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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記事

第二十五章 應由前路

和光記事 葉平平仄平平 2123 2020-12-12 00:38:25

  場面陷入了僵持?;食堑钠渌用衤牭搅藙屿o,都從家里出來,圍向予府看熱鬧。君權向周圍掃視過去,見到了柳家人。他們神色緊張,不知該上前勸說還是救人。柳天在最前面,一只手被挺著大肚子的柳夫人拉著,似是想進予府尋找書環(huán),被攔住了,目露掙扎。

  人群中一陣喧囂混亂,讓開了一條道,是閣老們搖搖晃晃地沖了過來。他們臉上顯出巨大的震驚,沖上前就抓住君權的手臂,將他往外拉。

  “你這又是在干什么?!”閣老們一副他惹了天大麻煩的口氣,七嘴八舌地從先皇的考量說到如今的局勢,再說到國朝的去往。

  這些話君權聽過許多遍了,不想再聽。

  “若是閣老的千金落入予府,諸位閣老還能這樣勸我嗎?”

  他的聲音很輕,并不是在問閣老們,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閣老們并未聽清,只繼續(xù)圍著他說教,其中最年長的錢閣老走上前,向予有窮拱了拱手。

  “君帝尚且年幼,行事不妥之處,還望予家家主寬宏大量,不日會有厚禮送至府上,全當為今夜之事賠罪了?!?p>  此話一出,人群更加嘈雜了,嘲笑聲、指責聲越發(fā)放肆。君權留意去聽,那些人究竟在嘲笑指責些什么,聽著聽著,不禁笑了。

  這條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走。他握緊了腰上的劍柄,這是那把黑色的鐵劍。抬起頭,放眼望去,看清了那些指責他的臉,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嘲笑他的幼稚,怪罪他的魯莽,即使那些覺得予家女確實可憐的人,也只是搖搖頭,不發(fā)一語。

  既是盛世,本就有強盛的理由,如今這萬眾一心的場面,連身處苦海之人都不愿掙脫的場面,就是他引以為傲了十七年的君家盛世。

  確實,他有錯。

  但錯在哪里,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救又如何,不救又如何,世人能解的,只有強加于人的枷鎖。誰有那傲氣、權力去救一心溺死之人?更何況救了,力所不及,還要被扯下深淵。

  可解不了,就不解了嗎?

  自有人心安理得踩著他人的殘軀生活,他們無力改變,只有如此,因他們只是這世上的一個普通人。

  可他不是。

  既有力為之,若不奮起一搏,才是罪過。

  “你身上的枷鎖很沉,很沉,你擺脫不了它們,也沒人能替你擺脫它們?!?p>  “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放下那一切,就此離開的。你其實,是一個很驕傲,很有擔當?shù)娜恕!?p>  這些人命,早已壓在他的身上了。

  尖利的金石之聲響起,與夢中一模一樣,他抽出了那把黑鐵劍,細細看了看,心道也許這一絲反光都沒有的劍身,并不是黑鐵所致。

  “朕今日確實輕狂了,愿以身賠罪。”他笑得諷刺,一劍劃上左臂,斬破了衣衫,血肉割裂,汩汩流血。

  旁人無力,可他生來不同,比任何人都要尊貴。除了他自己,誰敢冒犯?

  “只是,怕是還要冒犯一回?!?p>  話音剛落,又是一劍。

  眾人都被這君王自傷的場面驚呆了,喧囂的月夜,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予家之人,若有自愿離開者,朕會帶走,保你們余生溫飽,替你們阻擋鞭笞苦刑,為你們在遠離予家之地安置田產(chǎn)屋舍。若有,此時出聲,還能離開?!?p>  予有窮似想說什么,君權卻抬頭掃了他一眼,他忽然心底一涼,巨大的恐懼讓他閉上了嘴。

  “予大當家的,冒犯了?!?p>  君權晃了晃鮮血淋漓的左臂,向予有窮示意。

  予家女滿身傷痕也一文不值,可他揮劍自傷以作賠罪,這天下便無一人膽敢違抗。因他生來就是世間最尊貴的人,他手上握著的,是天下的權柄。

  寂靜,長久的寂靜,只有血滴落在地的滴答聲,令人驚駭。

  無人應答。

  這就是枷鎖嗎?他在心里輕諷地笑了一聲,覺得這場景十分熟悉,卻不知在哪里經(jīng)歷過。那位八百年前的君帝,應當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局面吧。

  也好,既有人能將予家院墻削至膝下,自也有人能夠夷平它。

  “陛下,我們愿隨您離開?!?p>  稚嫩的孩童聲打破了寂靜,眾人的目光循聲而去,看到一個五歲孩童,扶著一名渾身傷痕的予家女,艱難地向君權走去。

  是予觀和余書環(huán)。

  柳天見是書環(huán),掙開柳夫人的手,從人群中沖出,上前去扶。

  予有窮見是予觀走了出來,也要喊人去攔,予觀卻突然回頭看向他,似是早就知道他會怎么做。

  “父親,您攔不住我的,我已看到了。”

  予有窮動作一滯。

  “今夜之事,到此就結束了?!?p>  稚嫩的聲音,在給今夜的刀光劍影畫上句號。

  柳天已接住了書環(huán),向外走去。

  君權立在那里,無人敢上前阻攔。

  他一腳踏上院墻,腳下予失薔的銀光黯淡了。

  眾人屏息,為所見之景驚恐萬狀,在此之前,無人敢踐踏予家院墻。

  他俯視著予有窮,凌厲的威勢讓對方不敢與他對視,隨后,他笑了,這是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他打了個手勢,一步躍下,滿院兵士撤離。

  予觀最后一個跨出,轉身,小小的身體向予有窮遙遙一拜。

  人群被兵馬劈開一條道路,君權提劍步行,左臂仍滴著血,一路向皇宮走去。

  一如八百年前,他最后一次走向白王庭的景象。

  黑暗,從身后延伸向前路,獨行者,星夜兼程。

  小團山,白王庭。

  晦暗的庭院正在緩緩蘇醒,堆放在石案上的金紙飛揚起來,從始至終,依次排列,金紙上所寫之事從未變得如此清晰。而后,光芒消逝,白王庭不見了。

  萬霧在庭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隨著光芒的消逝,他轉身望向它真正的歸處——宙合,天地晝夜交接初始之地。

  那里曾于八百年前毀于戰(zhàn)火,成為人世的終末。

  八百年來,他獨自立于這片再無故人的土地,尋找流離的亡魂,以己身為魂魄提供居所,從一個人,十個人,再到百人。

  無人知曉他用了多長的歲月,試圖喚回這世間原有的模樣。

  他懷念著,曾經(jīng)七個人談笑的時光;也牢記著,他們分別時立下的誓言。

  “八百年前你無法了結的,如今當可一試了?!?p>  “君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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