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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誠還擾

第100章 不飛羽

非誠還擾 無醉之人 3448 2021-04-01 08:57:43

  張瑯已經(jīng)考上研究生了,他確實很會考試,不愧是山村里飛出的第一只鳳凰。他又跑到云享這兒來,云享奇怪他不用上班嗎?張瑯說沒關系,領導不知道他在哪。這就是大國營企業(yè),即使改革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些存留下來的主業(yè)人員依然散漫的工作著。

  由于云享這次租的房子離原來那個不遠,張瑯仍可以去住附近的浴場。情況已經(jīng)很明確,張瑯已經(jīng)聯(lián)絡好了導師,就讀碩士指日可待,而且他做好了隨時拋棄那個鐵飯碗的準備。

  云享完全不知道怎么應付張瑯,先前的心里優(yōu)勢都沒了,她本來做好了準備再次面對一個男人的退卻和背叛,但這準備卻落空了,好比一個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在戰(zhàn)場上等了半天,卻沒發(fā)現(xiàn)敵人,似乎手中的武器與身上的鎧甲都失去了意義而且變得可笑了??墒蔷瓦@樣解除武裝嗎?真的安全了嗎?

  云享還在猶疑中,張瑯才待了兩天卻提出要回去了。云享奇怪還有一個多星期就過年了,到時一起回去不好嗎?張瑯卻說他不知跑來有什么意義,反正他不想再住浴室了。兩人又來到那個小花園,張瑯背著電腦包,玩著簡易健身器械,許久不說話。

  云享看著他,他真的要走嗎?這一走也許就會徹底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他將不再屬于那個大國營單位,聯(lián)系他們唯一的紐帶將徹底斷裂——也許她不應該再觀望了,她已經(jīng)快三十了,已經(jīng)嚴重超出了大院兒里的平均婚嫁年齡,以她這種一點兒不女人的架勢如果不妥協(xié)、如果非要找到兩情相悅之人,其難度系數(shù)不是一般的高,恐怕只能孑然一生了。

  但她還是幼稚的想確認一下:“你真的喜歡我嗎?這么久了,你應該看出我即不溫柔也不賢惠,你確定是真的要跟我過一輩子嗎?”[不記得在哪本書看過,如果你找不到喜歡的人,就找個喜歡你的人嫁了吧]

  張瑯的臉沖著陰暗的樹叢:“不喜歡你,我何苦等你三年!跑這么多路!”

  云享低頭看著地面,幾只蟑螂潛伏在暗影中,蟑螂是生命頑強的昆蟲,卻又是最骯臟齷齪的蟲子。不認識它的人開始會迷惑于他的外表,那鮮亮的如巧克力一般絲滑的外殼,那上天入地的能耐,會誤以為它是一只無害的甲蟲而已,殊不知它能鉆營到你最不設防的角落,用它爬滿細菌的爪牙污染你所有心愛的物品。它是那么隱秘,可以無孔不入;它是那么貪婪,可以窮追不舍。而且蟑螂和老鼠總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氣的。

  云享渾然不覺,以為不進入那陰影就不會招惹它們,她站起來,向住處走去:“你不用去浴室了?!?p>  張瑯跟在她后面。

  還有兩天就放假了,優(yōu)秀員工已經(jīng)定了,是柏所長,這沒啥意外的,此乃天朝慣例,好事永遠領導優(yōu)先。同事們基本沒事干了,即使有事也等年后再說了。所長隔三差五的找手下談話,終于輪到云享時,云享頗拘束的坐到所長對面。

  柏所長單刀直入的說:“馬上快放假了,你希望能拿到多少獎金?”

  云享一時不知所措,猶豫了兩秒,她小心的說:“嗯,我也不確定,不知道怎么計算——”

  所長:“一般是按產(chǎn)值和工作量,但外聘人員院里規(guī)定不計算產(chǎn)值,而且你來工作還不滿一年。你先跟我說個期望值?”

  云享略略陳述了她的工作量,酒吧街那么多樓從方案到施工圖幾乎是她一個人完成的,所長點頭說他都清楚,也知道云享加了很多班。云享知道不能再羅嗦,一咬牙說了一個數(shù)字。

  所長追問:“那么,如果按這個數(shù)字你就基本滿意了?(云享點頭)好,我還要向院長匯報,我會盡量為你要到這個數(shù),大家都可以過個好年嘛。”

  云享知趣的退出來,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剛才說的數(shù)多不多,但據(jù)她這幾天了解的情況,她應該不算貪心,這個數(shù)目相對她的勞動而言還是很便宜的,但要是論她在Y院的資歷地位就玄了。

  最后一天下班前十分鐘,大家終于拿到了各自的銀行存單,云享看著票額上的數(shù)字有點遲疑,但所長邊倒水邊說:“加上你的工資正好,新年快樂!”

