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鳴社的文集舉行在臨安城外八十里的洞霄宮。
考慮到白鵬飛沒有馬車,張春望和紹元稹兩人一早約好和他結伴同行。
三人早一天從臨安出發(fā),白鵬飛坐著張春望車上,三人先到了余杭縣。張春望和紹元稹的奴仆自去安排住宿,又買來飯食酒水,三個人在客店里吃了一頓,下午,在余杭閑逛,倒是遇到兩個錢塘縣來的春鳴社社員。
兩人見到張春望都很巴結,但聽張春望介紹身邊青年就是白鵬飛后,兩人臉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一個人直接和白鵬飛拉遠了些距離,后來也不再和他說話,另一個社員則在猶豫一番后和白鵬飛打了個招呼,態(tài)度頗為恭敬。
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經(jīng)決定不爭春鳴社的狀元,這些人肯定是要找理由把程寧甫捧上去,把自己踩下來,現(xiàn)在消息靈通的人多半已經(jīng)知道,他倒也無所謂。
五人在余杭縣游玩了一天,各回旅店休息,第二天四輛馬車一同出發(fā),去往洞霄宮。
洞霄宮原名天柱觀,是宋代改的名字。唐朝時有道士把天下適合修道的洞天福地排了個名,洞霄宮里的玄蓋洞天被排在三十六洞天的第三十一名。天柱觀則是七十二福地中的第六十四位,是“吳天師”的隱居之地所以這地方自古就挺出名的。
后來宋室南遷,定都臨安,臨安外不遠的洞霄宮更成為了達官貴人閑游之地,香火鼎盛。
申朝建立后洞霄宮香火雖然冷落了一些,但也時常有文人墨客來訪。
通往洞霄宮的路修的還算寬闊,雖然沒有欄桿,但一溜的青石臺階,走起來也不會很麻煩。
白鵬飛和四人緩步上山,行李都交給童仆擔著,十分輕松。
一路觀山賞景,又遇到了幾個社員,甚至還有幾個他們攜來的歌妓同游,大家結伴而行,來到洞霄宮時加上奴仆,一行已經(jīng)是二十多人的隊伍。
道觀門前早有一個老道士帶著幾個道人迎接。
張春望上前,口稱對方為“方丈”,寒暄一陣,也有許多社員與之相識,有的叫“方丈”,有的叫他“李道人”。
方丈本就是蓬萊仙人所居之地,用以代指宮觀寺廟之主,道教某些派別也是如此稱呼。
李道人看著少說也六十多歲了,一頭銀發(fā),精氣神倒是極好,想來也是常年在山中修身養(yǎng)性之功。
他引著眾人進觀,先燒香拜神一番,眾人自覺掏了香火錢,白鵬飛也給了一兩,這才緩步來到藏書閣前。
只見閣前游廊都掛了防風的棉布簾子,游廊的座椅上布著些蜜餞點心,地上生了幾個小火爐,十分暖和。
十多個文人們正在廊下談笑飲茶,還有幾個歡場女子夾雜其間。
白鵬飛一眼便看見了其中的楊奈兒,楊奈兒正與一個中年人說話,一看見白鵬飛,突然一呆,然后卻故意轉頭繼續(xù)和那中年交談,其間好像還和他翻了個白眼。
白鵬飛撓撓腦袋,自己這是因為念了首詞被記仇了?
忍不住看下那中年人,見那人長得端端正正,三綹長須,跟年畫似的。心知這位年畫叔大概就是那什么范老爺了。
張春望走進游廊,眾人連忙歡迎。社員們都是臨安的劇作家,彼此多半認識,少數(shù)幾個今年剛入社的新面孔自我介紹后也會得到一片拜會之聲。
最后張春望指著白鵬飛道:“這位便是《牡丹亭》的作者,白鵬飛白大家?!?p> 嘈雜的聲音突然一滯。
所有人都看著白鵬飛,連楊奈兒身邊那個年畫叔也好奇的看過來。
《牡丹亭》名滿江浙,他們早就想知道白鵬飛的長相,此時一見,卻沒想到他是這么一個漂亮昂藏的少年。
羨慕者有之,驚愕妒忌者有之。許多人懷著別樣心思,一時間居然便沒人說話,想開口寒暄的人見此情形也不好意思上前了,只能坐下看看情況。
白鵬飛倒是無所謂,他根本不在乎做什么春鳴社的狀元,之所以來集會,也是張春望和紹元稹邀請,想著還需要通過春鳴社賣書,別把氣氛搞僵了,不得不來。見此情形也只能笑著對眾人一禮,眾人也都回禮,還有幾個卻是一臉輕蔑,連禮都懶得回,坐著受了白鵬飛一拜。
白鵬飛碰了個無趣,聳聳肩,到一旁坐下,倒是發(fā)現(xiàn)楊奈兒有些關心的看著她,但一見到他的視線,馬上又把頭轉了回去。
紹元稹來到他身邊小聲道:“你莫要在意,只少理他們便是了。”
白鵬飛笑道:“我沒事的?!?p> 紹元稹看了他一眼,明顯有些歉疚。
很快,眾人再次交談起來,卻是沒人和白鵬飛說話。
白鵬飛也不在乎,拿了一疊葡萄干在火爐邊坐著吃。
枯坐一陣,突然肩膀被人碰了一下,白鵬飛愕然回頭,就見楊奈兒的丫鬟小翠站在他身后,對他道:“媽媽讓我跟你說,不用管他們什么態(tài)度,今年的春鳴社狀元都是你的,你別擔心?!?p> 白鵬飛一愣,看著小翠的一臉“你得罪我媽了”的表情,忍不住笑著點點頭。
小翠明顯和楊奈兒同仇敵愾,一點好臉色都沒有,咚咚咚離開了。
不久,廣場前又進來一行人。
“哎呀,程大家來了!”
