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好消息,永泰帝臉色又好了三分。
土豆,那是太祖眼里的神物,可鹽可甜,南北均可大量種植。其產(chǎn)量比任何糧食都高,能喂飽大部分百姓。不僅如此,若是將其加工成面粉,制成各種粗粉細粉干粉濕粉粉條粉塊,易存儲保存時間還長。
至于水泥,太祖時已有成熟配方??珊蕻斈晡逦皇宀畩Z嫡,內(nèi)庭震蕩,宮中突發(fā)大火,燒掉不少寶貴資料,大量秘方遺失,水泥便在其中。
一甲子的時間過去,某些備用驛道還有殘存的水泥地面,可見當時配方的高明。
這些年也不是沒研究出其他配方,但制出的水泥對腐蝕的容忍度太低,硬化不夠,兩三年便要重修一次,浪費人力物力,朝廷一直沒敢大肆利用。
也不知這人呈上來的配方會好上幾分。
永泰帝丟下折子,瞥一眼福氣:“知道錯了嗎?”
“是,陛下?!备庹Z氣誠懇。
“錯在哪兒?”永泰帝扯下腰間的九龍玉佩,把玩著,嘴里漫不經(jīng)心地問。
“……”知道也不敢說出口。
“錯在自作聰明?!币膊还芨馐裁捶磻?,“若是回來便如實回報,沒有為賈珍遮掩,又豈能惹得朕大怒?你不老實!”
福氣暗暗苦笑,哪有替人遮掩?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但這不能否認,他只能答:“是,陛下。”您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哼?!庇捞┑圯p哼一聲,陛下不是圣上,這是覺得朕借題發(fā)揮不夠圣明?這老小子竟敢如此?還不是仗著朕寵他。
永泰帝又不傻,相反還很圣明,當然知道自己小題大做,但他福氣就沒有錯嗎?完全可以說的婉轉(zhuǎn)一點嘛。
帝王哪有功夫替奴才著想,朝堂上看重的人才、層出不窮的國家大事才配他花心思。
“起來吧,一把歲數(shù)了還跪著,也不怕丟了你大總管的面子。”心情大為好轉(zhuǎn)的永泰帝淡淡道。
“謝過陛下。”福氣掙扎著爬起來,起身時還故意晃了晃身體,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
永泰帝全看在眼里,心情越發(fā)舒暢:“你呀,也不年輕了,以后伺候要多思多想,少自作主張?!?p> 我沒有!福氣內(nèi)心大吼,臉上卻苦笑道:“是,陛下。”您是主子您說了算。
“去瞧瞧,人帶來了嗎?”
“是。”
“等朕有事宣你再來伺候?!?p> “謝圣上!”這會福氣謝的真心實意,語氣里自帶感激。這是永泰帝見他跪久了身體不適讓去歇會子呢。
一個不大的甜棗讓見慣雷霆雨露的福氣公公也招架不住,滿心都是感激,唉。
等慢慢退下,回到側(cè)殿寢室,福氣先是一愣,隨后又是苦笑搖頭,圣上這馭人之術早就爐火純青,如羚羊掛角無處可尋。
盤腿而坐,運轉(zhuǎn)功法,將內(nèi)力搬運至全身,緩緩消解腿部的僵硬。
一刻鐘后,福氣重又變得神采奕奕。不過,他還是如常收斂氣息,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伺候的小太監(jiān)一直守在門外,見他收功,忙殷勤道:“干爹,您無事了吧?要用著點心熱茶嗎?”
福氣擺擺手:“不用,圣上一會還有吩咐。天晚了,快回去歇著。”
“是,干爹?!毙√O(jiān)忙笑著回了。今兒他不值夜,純粹是來巴結(jié)抱大腿的。
果然,不一會,養(yǎng)心殿來人宣福氣過去。
“想必是奇花到了?!备庑睦镉袛?shù)。
理了理衣袍,整了整頭冠,福氣忙快步走回殿中。
離永泰帝三丈遠空蕩蕩的堂上此時正站著一位女子,用墨藍絲帶綁著少女的雙螺髻,簪釵皆無。身上披著長及腳踝的黑披風。僅僅往那里一站,便顯得身姿窈窕,體格風騷。
悄悄走到永泰帝側(cè)后方,見他正盯著女子的臉,面無表情。
福氣視線快速掃過女子的臉,心中感慨,這還真是應了那句:后面看想犯罪,側(cè)面看想后退,前面看想自衛(wèi)!