  云享略一計算,果然,八九個月的工資扣掉后就剩這個數(shù)了,這好像玩了一個文字游戲,云享只有啞巴吃黃連的份了。

  同事們的獎金(不含工資)至少是她的兩倍,不過云享也沒什么好抱怨的,畢竟她是第一年在Y院,而且比同是外聘人員的繪圖員多拿了五、六倍呢!比起她在S單位的收入更是天差地別,現(xiàn)在她可以理直氣壯的回家過年了。

  回到住處,張瑯看到云享的存單也很興奮,他馬上要去念書了,不能再出工了,工資會大幅度縮水,讀研這幾年的日?;ㄙM就得靠云享來負擔了。

  云享開始盤算在這個城市買房子,租的房子總是又臟又舊又不能打理,還要因為漲價啊、房東變臉啊等等原因換地方、搬家,嚴重缺乏歸屬感,她多想有個穩(wěn)定的家。張瑯工作幾年出工掙的錢加上父母數(shù)十年的積蓄應該足夠了,回去跟媽媽商量一下,房價一直在漲,要買就要趁早了。張瑯應該會出資吧?那畢竟是他們的家啊。

  大年三十,云享和張瑯趕回了大院兒,不用商量,張瑯自然而然就住在了云享的家。爸爸完全沒了脾氣,溫和得象圣誕老人,也許是礙于張瑯在場。

  媽媽悄悄告訴云享,爸爸把云享要回來的日期在日歷上圈個大記號,天天念叨“還有三天就回來了!”“還有兩天就回來了!”……云享簡直不敢相信,那扇破裂的房門雖然修好了,但仿佛還在眼前震顫,也許她應該感謝爸爸逼她走出決斷的一步,但以后她沒有多少機會再與爸爸對峙了。年初六她要和張瑯趕回南方,因為Y院每年都組織員工免費旅游,不去白不去哦。

  在家的日子安排得很緊湊,年初四民政局上班后,云享和張瑯就要趕去婚姻登記,辦一堆手續(xù)。

  今年,老媽的小妹、姥姥最小的女兒、對云享最親厚的小姨攜全家來她家過年加旅游。小姨見到張瑯贊不絕口:這小伙兒長的又端正[雖然不是很帥],又聰明,研究生說考立刻就考上了[小姨也知道云享四考敗北的偉大戰(zhàn)績],對人又有禮貌,接我時那么重的行李都一個人拎了,家里是農(nóng)村的咋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別以為咱們是城里人就看不起人家,人家可是村里第一個大學生~怎么?云享還不樂意來著?哎呀!咋想的?。″e過了多可惜!多虧你媽當初抓住了,不然跟了別人有你后悔的!還好還好,云享總算嫁出去了,不像我~~呵呵,要珍惜??!

  云享知道小姨一直拖到33歲才結婚,這個歲數(shù)在她們那代人里簡直就是罪惡,不可饒恕!為了不成為老處女,小姨毅然以黃花大姑娘之身嫁了個二婚帶12歲女兒的老男人,而且小姨父又矮又胖又丑,跟高挑漂亮的小姨反差極大,就是收入還不錯。她經(jīng)歷的痛苦與非議當然不希望云享重蹈覆轍,看到云享找到個比小姨父強百倍的自然欣喜。

  其實,冷暖自知,誰能判定老丑二婚男就不會是個體貼溫柔的好丈夫呢?誰又能預測人模狗樣兒的追妻癡男就不會是個翻臉無情、冷酷吸血的僵尸呢!

  初二,云享和芳等幾個好友歡聚一堂。云享當初落魄出走,如今衣錦還鄉(xiāng)。相比之下芳自買斷后醫(yī)院效益每況愈下,她的工資已不足一千了。云享說起當初張瑯的領導曾說過讓她去張瑯所在的部門,她壓根就沒考慮。芳她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那干嗎不去?!多好??!我們想去主業(yè)還去不了呢!”

  云享笑而不語,沒有爭辯的必要了,看來云享與她們已經(jīng)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們彼此的價值觀已如此不同。云享的心里不禁微微悵惘,多年的好友眼見已隨時間、空間的橫亙而隔膜了。

  初六,云享和張瑯匆匆趕回南方,隨著所里的旅游團飛去了云省。云享第一次坐飛機,興奮極了,在S單位那個副業(yè)科室她怕是永遠沒有這種公費旅游機會的。

  旅行途中,柏所長悄悄向云享透露,來年一上班,Y院將進行改制,部分多余人員將被要求買斷遣散,而云享這種有能力的人將與原編制人員等同待遇了,或者說所有員工——不論有沒有編制都變成聘用人員了,公司將變成股份制市場化經(jīng)營了,人員的進出再不受主管部門限制了,大家的各種福利保險都一樣了。

  云享驚喜的又聽到“買斷”這個詞,所謂的改制大概跟S單位等國企的改革一樣吧。改革風暴終于刮到這里了,這改革使她丟了一個飯碗,卻使她另外找到個更適合她的飯碗,命運弄人,禍兮福至呀!

  柏所長還說他準備自己成立公司,問云享有沒興趣加入他的隊伍,他的公司將主要做公共建筑工程,比Y院成天呆板的做住宅樓要有意思多了,那才能真正發(fā)揮建筑師的創(chuàng)造力。全院他準備策反的大概只有三、四個人。

  云享很感激柏所長竟然如此器重她,如今抉擇又擺在她面前,大而安穩(wěn)但無聊的Y院,挑戰(zhàn)與機遇共存的新公司——無論哪個她都將成為骨干,不再低人一等,到底該如何呢?

  美麗的云省,湛藍的天空,清澈的湖水,令人流連忘返。在聞名遐爾的蝴蝶泉畔卻一只蝴蝶也看不到。只有成堆的賣蝴蝶標本的小攤。

  云享看著這些美麗的蝴蝶標本,那些曾經(jīng)丑陋的毛毛蟲,經(jīng)過痛苦的蛻變好不容易生出飛翔的絢麗雙翅,它們本該翩飛在鮮花叢中,如今卻被釘在玻璃板后面,莫非它們找到了安穩(wěn)的居所嗎?它們將永遠不再飛舞了嗎?世人將只能隔著玻璃板欣賞那些羽翅上多彩的紋路,而不能在花叢間、枝葉梢捕捉那顫動的稍縱即逝的美麗了嗎?

  云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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