?，和可嵐說道，“我忘了把衣服換回來。”

　　其實她不是忘了，而是穿著去宿舍走了一圈。

　　可嵐抬頭看著陳青青，眼里有笑意：“可以不換嗎？我很喜歡你這件衣服，讓我感覺回到大學(xué)時代?！?p>　　陳青青“啊”了一聲，說：“那好吧。”

　　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頭對可嵐說道：“謝謝?！?p>　　緊接著，小步跑開了。

　　沈青看著陳青青晃動的背影：“其實吧，你也有點矯情?！?p>　　“女孩子嘛？就是這樣的。”

　　兩人莫名就笑了起來。

　　“沈青，我覺得你會成為一個好導(dǎo)演的?！?p>　　“你之前已經(jīng)說過一次了?！?p>　　“這樣啊，我都不記得了?！?p>　　“我記得?！?p>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有了星星，也有了月亮。

　　兩人就這么坐著，互相再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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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后，可嵐很久都沒有睡著。

　　她拿出手機(jī)，在微聊上給周諦聽轉(zhuǎn)了一千塊錢，并附上消息：

　　那副畫，公司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