突然一個人喊道。眾人許多都站起來,白鵬飛就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笑著站前一步。
程寧甫,子思明,據(jù)說是去年江浙行省的鄉(xiāng)試第三,年少成名。他長得并不算十分帥,倒是眼睛明亮,很有文人氣質(zhì)。他面上楊柳扶風,與眾人打起招呼,十分自然,看來并不是呆板的文人,確實是很適合向官場發(fā)展的樣子。
走到白鵬飛面前時,程寧甫身旁文士聽人介紹了白鵬飛的身份,都是面色一變,有些人還轉過頭去,做出不恥為伍的表情,程寧甫卻依舊微笑,道:“原來你就是白大家,而今《牡丹亭》可是名揚天下了?!?p> 白鵬飛笑道:“程大家的雜劇才是驚才絕艷。”
不是白鵬飛不給面子,他的照相機記憶只限于前世內(nèi)容,確實沒記住程寧甫那戲的名字。
程寧甫身邊突然有人笑道:“程大家寫文,揮毫而做,筆不停綴,文不加點,而所成又美,實在是一絕。比起某些人,總是好了許多?!?p> 表面上像是在談笑,暗暗踩一捧一,還點出了程寧甫寫東西快,顯然為待會兒的賦詩做準備。
白鵬飛看著幾人說完,熱熱鬧鬧往別處去了,摸摸鼻子,坐下來繼續(xù)吃葡萄干。
中午李道士招待幾十人用了一頓飯,倒也不禁葷腥,席間有魚有肉,還上了些酒。
眾人吃完飯,各自到禪房休息。按白鵬飛的記憶道家休息的地方應該叫丹房,但聽大伙都“禪房、禪房”的叫,他也就不糾結了。
下午起來,李道人帶著眾人游覽白鹿山。
洞霄宮在白鹿山與天柱山只見,周臨高山,宮觀不遠則有西溪滔滔流過。可供觀賞的景致不少。
李道人在前面介紹,眾人一邊走一邊閑聊品評景色,三五成群。
楊奈兒似乎有意疏遠,一直跟著范居中,連話都不和白鵬飛說一句。
也許是早就聯(lián)系好孤立他,也沒幾個文士來和白鵬飛交談,奇怪的氛圍,使得本來想上前的社員也不敢和他說話了。
除了紹元稹和張春望偶爾來問兩句外,白鵬飛就是一個人待著。他倒也樂得輕松,掏出一袋中午找李道人拿的葡萄干邊走邊吃。
一群劇作家,走著走著便不時就有人詩興大發(fā),掏出筆來在山壁上題寫墨寶,大家便會站住品評一陣,好的自然不吝贊美,不那么好的,也找些角度夸獎一陣,大家聽完都是哈哈一笑,繼續(xù)前行。
有一兩首寫的不錯的,還會馬上有童仆拿出紙來謄抄,給眾人傳閱。
不過沒人往白鵬飛這里穿,他也不在意,感興趣時也就磕著葡萄干湊在人群里看上一眼。
走著走著,來到西溪邊,面前是激流,身后是高大的天柱山,突然有人道:“思明可有佳作?”
程寧甫摸著下頜思索一會兒,笑道:“倒是剛才有了一首,做出來約莫是好的?!?p> 立馬便有人道:“不若寫來看看。”
瞬間引起眾人贊同。
得,終于開始了——白鵬飛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