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郁翻身下馬,先是察看了我的馬鞍,復(fù)又為我牽起馬來,走得離開一段距離,才對喬遇道:“我等只是來練習(xí)騎馬的?!?p> 喬遇“哦”了一聲,粲然道:“你教出來的弟子定然如你一般出色,我先前贏不過你,卻不服輸,今日若能與貴國郡主比試一場,若再輸了,我自然甘拜下風(fēng)。”
“全無必要。”龍郁直接拒了,牽馬要走。
喬遇卻不肯罷休,轉(zhuǎn)而對我道:“我瞧著公玉堂堂一國郡主,人品氣魄萬不比任何人差,總不會被馭靈之體的使命縛著,讓大家都來可憐吧?”
我暗道這姮姝公主果然厲害,一套激將法用得出神入化。我本不必理她,正要尋個由頭離開。喬遇一看如此,立即道:“當(dāng)然,比賽嘛,不可能沒有贏頭,你看這個如何?”
我一看喬遇從懷中取出的東西,正是龍郁母親留給他的那塊系著青彩寒英吊墜的完圓軟玉。
“老公雖然勇慧,可也是剛剛才上得馬背,你天天騎馬打仗,騎術(shù)自然不差,如此比試你就算贏了又有什么意義?你若有不悅,甚或不服,自去找龍郁罷了,緣何遷怒于老公呢?”由衣氣喘吁吁地將馬擠進(jìn)喬遇與趙瑟之間,毫不客氣地質(zhì)問道。
喬遇聞言又驚又氣,兩眼瞪著由衣:“你會不會說話?”
“那你與我比試比試也行,我練的時間比老公長那么一時半刻,或許可以贏你?!?p> 喬遇氣急了,卻也在極力忍耐,知道說不過由衣,便直接沖我冷笑道:“你會不會騎馬我不管,我只問你敢不敢?”
兩人在馬背上互相望著,喬遇看起來勝券在握,眼中必勝的光芒耀得我像一只可憐的螻蟻。
我自知騎術(shù)平平,沒有與喬遇一戰(zhàn)的實(shí)力。但我一迎上喬遇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會答應(yīng)的。
我已經(jīng)騎過兩次馬了,我告訴自己,無論喬遇有多強(qiáng),我總還有與她一戰(zhàn)的機(jī)會。
趙瑟看到我倆劍拔弩張,應(yīng)是想到了什么,只見他看了看龍郁,便將喬遇拉到一旁說起了悄悄話。
喬遇該是沒能聽進(jìn)去,抬手否了,示意趙瑟不必再說?;剞D(zhuǎn)過身時臉色卻也和緩了些,但并不說話,只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等待我的答復(fù)。
而那眼神之中的張揚(yáng)與戲謔自然是因?yàn)殛P(guān)于我的過去,她知道的要比我多。
她自然知道許多,因?yàn)樵频釃鞯纳矸?,因?yàn)樾顚m,因?yàn)橼w瑟,因?yàn)檫@些年她對龍郁的愛慕。她知道我身困伽咒從未見過如此廣遠(yuǎn)遼闊的原野,她知道我絕不可能像她一樣擅長馬術(shù),她更知道為了龍郁,我會像傻子一樣答應(yīng)與她一戰(zhàn)——這樣她就可以趁機(jī)得到她想要的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龍郁于我而言意味著什么,她不知道在過去三年如迷霧一般的日日夜夜里,龍郁是怎樣一道照耀我的明亮的光。
我現(xiàn)在只有三年的記憶。
三年來,我持重謹(jǐn)行,待人接物慎之又慎,因?yàn)槲椅茨艿弥昵鞍l(fā)生過什么,更無從了解我的身世。而這些龍郁全都是知道的。他能告訴我真相,能傾盡全力保護(hù)我而不利用我,能與我攜手進(jìn)退。
我們彼此視對方為唯一的親人,我們心底都有著共同的情愫。
時至今日,我不能總是辭避鋒芒,守而不進(jìn)了。
“自當(dāng)一戰(zhàn)!”
很怪異的是,當(dāng)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就在此時,我驚覺身旁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直射在我身上。轉(zhuǎn)頭去看,竟那么巧地從龍郁驚喜的雙眼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通而自端,慧而驕勇,陌生卻又熟悉。
我不再去觀察喬遇他們會是什么神色,同樣不再關(guān)心周遭劍拔弩張的氣勢,只對喬遇道:“如何比法?還請公主言明。”
喬遇笑意凜冽,她胯下的馬兒已經(jīng)迫不及待,噴鼻吐息,抬首盯著它主人鞭指的方向。
“方才來時看到前方有一處湖泊,晶藍(lán)澄澈,很好尋見。湖邊有巨石,其下生花,暗紅無葉,方才我與趙瑟,還有他,”喬遇隨意指指由衣,“已經(jīng)察看過了,該花無毒,且有止血之效,但只有一朵。”喬遇看了眼龍郁,“誰先摘回,送與龍郁,誰便是勝者。”
我點(diǎn)點(diǎn)頭,等待她最后想說的那句話。
“你若贏了,我便將此玉贈予你。若是輸了,”喬遇的雙眼緊緊迫著我,“你知道我要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坎徽f出來怎么作數(shù)?”由衣氣得跺腳,被趙瑟拉著,勸他勿要多管。
何需多問,喬遇想要什么,我如何不知。
“比試路線,我已盡知。為免之后諸位議論不公,比試開始之后我會先往相反之地騎行三箭之遠(yuǎn),再返身來追你。若無其他,我們即刻開始吧?!?p> 喬遇竟然怕我反悔,我心中一笑竟覺得她十分可愛,不過喬遇為人之正大磊落,也著實(shí)令我欽佩。
見我應(yīng)了,喬遇燦然雀躍,只對龍郁道:“那我便去為你摘一朵最美的花兒來!駕!”話音剛落,人與馬便都飛躍去了。
我當(dāng)即也要出發(fā),卻被龍郁扯著轡頭不放,他神色忡忡道:“姮姝公主眼光獨(dú)到,所選之騎奔速如電,性烈如火,萬不可與之相近。還有你這匹馬,”龍郁一頓,“萬勿相逼。”
我回應(yīng)龍郁知道了,可他還沒有放手的意思,我只好耐著性子聽他說完。
而他所說的話卻讓我心頭一驚,俄而又一喜。
只聽他清醒而又堅(jiān)定地說:“你愿為我一戰(zhàn),我就已經(jīng)贏了。一定記住,游戲而已,不論形勢如何,都不必以命相搏,保護(hù)自己要緊,切切謹(jǐn)記?!?p> 說罷拍拍我的手,放開韁繩,往后退開。
“駕!”駿馬奔躍,兩耳生風(fēng)。
我如何會認(rèn)輸,輸了龍郁豈不是輸了一切?我沒有回頭看,只要與他終點(diǎn)相見。
我緊握著韁繩,漸漸不再抗拒馬背上的顛簸,迎合著馬兒向前的力道,直直奔向尚不能見的湖泊。
奔出去近七八里之遠(yuǎn),仍不見喬遇所說的藍(lán)色湖泊,正在猶疑是否行錯方向時,身后卻已經(jīng)有馬蹄聲奔來。
不多時喬遇便與我并列一處,中間隔了三五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