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深夜醒來,他的額頭上汗珠如雨,漆黑的眸子蒙上一絲恍惚,儼然是一副噩夢初醒的樣子。
他盤坐起來想了很久,才微微嘆了口氣,不禁陷入了難言的自責(zé)和悲痛之中,不管他承不承認,有些事情雖然過去了很久,但想起來依舊會很痛。
他如此的拼命上進,不過是自我的救贖。?
事情大概發(fā)生在漢朔十一年的冬天,他的父親重病臥床,辭世的那個晚上,屋外飄著鵝毛般的大雪,他的父親將他和五個弟弟妹妹叫到床邊,并留下了最后的遺囑:“寧忌,我的兒,從今天起,你就長大了。”
當(dāng)時寧忌大概也明白,父親去世后,他將要承擔(dān)怎樣的責(zé)任。他也永遠忘不了,自己的父親辭世前最后的遺言:“忌兒,父親撐不住了,你帶著弟弟妹妹們?nèi)ジ舯诜块g休息去吧,不要嚇著孩子?!?p> 那天深夜里他還顯得平靜。但第二天,摸著父親冰冷的手時,他忽然感覺天塌下來了,當(dāng)時的他,也不過是一十二三年歲的孩子而已。
面對一家六口生存壓力,那個冬天令他窒息,到了漢朔十二年春,他的五個弟弟妹妹,只剩下了二個了……
破舊的山廟,老式的桌和椅子,四周還殘留不均的蜘蛛網(wǎng),這個陳舊的小廟雖然破了點,但想來曾經(jīng)香火旺盛過。這個可能就是世界原本樣子,盛和衰、富與貴都有冥冥中的輪回,似乎也預(yù)示著未來。
明日是新的開始,他想過一千種美好生活,也一直為之奮斗著。
“一切苦難都會過去的。”寧忌喃喃自語。旋即又閉上了眼睛?;璋档膹R里,一切的痛苦和淚水都會隨著溫暖的火光慢慢變好。
第二日清晨,寧忌醒來的時候,廟里面來了一個女人,她叫方雨,寧忌三年前那個春天認識她的,應(yīng)該是個青山河某個富貴人家的小姐。
寧忌側(cè)躺著,望著方雨在一旁忙碌,起火、燒水、煮粥……這些生活中非常尋常的事情,那女人都做的非常熟練。顯然過去的三年中,這女人沒少做這些瑣事。
她經(jīng)常這樣悄悄地跟著他,然后送來食物和衣服。當(dāng)早飯做好的時候,寧忌才起身隨便洗漱了,吃了幾口。
閑余間,他平淡說道:“今天過后,你就不要過來了。到此為止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p> “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好嗎?”方雨愣在原地。
“不是。這些年你該償還已經(jīng)償還完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你走吧?!?p> “我們之間的恩怨……”方雨眼眶微紅,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寧忌提起那場恩怨。“一筆勾銷了嗎?”她眼神復(fù)雜,也不知心情是怎樣的。三年來,她默默地彌補愧疚,如今終于獲得了諒解,她應(yīng)該是高興的。但她的心卻涌入了莫名的失落。
“真的???”方雨強行擠出一絲微笑:“那太好了。當(dāng)年真是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糧食對你那么重要,害得你弟弟妹妹們……可是……我覺得償還的還不夠,我還可以做得更好的?!?p> “不需要了?!睂幖珊韧曜詈笠豢谥?,平靜道:“當(dāng)年都是他們的命。今后的命,我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p> 寧忌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碗砸進火堆里,“我能夠原諒當(dāng)年無能的自己,便能原諒當(dāng)年任性的你。我們之間所有的怨氣,在這一筆勾銷吧。”摔完,他背對著方雨,朝武試的方向走去。
看見寧忌離開時的背影,方雨眼眶淚珠打轉(zhuǎn)。她在原地杵了好久,望著這個逐漸高大的背影,眼神恍惚。
第一次見他,他就在那個大雪天里穿著單薄,砍柴換糧食,弱小的身軀挨家挨戶的敲門,當(dāng)時也僅是覺得他有趣,瘦弱好欺,可后來也沒有想到,僅是一次任性,餓死了三個人。
方雨從沒有奢望過寧忌還能原諒他,這些年做的這些事,都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不一樣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他的,可能是他三個弟弟妹妹死亡的那天吧,他憤怒的踹開她的家,然后強忍著怒火跪在雪地里乞求施舍糧食的那一刻。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方雨目不轉(zhuǎn)睛,直至清晨的陽光緩緩升起?!澳阏f不見就不見。我又沒有答應(yīng)你?!狈接旯亲永锝K究是一個任性的人,一筆勾銷也好,她以后面對他就不必卑微了。
“狗寧忌,冷落了我這么多年,哼!武考有什么了不起,等著瞧吧,有你來求本姑娘的時候?!?
說完,方雨像一個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山廟。而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武朝青山河的武試已經(jīng)開始。
晌午,武試開考已經(jīng)有半個時辰,孫榮坐在了寧忌的位置上,起初的時候他還有些慌張,坐立不安,不過隨著開考時間流逝,他便愈發(fā)從容了。
“老爹果然沒有騙我?!睂O榮拿起考卷,發(fā)現(xiàn)所述的題目和前夜父親給的試題完全一致,他心中一喜,提筆洋洋灑灑書寫了起來,某一瞬間,他感嘆道:“錢真管用?!比缓蟮皖^,默默奮筆寫了起來。
不出意外的話,此次考核結(jié)束,孫榮將以騎射第一和策論第一的成績獲得本屆清山河武考的狀元。這足以改變他的一生。
考場內(nèi)一些武者也質(zhì)疑過。甚至有些武者憤怒過。
“豈有此理,這孫家公然在考場舞弊,還有王法嗎……”
“誰舞弊了?誰有這膽子?”
“孫家孫榮……”
“是他?你們弄清楚沒有,這話可不能亂說?!?p> “肯定沒錯,他孫家昨日沒有一人參加騎射,決不會有資格參加策論?!?p> “好像是啊。舞弊無疑了!”
“按照武朝律法,武試舞弊是要殺頭的啊!他們孫家怎么敢!”
這些武者義憤填膺,他們其中大多都是貧寒子弟,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如今見到有人無視武試規(guī)則,越過他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誰心里都不會服氣。
“你們大家相互看看,今日誰沒有來,座次沒有任何變化,這小子肯定是頂替誰?!?p> “你們看,孫榮坐在了寧忌的位置上。”
“寧子期被頂替了?”眾人面面相覷:“他孫家怎么敢?!?p> 寧忌一早便發(fā)現(xiàn)自己武考的名額被人頂替了,他去找負責(zé)審核的武官確認了很多次,確確實實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
“這不可能!”他激動地揪起武官的衣服,十分憤怒。待策論結(jié)束的時候,他才知曉,孫榮舞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