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祥道:“我去警告一下那白鵬飛,他一個小樂戶,還能翻了天?”
作為一個行省左丞家的豪奴,入股戲班在外作威作福實在再正常不過。
但小常樂卻有些神色擔憂。
小常樂自家知道自家事,其實他的靠山根本不是花塔不魯,那個蕭慎人面熱心冷,當年和他做露水夫妻時或許還有幾分情意,但隨著時間過去,小常樂已不是年少時那般比女子還要嫵媚三分的模樣,花塔不魯自然也不會幫他了。
小常樂真正的靠山就是車上這位中年胖子,他叫周克祥,是花塔不魯家里負責娛樂采買的管事,小常樂漸漸被花塔不魯冷落時,自覺要找透露,他在梨園行里還算混的開,就找到周克祥,兩人湊錢開了吉慶班,后來又吸納了鮑君知、杜妙隆、江玉山的股份,大家覺得小常樂有背景,其實吉慶班真正隨時能調(diào)動的背景也不過是一個豪門管事而已,周克祥平時也很少來班里,只是固定拿一份分紅。
小常樂也不怕自己露餡,樂戶行里就是這樣,靠一個虛無縹緲的名聲抬身價的人多了,樂戶們動輒說自己是哪家大人物的手下,哪個達官人的妾室,以之為榮,招徠客人。
楊奈兒以前開門做生意時不也是故意讓市井間流傳她曾和州判同乘一馬在街上嬉鬧的風(fēng)流韻事嗎?按白鵬飛前世的話來說就是塑造一個神秘又高級的人設(shè),和他前世某些明星故弄玄虛,把自己和某些大人物的子侄弄混,又故意不辟謠的原因一樣。塑造人設(shè)后這樣無論是辦事還是招攬客人都會方便許多,誰又真敢去查?萬一是真的怎么辦?
小常樂深知此點,他處處故意讓人覺得他有恃無恐、囂張跋扈,大家反而都以為他真和花塔不魯有關(guān)系。吉慶班告倒孫家班時小常樂和周克祥往錢塘縣衙跑一趟,頤指氣使,錢塘縣都完全不敢質(zhì)疑他們。錢也收了,事也辦了,難道錢塘縣衙真敢去問行省左丞小常樂是不是他的心頭所愛?
其實周克祥做吉慶班的靠山也足夠了,宰相門前七品官,周克祥雖然是奴籍,但作為花塔不魯家的管事,他足以在梨園行里橫著走。
這個月因為鵬程社連演三國戲,把客人都搶去了,吉慶班的上座率直線下降,只能勉強維持在六七成,周克祥一看分紅少了那么多,便親自跑到小常樂家詢問情況,小常樂如實相告,周克祥一下便火了,于是決定出頭來找白鵬飛。
小常樂卻小聲道:“周管事,這白鵬飛和其他樂戶是不同的,他真能和達大府說上話?!?p> “能說上又如何?無非送了幾百兩寶鈔而已,這點子錢頂多買個靠山,以為達大府那般的人物真會把他放在眼里了么?”
周克祥卻是深知梨園行里這些人的成色,在他來說,卻是完全不怕任何梨園行里的人,真斗起法來,他作為花塔不魯?shù)氖窒氯?,隨時能張著花塔不魯?shù)幕⑵とニ奶幓顒?,白鵬飛即使通著天又怎么樣?難道他還能把達買住隨叫隨到,有這個時間差,鵬程社早倒了五百次了。
小常樂知道周克祥說的有道理,但他心中總是惴惴,只是看著周克祥自得的神色,也只能默默不說話了。
兩人先禮后兵,周克祥自持身份,也不用真的去砸場子,他們在鵬程社勾欄外轉(zhuǎn)了一圈,此時鵬程社上午的戲早就開演,看到了鵬程社那高掛的“客滿”牌,周克祥指著道:“這廝倒是生意興隆,未免得意過頭了,該治一治他也是好的?!?p> 他們又見白鵬飛的騾車停在后臺之外,這才確定白鵬飛來了,便叫人去下帖子。
白鵬飛正在后臺坐鎮(zhèn),突然收到小常樂的請?zhí)?,一頭霧水。他現(xiàn)在真是不太把小常樂的威脅放在眼里,他送了達買住兩成干股,又拜師泰不華,自信沒那么容易被搞倒,該怎么經(jīng)營就怎么經(jīng)營,這點底氣他還是有的。
但小常樂請他吃飯他也不需要拒絕,難道小常樂能在飯桌上把他毒死?
