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說話的神情很平靜，語調(diào)也隨意得如同拉家常，但在蕭潛腦海里卻如一道驚雷，徹底粉碎了其內(nèi)心所剩無幾的僥幸。
即便技術力高超如幻想鄉(xiāng)集團，也無法消除虛擬與現(xiàn)實轉化引起的精神不適。因此鎮(zhèn)定類藥物應運而生，成為了頻繁使用腦電波數(shù)據(jù)化人群的最愛，街頭巷尾隨處可以買到。
但王志那番話，明顯意有所指：普通人無論去便利店還是醫(yī)院，都只能弄到效果較弱、卻沒副作用的鎮(zhèn)定劑；而蕭潛使用的鎮(zhèn)定劑效果更顯著，副作用也更大，是理論上早就被禁止生產(chǎn)的‘廢黜型’。
瞎猜？瞅了眼仿佛老僧入定的王志，蕭潛不由啞然失笑。那么多或明或暗的線索擺在眼前，自己如果繼續(xù)裝鴕鳥，就和那些‘杠精’沒兩樣。
“好吧，你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沒啥好狡辯的了~~”帶著幾分忐忑不安，蕭潛攤開雙手聳聳肩?！澳銈兊臋z測程序很厲害，我甘拜下風。”
“哈哈，射命丸文如果聽到你的評價，估計會高興得連夜整一份特刊，再群發(fā)給她那伙馬仔辦的公眾號?！辈煊X到蕭潛疑惑的視線，英俊男性打了個哈哈，不動聲色間把話題轉了回來?！耙院竽欠N藥少吃一點為妙，你也不希望令尊令堂接到你的死訊吧。”
“我…盡量?！眱?nèi)心因稱謂而興起波瀾，蕭潛趕緊攥緊拳頭，努力維持面部表情正常?？上ш惸昱f事如同揮之不去的幽靈，以對話為契機再度浮現(xiàn)，開始糾纏當事者本就疲憊的靈魂。
披著人皮的野獸，
“…”
沒有人性的怪胎。
“……”
應當與人工智能一并被埋葬，足以威脅到整個世界的東西。
“去尼瑪?shù)模o我閉嘴??！”眼瞳浮現(xiàn)血絲，額頭迸起青筋，突然被無數(shù)負面情緒籠罩的青年猛地站起身，用最快速度沖向了雖然工具齊備、卻甚少使用的廚房。
用力打開柜門，顫抖的手使勁擰開瓶蓋，蕭潛滿臉不耐往掌心倒著藥，連其中幾顆掉到地上都來不及去撿。
當著王志面這么做，無異于不打自招，但蕭潛已經(jīng)沒了打掩護的余力。假如不立即控制住情緒，被逼迫至極限的自己會失去理智，肆意妄為使用力量。
那并非科學家寫在紙上，用算式得出的數(shù)據(jù)；也不是諸多無良公眾號為博流量斷章取義、瞎編亂造鼓搗出的所謂‘秘辛’，而是切實發(fā)生過的慘劇。
以前也不是沒人當著自己面談論他們，為何今天會如此失態(tài)，是藥效已經(jīng)不夠了嗎？腦海中殘存的理智運轉，將這個疑點丟到了蕭潛面前，后者為此停頓了僅僅兩三秒鐘，卻給了阻撓者以可乘之機。
“我說過，別吃這玩意！”耳畔的抱怨剛剛響起，蕭潛就覺得兩手一輕，恍惚了半秒鐘不到的他回過頭，卻見王志收起了之前的從容儒雅，正皺起眉將藥片倒回瓶里?！跋埨蠋煄臀遗搅松a(chǎn)配方，那些混蛋壓根就不在乎使用者的壽命，他們只想讓你們保持旺盛的戰(zhàn)斗力！”
奇怪，作為游戲公司的客服經(jīng)理，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才正常吧，為何會一副很關切的模樣？覺察到些許不對勁，但蕭潛腦海里的負面情緒已經(jīng)像塞滿了淤泥穢物的下水管，隨時有撐破束縛爆裂開的危險?！翱?..給...我，”眼睛的血絲有所增加，已經(jīng)快遏制不住的青年搖搖晃晃，努力朝退到數(shù)米開外的西裝男子伸出手。“別...逼...我...殺...人！”
“不，你不會的?！痹捯粑绰?，王志突然整個人消失在原地。本能地汗毛倒豎，蕭潛剛剛舉起右拳護住太陽穴，就覺得后頸一麻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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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著雨，蕭潛同樣不帶雨具佇立其中，默默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但比起老舊情歌強調(diào)的失落，他心中更多的情感則是悔恨。
悔恨自己的狂妄，悔恨自己的貪玩與無知，更悔恨自己的僥幸。如果當時自己再關心她一點，再深思熟慮一點，再自律一點，也許事情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哥哥大人，”相較于蕭潛臉色的陰沉，離開之人卻顯得很輕松，甚至停下腳步回頭朝他招了招手?！败皟簳怨月犜?，你要記得來看望我哦~~”
自己當時如何回答，青年已經(jīng)記不清了，是否為此而流淚，他更是想不起來，只有仿佛無休止的雨水灑在身上，讓他的身軀愈發(fā)冰冷----