女子臉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麻點完全讓觀者徹底無視其五官長相究竟如何,直冒雞皮疙瘩的顫栗不適是唯一感觸,且無法淡而化之。
不過,女子神情極為平靜,如一脈靜流深水,并無見到皇帝的激動惶恐。
這是位淡定超人。
奇花來了,炮制奇花一事的賈珍自然也來了。與女子不同,他正在地上跪著,且跪了好一會。
“這就是你得到的奇花?”永泰帝語氣冰冷。
“是?!辟Z珍語氣平淡,完全聽不出情緒。
“呵。奇在哪?滿臉麻子嗎?”永泰帝抓起桌上的硯臺恨恨丟向賈珍。
啪啦——
硯臺粉碎,灑在地上的朱墨像一灘殷紅的鮮血。
“沒錯,奇便奇在麻子?!辟Z珍無動于衷,仍然很平靜。
敬你是條真漢子!福氣滿眼欽佩,這是真的勇士,敢直面即將變得慘淡的人生,面對即將灑在午門外的淋漓鮮血。
“你!”永泰帝沒有表情的臉裂了,碎成一片片,扭曲成一團。
側(cè)后方的福氣能清楚看見他老人家大開大合的鼻翼,顫抖的嘴唇。
他連忙上前,輕拍永泰帝的后背,又輸入內(nèi)力,讓情緒激動的永泰帝平靜。
賈珍一直低著頭,真不知道幾句話就將老皇帝氣成這樣。還是聽老皇帝氣喘吁吁,才快速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恰與老皇帝來了個對視,被老皇帝眼里的熊熊怒火給狠狠驚了一下,我去,咋又得罪他了!
“大不敬!賈珍,你對朕大不敬!”永泰帝抓住了機會,怒罵道。
賈珍懵圈,咋的?看一眼都不行?不,不能順著永泰帝的思路走,否則今兒非得玩完。
他連忙提高聲音:“陛下圣明!臣的確有大不敬之罪?!辈坏壤匣实鄯磻^來,又喊,“天花,臣找到防御天花的手段了,很安全,比種人痘安全數(shù)倍!我大周子民在圣上的領導下,再也不怕傳染天花了!這位奇花便是成功的案例。她染了天花,瀕死之際讓臣用新手段救了回來,痊愈后很健康!”
“防治天花的手段?”
“是。請圣上先饒恕臣大不敬之罪。實在是臣需要這株奇花來證明,偏又奉到陛下面前,面目丑陋有污圣目?!?p> “罷了?!庇捞┑矍榫w大起大落,有些受不住,“詳細道來?!?p> “是。臣家中小妹年幼,有不足之癥,嘗聞牛乳可補,便養(yǎng)了幾頭奶牛。不巧,一日莊子里天花爆發(fā),傳染甚眾,死傷慘重。事后,唯發(fā)現(xiàn)負責擠奶的下人毫發(fā)無損。經(jīng)過詳查,這人曾無意間為牛痘所染。臣妹聽后,靈機一動,言既然能種人痘,為何不能種牛痘?臣便試了試。試種兩百三十二人,僅兩人體弱而亡?!?p> 賈珍說的頭頭是道,內(nèi)容翔實,永泰帝一聽便知沒有撒謊。
“牛痘?”
“是,陛下,正是牛痘?!?p> “這樣說來,還要賞你了?”
“臣只望圣上饒恕大不敬之罪,足矣?!?p> “哼。朕是賞罰不清的昏君嗎?帶著你的奇花滾。年后開衙朕會著人與你接恰。”永泰帝這會子心情不錯,“若是核實,便給你幼妹一個恩賞?!?p> “多謝圣上?!辟Z珍謝恩。
“滾吧!”
于是,賈珍帶著女子滾出了宮,回了寧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