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內(nèi)光線昏暗,窗隙間幾縷光芒照在墻壁和地上,洛師走進的時候,寧忌正盤坐在光線中冥想,這是一日內(nèi)為數(shù)不多時光,每當(dāng)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兩個可愛的妹妹,有些時候他也會想起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
至于其它時候,他則在黑暗中度過,自不會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孫家、方家……這些有錢的富商……還有武朝。
洛老端著一盆熱水,動作很輕,他走近寧忌,看著這個少年,思索了一會,才緩緩蹲下去,將木盆放在地下。
此時,寧忌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望著洛老,疑惑且驚訝:“洛師?你怎么……來了?!?p> 洛師面色平靜,他撥開寧忌散亂的頭發(fā),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洗洗吧。”
寧忌倒也干脆,一頭扎進水盆中,憋了一口很長的氣,旋即抬頭,使勁地搖晃腦袋,大喊道:“痛快!”
過了一會兒,洛老替寧忌擦了擦臉上的水漬,朝他問道:“怎么樣?這些日子被關(guān)在這里?!?p> 寧忌愣住,他那漆黑眼眸望著洛師深邃的眼神,輕聲道:“能活。只是意外孫家人沒有殺我?!?p> 洛師停頓片刻,他抬頭,緩緩說道:“想不明白嗎?從某種意義來說,你的命確實在孫家人的手上。有些時候殺了你,倒是會便宜你。你是個聰明人,怎么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
洛師轉(zhuǎn)身,留下背影問道:“后悔嗎?從殺孫榮開始、到殺孫啟明和那十五名官兵、再到從我府上離開……”
寧忌沉默,搖了搖頭。
“不后悔是好事,有點像武朝男兒的樣子。想出去嗎?”
“我想。”寧忌看向洛師,眼中有光。
“不過我有條件?!?p> “什么條件?”
“戴罪立功?!?p> “如何做?”
“去戰(zhàn)場,殺敵。”
“殺誰?”
“武國朝廷的敵人?!?p> 寧忌皺眉,思索了片刻。“不干?!彼]上眼睛,說道:““為朝廷賣命的事,不做?!?p> “怎么,受這點委屈,就受不了了?”
“武朝不值得。”
洛師嘆息,繼續(xù)說道:“十多年前,老夫六十歲,當(dāng)時武朝四周強敵林立,老夫舉起義旗,短短三日之內(nèi)募集了一萬多士兵,雖然在當(dāng)時,老夫這種行為是死罪,但是老夫做了,朝廷治罪不后悔,也從未不怨任何人。因為老夫明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你現(xiàn)在可能無法理解我們那一代認同感……”
“……巍巍皇旗,萬域來朝,那時是何等自尊、何等自強、何等自傲!”
“我們見證過帝國的強大……我的夢想,便是要將這個帝國再次偉大。讓天下所有人感受到武朝人的榮光!這是我的理想……也是你父親的理想?!?p> “……我知道你寧家為那場戰(zhàn)爭付出了很多,但你父親如果今日還活著,必會告訴你,他也不會后悔!災(zāi)難來臨,我們是為國犧牲的第一批人,三千年來,正是有這種精神在,武朝才得以保護下來的。
“……或者說,這就是武朝漢朔年代的魅力所在。雖危機四伏,但你們會像男子漢一樣,承接舊時代的余暉,迎接新時代的到來。我承認,這個時代還有很多這樣那樣的問題,這樣那樣的不公。但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這些問題由誰來解決?”
“你不要忘記,你生是武朝人,死是武朝魂,你骨子里是,你靈魂深處還是……所以不是武朝辜負了你,而是時代在給你們機會……”
洛老負手而立,抬頭仰望,眼前雖一片漆黑,但眼中卻光芒萬丈。
寧忌消化了半晌,緩緩道:“我沒有你那么偉大,我只為我自己?!?p> “對牛彈琴。好吧,用你的理解,這次,你殺了可不僅僅是孫家的人,還有那十五位官府的兵,他們你和一樣,是貧寒人家子弟,是別人家的丈夫、兒子、哥哥……你也干了些傷天害理的事。”
“……你的內(nèi)心難道會安心嗎?你現(xiàn)在要明白一個事實,沒有人愿意保你,如果今日拒絕了我,你將會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剛才的熱水暖和嗎?你不會再享受到了。
“……你更要明白,你去戰(zhàn)場,可以不是為了武朝的天下,可以為了是你自己。但想要彌補你心中的愧疚、想要保護想要保護的人,那么你就多殺點人,將來會少一些敵人,算是戴罪立功吧?!?p> “……這些話原本是想在五月前跟你說的,但你心性野,無人可以約束,關(guān)在這里五個月,讓你吃吃苦頭也好?!?p> 寧忌聽后,依舊固執(zhí)道:“我只為我自己。那些死去的無辜的人,他們并不無辜,我不承認他們無辜。如果你非要說我錯殺十六人,那么我也認,我愿意付出代價。你只需告訴我,我殺多少人,才能彌補我的罪過?!?p> 洛老聽后,皺著眉:“你還太倔了……罷了……終有一日你能夠明白老夫的用心。如果你非要將這件事當(dāng)成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務(wù),那么老夫告訴你是這個數(shù)……”洛老舉手,伸出了三個手指。
“三十?”
洛師搖了搖頭……
“三百?”
洛師搖了搖頭。
“三千!”
寧忌愕然:“這么多?”
“怎么,你怕了?”
“我……”寧忌啞口無言。
“……干掉三千敵寇,這可是一個武衛(wèi)軍的數(shù)量。干脆讓我一人滅一國算了……在武朝,此等功勛,可以封王了!我這點罪過,還算得了什么呢。何況,這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你想我死在戰(zhàn)場上嗎?”
洛師不理,直接問道:“答應(yīng)否?”
寧忌摸了摸這盆溫水,某一時刻,他咬了咬牙:“干了!”
“但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
“如果哪天我死在戰(zhàn)場上,我的兩個妹妹你要替我照顧一二,將來給他們找個好人家?!?p> “這個自然。論起來,她們都是烈士子嗣,理當(dāng)義不容辭。”
……
過得片刻,洛師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玉牌遞給了寧忌,寧忌接過,疑惑問道:“這是什么?”
“鴻都學(xué)府的憑證,在你去戰(zhàn)場之前,你還需磨礪一二年,雖然你的箭法已經(jīng)達到了武侯水準(zhǔn),但是其他方面嘛,遠遠不足……”洛師遺憾搖了搖頭:“尤其是性格,你沖動、做事不顧后果……希望這五個月苦頭能讓你吃夠。出了這個獄門,你叫穆少勛,去了鴻都學(xué)府也不要提及我的名諱?!?p> 寧忌行了一禮,跪下喊了一聲:“師傅……”
洛師揮了揮衣袖,臨走時說道:“不必如此,我們的關(guān)系還沒有到這一步。老夫不收即將夭折的弟子,等你從戰(zhàn)場回來,再說吧……好自為之?!?p> ……
洛師走后,寧忌把玩著玉牌:“這玩意值不少錢吧?”
鴻都學(xué)院他以前是聽過的,這種級別的學(xué)院,只有考過秋天的將試才有資格參加,他沒想到,洛師不聲不響的已經(jīng)將他送了進去,也是間接接受武朝的培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