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西陽城還有些微涼，小雨初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泥土與花香。鎮(zhèn)國公府上的桃林中，謝青一襲青衫，執(zhí)長劍而舞。劍光瑩瑩，快如云間閃電；氣貫虹霓，卷起無數(shù)繽紛的落花，引得不少婢女偷偷駐足觀看。此時，謝玉、謝暄兩兄弟也在林中不遠處的一座亭臺靜靜地看著桃林中的一切。
“身法飄飖，劍動四方，真可謂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真是妙啊！”謝玉說完便拿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謝暄不解地看了謝青，回過頭又看了看謝玉，問道：“二哥，你說大哥不是用槍的么，怎么今天開始練劍了？而且看著也不像練劍，更像是舞劍?！?p> 謝玉目不轉睛地欣賞著，說道：“這你就不懂了。桃花時節(jié)，大哥每年都會來這舞上一陣。桃花相思，睹物思人，此中可是有一番因緣在里面的。”
謝暄心想：“大哥不是和父親征戰(zhàn)沙場，就是帶著我和二哥一起讀書練武，和父親一樣，嚴肅得很，天天擺著一張死魚臉，怎么一個大木頭今天還有閑情逸致舞劍呢？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里面肯定有故事?！敝x暄越想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興奮。
“二哥，二哥，你快告訴我，大哥舞劍到底是發(fā)生了怎樣的事情??？”
謝玉回過頭，看到謝暄正端著酒杯正要往嘴巴邊上送，怒視了一眼，奪過酒杯，輕輕敲了一下謝暄的腦袋。隨即，臉上一抹壞笑，打趣道：“咦，趁我不注意想嘗嘗鮮？想當初我也像你這般大，偷喝一杯了父親珍藏的百年陳釀杏花村，結果晚上屁股便開了花。你從小體弱，父親不會打你。不過，去祠堂跪上一晚，那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吶?！?p> 上次因為好奇把婢女綠殊的頭發(fā)剪了，被父親罰去幽森的祠堂跪了整整一晚，又怕、又餓、又難受。第二天回去便染上了風寒，躺了整整小半個月。于是每次一想到那幽森的祠堂，謝暄便瑟瑟發(fā)抖。
謝暄驚聲道：“二哥，別??！我這不還沒喝么？懸崖勒馬了呀，我知道錯了，夫子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況且你這么瀟灑英俊，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次吧?！?p> “看在你認錯態(tài)度這么好的份兒上，那我就不揭發(fā)你了，一壺青葉閣的桃花釀，最好是青葉姑娘親手釀的。”
“二哥，你要不要臉啊？西陽城中大名鼎鼎的三樣東西：龍泉山莊的劍、妙音坊的曲、青葉閣的酒。一壺桃花釀，還要老板親手釀的。你不僅是酒鬼，更是各色鬼！”說完，謝暄小嘴都快撅到鼻子上去了，一副勢要與惡勢力決斗的模樣。
“人生無常，漫漫長路，沒有酒和佳人，那生活豈不太沒趣味了？你這小屁孩又懂個什么?！敝x玉笑著，搖了搖頭，又是一飲。
“可是那桃花釀那么貴，就算賣了我，我也買不起。”
謝玉笑著打趣：“堂堂鎮(zhèn)國公家的小公子，誰敢賣你？誰又敢買你？哈哈，不逗你了，你要真出啥事兒，老爹不得劈了我？酒就別想了，桌上的涼糕和桃酥快吃了吧。”說完，謝玉又斟了一杯酒。
大哥平時嚴肅認真，二哥灑脫不羈，兩個性格迥異，弄得謝暄哭笑不得。但這些年父親常年征戰(zhàn)在外，即使回家都是處理政事，而三姐謝音嫁給了大皇子司馬睿，早就入了宮。一直以來，都是兩位哥哥照顧自己，童年的快樂都是與兩位哥哥交織在一起的，想到此處，謝暄心里面泛起了陣陣暖意。
回過頭來，謝暄心里面好奇又涌上心頭，問道：“二哥，你剛剛說的大哥的因緣是什么?。俊?p> 謝玉轟然一笑：“還惦記這個呢？不可說，不可說。大哥可沒你想的這么嚴肅無聊，人家可是很有情趣的一個人?！?p> “難不成大哥每年三月桃花盛開之時來這里舞劍是因為他心中住著的小姐姐么？”想到此處，謝暄覺得竟有些不可思議，
“年紀輕輕，猜得還挺準，的確有二哥風范，哈哈?！?p> “誰要有你的風范啊，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一臉風塵，我才不跟你學呢！不過我對大哥的故事倒是挺感興趣的?！?p> 謝玉看著興奮的謝暄，若有所思，便不禁回憶起了那一段往事。
回過頭來，問道：“你知道三月三是什么日子么？”
