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晚上,云享就接到了電話邀約。在路燈下看到張瑯,昏黃的路燈使她確定他就是走廊里的人,光與影捉弄了云享,他的臉并不干凈,有許多青春痘留下的褐色斑痕,不過他確實不太黑就是了,而且他的牙也是又小又密~讓人心里打鼓~
云享不愿再去一圈圈的在大院兒里壓馬路,她提議去溜冰——大學(xué)里她最喜愛的運動。
這兩年古城的經(jīng)濟發(fā)展好像快些了,晚上在著名的有錢的S單位門口也會等候著幾輛面的,不象以前過了六點就休想去市里。兩人找了好幾個地方才在一個破舊的工人文化宮找到個象樣的溜冰場。
云享穿上溜冰鞋就仿佛插上了翅膀,在溜冰場內(nèi)嫻熟的滑行著,她喜愛這風(fēng)從耳邊掠過的感覺。張瑯從未溜過冰,他艱難的扶著場邊的欄桿慢慢走著,云享禮節(jié)性的給他示范了一下動作就自顧自玩去了。當云享第二圈溜回來時發(fā)現(xiàn)張瑯居然不在場邊走了,她奇怪的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張瑯象螃蟹一樣難看的從她后面滑來,雖然很困難的樣子畢竟是在滑了,云享倒是有點佩服他的勇氣了。
從溜冰場出來,云享默默的往大路上走,張瑯高興的跟在她近旁,似乎他還沒從溜冰的興奮中鎮(zhèn)靜下來,他意猶未盡的說真好玩,下回再來玩吧?云享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看見遠處來了一輛面的,趕緊招手,兩人平安的回到了大院兒。
翌日晚,張瑯再打電話約云享時,她拒絕了,理由是她要看書,一個星期最多玩一天,否則就完不成她自定的學(xué)習(xí)計劃了。張瑯倒沒多說,順從的掛了電話。
過了一周,云享本以為張瑯已被嚇跑了,沒想到周末晚他又打電話來了。云享依然不肯溜馬路,提議去逛夜市。記得初中時,因為老師要求大家寫一篇關(guān)于夜市的作文,爸爸才和云享一起騎車去了夜市,可是只許看不許買??粗鴱V場上琳瑯滿目的小吃,云享只有流口水的份。這份渴望已經(jīng)在云享心里埋藏了這么多年,今天可以如愿以償了嗎?
兩人打面的到了夜市,不大的一塊圓形廣場上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各種活動攤檔,都掛著簡易燈泡,煙霧彌漫、人聲鼎沸。云享突然后悔起來,小時候那些美食的誘惑都被眼前的景象沖走了,只見地上滿是油黑的污水,空中飛舞著成群的肥碩的大蒼蠅,為什么她小時候沒看到這些呢?時移世易,同樣的事物隨著成長的閱歷看著會差異巨大,身在廬山中,幾人能看透呢。
她無奈的隨人流走入夜市腹地,幾次都差點被人撞倒,正忍不住想說回去,張瑯卻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說:“呀!這個好!”云享一看前面地上擺著一個大音箱,還有一個小電視,原來是街頭簡易卡拉OK。
張瑯興致勃勃的交了五元錢,拿起話筒:“聽我給你唱一曲?!痹葡砜扌Σ坏玫目粗?,她可不喜歡在這大庭廣眾賺人眼球,她退到黑一點的角落,任張瑯獨自站在燈光下。音樂響起來,是首最近比較流行的臺灣男歌手的情歌,云享對這種毫無深度的愛情吶喊沒啥感覺,聽張瑯唱就更沒感覺了,平庸的歌加上平庸的嗓子,唯一的好處就是有勇氣吼出來。
在歌唱方面一向藏拙的云享倒是蠻佩服敢于大聲唱歌的人,而且沒跑調(diào)就更不錯了。唱罷一曲,張瑯微笑著跟云享往空曠些的街道走,順便尋找的士回去。云享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也許他想聽到些贊揚吧,可她什么都懶得說,她憑什么要奉承他呢?她任性的沉默著,她就是不喜歡說話!
第三周,云享不要求去市里了,市里也沒什么好去的了。但好像對大院兒里的馬路過敏一樣,云享寧肯探險似的往圍墻外面的田地走。
黑夜中的田埂在月光下微微發(fā)白,云享和張瑯歪歪扭扭的摸索前進,直到再也無路可走,就在一個土包上坐下來。聽著黑暗中的蛙鳴,看著莊稼在晚風(fēng)中微微搖擺,云享想起在南方念小學(xué)的日子,那時她每天都要走二里山路去上學(xué),路上有數(shù)不盡的野果可以吃,也有時會踩到一條小草蛇的尾巴,如果她繼續(xù)在那里念下去將會被保送到省會的重點中學(xué)去,她的人生將完全不同……
張瑯在沒話找話說,云享心不在焉的應(yīng)付著,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工作,云享說起她作的辦公樓改造、子弟學(xué)校規(guī)劃、中心花園設(shè)計……她受到多少阻撓,她有多少理想,她又有多少失落——她突然停下來,扭頭看著張瑯,等待他的評論。
靜默了約有十來秒,張瑯猛然醒悟過來似的說:“哦——你對咱們單位做了很大貢獻呀!”
云享詫異的看著張瑯,好像看一個外星人,可惜夜幕使他不能看清自己臉上的失望,原來他根本沒聽懂自己說的是什么!他的夸贊簡直離譜得可笑,難道她會戴上紅袖標高呼“為人民服務(wù)”嗎?!云享泄氣的站起來,拍拍身后的土默默往回走,張瑯乖乖的跟在她后面。
這么一周周的約會下來,大院兒里很快都知道了云享又有了新男友。
有一次,云享咽喉炎犯了,嚴重到高燒,幾乎不能說話,只好去輸液。她正在醫(yī)院辦手續(xù),看見張瑯晃蕩過來,她很奇怪,難道他也生病了?
張瑯看見她問:“聽說你生病了?怎么了?”
云享頗驚異的說:“你怎么知道?”
張瑯撓撓頭:“有人告訴我的,我就來看看。”
[呵!多事的人真多,而且他們居然知道去通知他!而不是通知別人!]
云享淡然的說:“沒什么,嗓子發(fā)炎,輸個液就好了?!?p> 張瑯做出邁步欲前的姿勢:“我去照顧你吧?”
云享趕緊說:“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說話間已經(jīng)領(lǐng)好藥,準備去病房。
張瑯又做了一下邁步欲前的動作:“我去病房看看。”
云享趕緊舉手擋在空中,說:“別去了!你回去吧,沒事!”
張瑯立刻順坡下驢,點頭說好吧,轉(zhuǎn)身就走了。
云享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轉(zhuǎn)身進了病房。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她不過謙讓兩句,他居然就真走了,果然是“實在”得夠可以!云享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默默的看著輸液管里緩緩滴落的藥液,默默的忍受寂寞和病痛。
是的,她最擅長忍耐,這個特性既能成就她,也會害她蹉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