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初,全世界熬過了1999年年末的“世界末日論”后,終于迎來了新世紀的到來。
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樣子,只是宓鸞跟郭淮相遇不太美好。
花城市中心的一座高樓內(nèi),燈火璀璨的大廳,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體面的上流酒會,宓鸞抱著小酒瓶窩在角落里喝得酣醉。
她是來幫忙的,沒想到卻成了一只貪嘴的小耗子,躲在陰暗角落里不敢示人。
而郭淮,那天正因為女人跟張家大少起了矛盾,一來二去,兩個人打了起來,越打越兇,越打動靜兒越大。
終于,兩個年輕人將角落里的紅綢帷幔給扯了下來,雙雙跌倒在地,還不住往雙方頭上揮拳,而帷幔落下,宓鸞偷喝這事兒也就曝了光。
不體面,忒不體面。
一個角落,兩種人生,此刻如相交的兩條直線,瞬間交匯又迅速分離。
郭淮被好哥們兒拉著走了,宓鸞被領(lǐng)班揪著耳朵帶走了……
臨分別前,宓鸞還在沖郭淮罵:“都說讓你右勾拳了!你要出右勾拳哪兒還有這回事?!”
郭淮被好哥們兒架走前也罵:“老子那是揮錯了!”
*
郭峰的小兒子在一酒會打人這件事傳開,鬧得沸沸揚揚。氣得郭峰把郭淮打出了家門,并且切斷了他的一切經(jīng)濟來源,威脅家里人:“誰敢給他一分錢,也跟著他一起滾出去!”
郭淮倒是看得開,拾起地上的包,拍了拍塵土,揮一揮衣袖,住進了爺爺奶奶留給他的那間冬天漏風(fēng)夏天漏雨的破四合院兒里。
期間他母后來看過他幾次,每次都拼命給他塞錢,見他住在這種破房子里,眼淚止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落,但即使這樣,也不敢忤逆一家之主的意見,讓他搬回家住。
郭淮自小看慣了母親事后落淚的模樣,翹著二郎腿,叼著煙,瞇著眼逗著籠里的金絲雀,不耐道:“您又哭什么吶?”
“我這不挺好的?有吃有住的,我爺爺奶奶這些個古董字畫也留給我了,就這宅子擱以前那也是大戶人家的宅院啊,我住這里面,您還替我委屈吶?”
郭母被他這不著四六的話逗樂了,也真是自個兒孩子怎么看都親,這么不著調(diào)的話,聽在她耳朵里那就是童言無忌,要是聽在郭峰耳朵里……那可了不得,興許能讓他連人帶鋪蓋卷再滾出這座宅子!
這座宅子雖然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但是勝在地角好。
左鄰花城著名的濕地公園,里面亭臺樓閣雕梁畫棟,是民國時期著名的銀行家的宅邸。而右邊呢,緊鄰著他的大學(xué),“211”、“985”的重點大學(xué),花大。
郭淮是花大的大二學(xué)生,念的是花大的老牌專業(yè),建筑學(xué)。
花大是一所老校,宿舍條件差,所以軍訓(xùn)完他便搬了出來,過去還能住在他們家的洋房里,現(xiàn)在只能委身住在這所小破房子里,連帶著周六周末還帶出來不少同學(xué)跟著他一起在這個四合院里瞎混。
少年青春,肆意張揚著激情,揮灑著取之不竭的荷爾蒙。
郭淮帶著一幫子狐朋狗友,時常聚在一起打牌,喝酒,找女人。
他的這間四合院兒,儼然成了他們幾個的銷金窩,甭管好的壞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兒往他院里砸。
什么宋代的雞翅木雕花木床,清代的官窯青花瓷,唐代的黃花梨貴妃榻……
反正他們能搜羅到的,全都一股腦兒往他這里搬。
結(jié)果,一座外表看起來破破爛爛,隱在一眾明清古宅之中的四合院,內(nèi)設(shè)倒真有幾分富麗堂皇的味道。
幾人偶爾打牌打累了,便湊在一起哄郭淮養(yǎng)的那只金絲雀,這金絲雀養(yǎng)的好,皮毛發(fā)亮,眼睛有神,叫聲清脆,活潑喜人。
郭淮為了配他這只小寶貝兒,特意讓人打了一座精巧的金色鳥籠,擺在主廂房正中間的那張紅木圓桌上,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其中有人提議:“郭淮,你現(xiàn)在怎么說也算得上古代的地主老財了,遛鳥兒玩蛐蛐,怎么著,不找?guī)追恳烫碇锰碇脦浚俊?p> 郭淮一腳將他踢開,罵道:“誰是地主老財,你才是呢!老子根正苗紅,生在春風(fēng)里,長在紅旗下!還姨太太,可別讓我爸聽見這詞兒,他要是聽到了,非崩了我!”
幾個少年的身家背景也是在花城有頭有臉的,時常聚會都能遇到,自然也都知道郭峰的火爆脾氣,光聽到他這名字都直打哆嗦。
幾個人笑鬧過后,便匆匆回了學(xué)校。
他們就算再有本事,基本的校規(guī)校紀還是需要遵守的。
花大查寢,9點半必須悉數(shù)回到宿舍,但郭淮是個例外,因為他住不慣學(xué)校的宿舍,直接讓他媽幫他申請了走讀。
其他孩子哪有他這敗兒的“慈母”?