嗯……白鵬飛想了想,跟吉慶班的小廝說中午一定去,決定上桌之后不喝酒不吃菜。
小常樂要真發(fā)楞把他毒死了,來一先斬后奏,就算他給達買住八成股份達買住也不能讓他起死回生,還是要謹慎點。
散了場后白鵬飛便叫上虎該也一同去往約好的飯店,到地方一看,還挺高級,是個西湖邊吃魚的店家。
和店伙一問,店伙連忙道等待他們的兩人在二樓雅座開了席面,于是白鵬飛和虎該也走上樓去。
轉(zhuǎn)過屏風(fēng),卻是個可以看見西湖的亮堂包間,小常樂和一個中年胖子早在等候。
“白班主,百聞不如一見?!?p> 白鵬飛也抱拳回禮,“常班主,我早想拜會你了?!?p> “今日正好,正好?!毙〕沸Φ?。
白鵬飛介紹過虎該也,只說他是自己一個朋友,小常樂雖然對白鵬飛赴宴還帶外人有點微詞,但也不太擔心,拉著他介紹周管事道:“這位是周管事,名叫克祥的,乃是行省左丞花大人的家里人?!?p> 白鵬飛早見那胖子面色倨傲,聽小常樂一介紹,心里算是明白了,原來是個豪奴,他連忙對周克祥拱拱手,周克祥也起身還禮。
“白班主,我看你的鵬程社這幾個月來好生興旺,特別是那三國的連臺本戲,現(xiàn)在滿臨安都在討論啊。”
白鵬飛笑道:“周管事謬贊了?!?p> “實話實說,實話實說嘛?!敝芸讼閵A了一筷子魚肉,問道:“不知白班主還缺不缺資金,我們可以一起運營嘛?!?p> 小常樂聞言不禁看向周克祥。周克祥則滿臉堆笑這正是他的想法,他并不在乎小常樂的生意還不好,只要自己有錢賺就行了,如果白鵬飛答應(yīng)讓出股份,他也就不用那么麻煩。
虎該也聽了這話,卻暗暗盯著白鵬飛。他是幫達買住管班社生意的,如果白鵬飛有投靠花塔不魯?shù)囊馑?,他馬上就得回去稟告主人。
“這是……花大人的意思?”
周克祥笑道:“先不用說我家大人的名字,白班主就當是我投的吧?!?p> 白鵬飛一聽便皺起眉頭,如果是花塔不魯要入股鵬程社他還會考慮一下,但聽周克祥的意思,他似乎誰的承諾都不給。拿一個花塔不魯?shù)拿直銇砣牍声i程社,這算什么事?到時候有人來找麻煩他都不知道花塔不魯會不會管他。
周克祥喝口魚湯,自顧自道:“這個樣,我拿出五百兩,你給我四成股份便可,以后咱們一起做生意?!?p> 白鵬飛差點沒把碗摔了,五百兩就想買鵬程社四成股份,不如去搶。
“哈哈,待我想想,我們班社還有些股東,我也需和他們商量一番。”
白鵬飛不知周克祥的底細,打馬虎眼道。
周克祥卻覺得白鵬飛一個樂戶,自己敲他竹杠敲定了,全不擔心,笑道:“還請回去快些商量,我在吉慶班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