謝暄撓撓頭，想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記得上課的時候先生說過，三月三是上巳節(jié)，相傳這個節(jié)日是紀念我們天元大陸最偉大的君主——軒轅大帝的誕辰。這一天早上大家要在流水中用香草沐浴，象征著祓除災害、吉祥如意，然后中午盛裝參加祭祀，下午則有宴飲盛會。還有，互生情愫的少年少女都會在這一天同游相會，嘿嘿?！?p> “不錯，這幾年書沒白念。不僅如此，每年各國會選拔最秀的人才組成使團前往中州，一方面在軒轅皇室的組織下共同祭拜天元大陸最偉大的君主——軒轅大帝；另一方面，這也是各國之間的一場博弈。一個國家年輕一代中的翹楚，成長起來就是國之棟梁，他們代表著國家的未來。各國的老泥鰍們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去探測下各國青年才俊們的實力。”
謝暄追問道：“大哥那么厲害，肯定會也一起去參加那一次盛會了吧？”
謝玉凝視著舞劍的謝青，眼芒中透著一絲羨慕：“確實，修煉一途艱難異常，不僅靠努力，也要考天賦，多少人窮極一生也難以開靈，可是大哥十歲便晉入開靈境，十五歲凝氣境，十八歲煉體境，二十三歲煉體巔峰，距離靈海境僅一步之遙，并且隨父親征戰(zhàn)沙場多年，同境界想勝過他的人目前還沒遇到過。在那一次上巳節(jié)盛會之后，天機閣在發(fā)布英雄榜的時候便稱大哥‘靈海境下第一人，三百年來只此一人’，隨即大哥的名號響徹天元大陸?！?p> 謝暄越聽越興奮，以前雖知謝青厲害，但想不到大哥竟有如此威名，年紀輕輕卻是天元大陸的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想到此處，不禁全身發(fā)麻，隨即涌上心頭的又是別樣的興奮。
此時，謝玉有點酸楚，強顏歡笑道：“嘿，臭小子！你就以為我們謝家就大哥一個人去了么？”
謝暄滿臉疑惑：“那還有誰呢？”
“咳......咳.....”謝玉故意咳嗽了兩下，一臉自得。
“二哥，你染風寒了么，要不回屋給我繼續(xù)講？”
謝玉一臉錯愕，無奈地笑了笑：“小屁孩兒，我真想給你個雷子頭，讓你好好清醒清醒。你二哥風流瀟灑、玉樹臨風、才高八斗，江湖人稱玉面小飛龍，南晉第二號天驕，你說說怎么少得了我呢？況且謝家作為南晉第一大宗族，每年都會涌現(xiàn)出很多青年才俊，參加那一次盛會的還有你三姐謝音，大伯父的長子謝謙，三伯父的女兒謝妍。怎么樣，是不是很吃驚啊？”
謝玉平時沒個正經(jīng)樣，行事古怪。謝暄竟有些狐疑，一時難以相信?？粗x玉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不過看到二哥那深邃的眼神，一板一眼，也不像是在胡編亂造。
謝玉無奈地聳了聳肩，說道：“罷了，罷了，以后你自然會知道的。我還是接著給你講大哥的故事吧。五年前，南晉天驕們齊聚一堂，由大皇子司馬睿、奉常陳子儀、龍驤將軍霍英帶隊出使中州。三月一日我們便達到了中州的帝京，典客將我們安排至國賓館休息。次日，我們一行在陪使的引導下參觀了中州書院、大小相國寺、清虛觀、南御苑、朱雀大街等名勝。上巳節(jié)當天清晨，根據(jù)行程的安排，我們首先要去東合泉沐浴。說起這東合泉啊，那可真有意思。沿著南山回廊一直走，經(jīng)過一片竹林，林中便是東合泉。據(jù)那接引的官員說，此泉共分為二十四池，集天地靈氣，溫熱若湯，泡上幾個時辰，能愈百疾。治不治病我倒不知道，但是泡著真真是舒服，若要有佳人相伴來一出鴛鴦戲水，那可就真的醉生夢死了?！?p> 中午的祭禮很隆重宏大，二十四根擎龍柱環(huán)抱著中央祭臺。祭臺四方都坐落著一鏤金雕像，依次是四象圣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而四座圣獸雕像的眼神紛紛注視著中間高百丈的軒轅大帝圣像，在軒轅圣像面前有九尊青銅巨鼎，每一巨鼎鼎身都有銘文——“赫赫吾祖，德惠永長；祚我神州，彌剛彌強；鼎鑄盛世，用祀永享”。
祭禮開始，四座圣獸雕像身后的四隊祭師正演奏祭祀雅樂，而軒轅圣像面前有六十四個人正在舞八佾。中州皇帝軒轅政分別朝著每一尊巨鼎而上香，然后軒轅皇帝和在場眾人皆朝圣像三跪九拜，高聲吟唱：“赫赫吾祖，德惠永長；祚我神州，彌剛彌強；鼎鑄盛世，用祀永享。”祭詞之聲響徹天地，仿佛在整個天元大陸回蕩。其實祭禮非物自外，而是生于心，心意到了，形式并不是很重要。
“下午的那場宴會才讓人難忘。桃花塢，落如紅；琉璃鐘，酒香濃；皓齒歌，細腰舞。美酒一杯歌一遍，莫問相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