仿佛在那一刻，他的靈魂已然死去，只剩下名為‘蕭潛’的行尸走肉茍活于世。
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經(jīng)歷這段回憶，蕭潛熟練地盤腿坐下，目睹著遠處目送女性離開的身影。“讓我想想...”扳著手指數(shù)了好一會，他這才頗為不屑地撇撇嘴?！斑€剩十九年七個月?！?p> “什么十九年七個月？”
“馨兒真正獲得自由的--！！”本能地做出回答，猛然間想到這里是自己的潛意識，蕭潛立即扭過頭，緊張瞪視著雙臂環(huán)抱站在身旁的男性?！澳銤撊胛业拇竽X？”
“別緊張，孩子。”哪怕維持意識體形態(tài)，王志依舊是西裝革履，與蕭潛連形體都朦朧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見身邊人依舊很警惕，他這才訕笑著聳了聳肩，一把抓住了蕭潛的胳膊。
“有空你可以來慢慢緬懷，現(xiàn)在先跟我回到現(xiàn)實，有些事想和你談談。”面對有些強硬的要求，連反駁都來不及做的蕭潛只覺得一陣恍惚，意識就返回了現(xiàn)實。
如同積攢許久的情緒爆發(fā)，青年剛恢復對肢體的操控，立即發(fā)生了一聲悶哼：瘙癢、酸麻、疼痛，除了愉悅之外所有的感官刺激如潮水般襲來，幾乎讓他昏厥過去。咬緊牙關握著拳頭苦苦支撐，全身乏力的他只能微微轉動眼珠，注視著床邊正把注射器收起的男子。
很顯然，自己會變成這鬼樣子，全是拜他所賜。
早就察覺到對方蘇醒，但王志臉上依舊掛著隨和到有些輕佻的笑容。將裝滿醫(yī)療用品的藥箱塞進懷里，仿佛變魔術般讓后者消失，他這才端起旁邊桌上的易拉罐。“來一點嗎？”
面部肌肉連連抽動，感到情況有所緩解的蕭潛過了好一會才咬牙切齒道：“你從我家冰箱拿東西，用來招待我？”
“不，這是我妻子買的?！碧岬阶约旱陌閭H，王志臉上的笑容洋溢著幸福，連蕭潛都不由氣消了幾分。“這里絕對沒有的牌子，要試一試嗎？”
你在我的大腦里窺探了多少隱私，為何你沒有任何副作用，你到底想做什么...心頭的問題多如牛毛，看著遞到眼前的易拉罐蕭潛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盡管身體怪異得他恨不得跳進沸水，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清醒如賢者時間的大腦意識----
無論王志采取了何等手段，他消除了自己的負面情緒，是毋容置疑的現(xiàn)實。
蕭潛躊躇的功夫，王志始終沒抽回手，只是拿著罐裝咖啡四處張望?！笆帐巴Ω蓛舻?，聲望也就做得比這好一點~”
“聲望...是誰？”話出口連蕭潛都嚇了一跳，他的聲音沙啞沉悶，好似在KTV就著冰啤一口氣唱了幾十首歌?？偹慊謴土诵┰S精力的青年拿過罐裝咖啡，注意到側面貼紙的品牌自己確實很陌生?！澳愕呐停俊?p> “我的妻子，但那不是重點?！庇醚劢怯喙獯蛄苛耸滞笈宕鞯难b置，王志伸手入懷摸出一個小玻璃瓶，當著蕭潛的面放在床頭柜上?！皶r間不早了，我就長話短說吧?！?p> “‘這份力量對你副作用太大，想活命就少用’，假如我這么說，你多半不會聽吧?！睙o視了蕭潛眼中的尷尬，西服男拿過床頭的臺歷，用筆在上面寫了一串數(shù)字?！罢覚C會給她打電話，她會協(xié)調(diào)時間把新游戲倉送過來，X-05對精神的負擔更輕，你這樣的人用起來精神壓力會低一些?！?p> 小口啜飲著罐中溶液，蕭潛看著面前比自己更年輕、卻老氣橫秋活像居委會大媽般的男子，神情不由柔和了起來。接過臺歷隨手放到身旁，正躺在臥室床上的青年清了清嗓子，努力撐起身鄭重其事朝對方彎腰。
“謝謝，還有...對不起?！?p>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孩子?！币暰€摻雜了淡淡的苦澀，王志用手撓著下巴，頭一回撇開了視線?！澳悻F(xiàn)在變成這樣，蕭善如果知道肯定會揍我一頓，雖說他打不過我就是了...”
可能是今晚沖擊性的情報過多，從對方口中聽見那個名字，蕭潛表現(xiàn)得很淡定?！澳阏J識我父親？難怪?！毙闹邪淹踔拘蜗髲摹祥T找茬的公司鷹犬’改成‘父親在公司內(nèi)的舊識’，緊張情緒大幅消解的他閉上雙眼低沉道：“我的代價是什么，坐牢半年？”
“沒那么嚴重，在這簽個字就行?！豹q如舞臺上的魔術師，王志神奇地從懷中摸出一份文件，好像他衣服里有個異次元空間?！拔視谒谀愕挠螒騻}安裝控制設備，來降低你肉體受到的影響?！?p> “實在憋不住就吃這個，別吃那些混蛋給你的藥?！睂⒐P塞給蕭潛同時，王志朝剛剛他放下的玻璃瓶努了努嘴。“一次一粒，別多吃?！?p> 正在閱讀文件內(nèi)容，蕭潛隨口問道：“吃多會怎樣，腦血管破裂還是心臟停擺？”
“都不是，”臉上浮現(xiàn)起幸災樂禍的神情，王志砸吧著嘴眨了眨眼。“你會陽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