自然只能苦哈哈的跟六七個人擠同一間宿舍,上廁所去走廊盡頭的公共衛(wèi)生間,春夏秋冬不洗冷水澡就只能去學(xué)校公共澡堂洗澡,一堆人排成排,站在花灑下,像極了屠宰場一個個光不出溜的大白豬。
幾個損友走后,郭淮看著這一室的冷清,撓了撓肚子上的腹肌紋路,咂咂嘴,沖一旁支棱著腦袋的金絲雀說:“寶兒,要不,咱真給你找個伴兒?”
金絲雀說到底就是個畜生,它哪兒懂你說的什么?
低頭輕啄了一下食槽,又將屁股沖向了他。
郭淮確實覺得自己一個人住在這兒怪冷清,于是第二天便寫了一個招租啟示,花錢讓設(shè)計系的一個班幫自己手繪了100份,在學(xué)校散開了。
招租啟示很簡單,總共不到五十個字:房東誠招租客,學(xué)校旁邊的老舊四合院西廂房一間,有意者請到建筑系大二2班聯(lián)系郭淮。
傳單反響不錯,還真有拿著傳單來找他看房的,但卻全被他的高房租給要走了。
一個周下來,他跟狐朋狗友們少說見了也有四五十人了,結(jié)果他竟然一個都沒看上。
他的其中一個“狐”朋王威,拍了拍他的肩膀問:“我說哥們兒,你到底是找租客呢,還是相媳婦兒呢?皇帝選妃都沒你這么麻煩吧?”
郭淮蔫兒壞,碰見不合適的直接要高房租,2000年,在月平均工資不到1000塊錢的時候,他就敢跟人家要房租要到500。
但說實話,因為他長得不錯,家境又好,所以肯拿這500塊的冤大頭絕對不在少數(shù)?;ㄉ馘X做大投資,這些人當(dāng)然懂得風(fēng)險投資意識,能跟郭峰的兒子郭淮住同一屋檐下,一來二去,瓜田李下的,不早晚能把生米煮成熟飯?
碰到這種人怎么辦呢?
人家郭淮還有損招。
碰見這種冤大頭,他就會帶著人家去家里留下來的旱廁去參觀,并且提醒對方,不能洗澡,得去巷口的街對面的澡堂子里洗澡,不過他跟那澡堂子老板熟,能給打?qū)φ坜k月票,劃算!
你瞅瞅,這誰聽了不膈應(yīng)?
500塊,還沒個淋?。?p> 王威說:“你這也太黑了吧?誰家租房子租500的?有這500塊,他們怎么著不能在商業(yè)區(qū)租個高級公寓了?還有那澡堂子,有你這么損的么,自個兒給自個兒砌了一豪華浴池,馬桶和淋浴間還是干濕分離的。哦,到了您租客這邊兒就是旱廁加公共澡堂子啦?”
旁邊另一個“狗”友也罵:“嘿,損!忒損!”
王威接茬兒:“那可不!你是不知道啊,他那浴池裝的喲,跟電視劇里寵妃泡澡那地兒比,都不多承讓!”
“不承讓?”眾人好奇。
“絕對的!”王威豎起大拇指。
郭淮一把拍開他的手,說:“去!你懂什么,我這是策略!”
王威不屑:“什么策略?賺黑錢的策略?不是,你媽不是給你錢了么?你還窮呢?”
郭淮一臉高深莫測,往后的日子里依舊轉(zhuǎn)著筆,不疾不徐地“相看”著房客。
不過他這策略也是對的,前幾天,前來找他租房的這些房客里,不乏學(xué)校藝術(shù)學(xué)院的漂亮姑娘們,其中甚至還有一兩個身材高挑,五官出眾的“?;ā奔壢宋?。
可人郭淮就像是擁有一雙雷達探測儀一般,嘴角掛著清冷的笑,三言兩語就把姑娘的心扯成了兩半兒,丟進了學(xué)校的荷花池里,隨著上下翻騰的鯉魚,逐漸沉入了池底。
眾人原以為他是個貪財好色的主兒,但沒想到,人家還不是什么食兒都吃!
他這租房的熱度,直到一周后才算減少。偶爾一兩個真心來看房的,他也能真心給他們建議,幫他們找到了附近的其他便宜的房子,只是自己這西廂房卻遲遲找不到主人認領(lǐng)。
寂寞啊……
原本大家都當(dāng)這是郭大少爺?shù)囊豁椗R時消遣,前一個周熱情滿滿的看完猴戲了,第二周開始興致缺缺,不想再繼續(xù)看下去。
周二中午下課,學(xué)校食堂周二特供的炸雞腿的香味仿佛飄進了每一間教室,攥住了每個人的胃。
講臺上老師們也都理解他們每周一次的“搶雞腿兒大賽”,于是特意提前講完,留出幾秒鐘時間給學(xué)生們沖刺。
郭淮的這幫狐朋狗友們早就躍躍欲試了,只等老師一聲令下,他們講策略前后夾擊,爭取搶到最多的雞腿兒。
可誰知,今兒中午這策略就不好使了。
下課鈴一響,老師離開教室,王威忙不迭沖出門口,卻被從一旁伸出來的一雙玉手攔住了去路:“哎,同學(xué),請問郭淮是這個班的嗎?”
王威也不看來人,不耐煩地回頭沖磨磨蹭蹭的郭淮喊了一嗓子:“郭淮,有人找!”
喊完便撒丫子跑遠了。
郭淮踢踢踏踏走了出來,迎面便看到了一個身材婀娜,脖頸修長,皮膚白皙細膩的少女,渾身泛著柔光,立在門口。
她的手中,正拿著一張手繪的招租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