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和曹鐵生回到王婆婆營帳中時,只見王婆婆臥在塌上,似是病了,曹鐵生關(guān)切道:“王婆婆可還好,用不用叫大夫?”
王婆婆側(cè)身過來,皺紋下垂,忽地捂了捂額頭,搖頭說道:“請大夫也無用?!本従徧?,朝帳內(nèi)一邊指去,說道:“這幾日的飯菜我都安排妥了,你們自取罷,我得好好歇歇了?!?p> 曹鐵生也不提方才之事,說道:“真是辛苦王婆婆了。”又命珠兒去取飯菜,與她一同重新送過,雖說方才擔(dān)憂之事并不是真的,但一想孤男寡女,王婆婆卻也說得在理,便與珠兒同去同回。
到得第六日傍晚時分,王婆婆瞧二虎子還未回來,心思一動,走到角落里將一個陳舊木箱搬了出來,心里尋思:“若是等到明日子時,只怕為時已晚?!?p> 打開木箱,全是金銀首飾,打開隔層,卻是一套折疊整整齊齊的夜行衣,她伸手摸進(jìn)夜行衣內(nèi)里,又取出一把匕首,上面刻著“鴛鴦刀”,王婆婆忽地一愣,但也沒多想,將夜行衣穿上,鴛鴦刀揣在腰間。
掀開帳簾偷瞄,有些許男子圍著篝火飲酒,說著新鮮奇事,王婆婆全無興趣,男子們只覺一陣微風(fēng)掠過,王婆婆早就身影晃動,閃了過去,醉醺醺的男子們竟全無察覺。
牧禽族聚居本來密集,一到傍晚時分,為了緩解一天的疲勞,會出來吹吹草原上的清風(fēng),只是黃沙怪作亂以來,晚間沒人敢出來了。但這般時候,卻是全然不同,只見婦女聚在一起嘮嗑,孩童滾在草地上嬉戲,王婆婆暗自感嘆:“這般熱鬧景象,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得了。忽地想起來布衣大俠,有些不屑,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原本是我孩兒的功勞,卻教甚么布衣大俠奪了去?!?p> 王婆婆身法極快,雖有微微火光照亮,也無一人察覺,輕輕松松便出了族群,忽地止住腳步,想起珠兒來,這個疑團(tuán)想了兩天都沒想明白,她到底是如何出來的?
當(dāng)下勒住腳步,尋思著:“若真是有高人暗中相助,我此般前去豈不是自討苦吃?不如先去找那丫頭問個明白。”
到了珠兒帳前,王婆婆摘下面罩,直走了進(jìn)去,珠兒一瞧,不由得心驚肉跳,王婆婆這幅模樣,果真是被葉郎說中了,欲開口求救,但喉嚨里卻被什么東西卡住,出不得聲,只見王婆婆走到她跟前,說道:“別怕,我只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點頭搖頭就是。”
珠兒吞了口唾沫,但那東西竟咽不下去,已知是王婆婆做的,只得點了點頭。王婆婆問道:“那晚是不是有人救你出來?”珠兒心里尋思:“是葉郎救了自己,就算認(rèn)了她也不知道是誰。”于是點了點頭。
王婆婆又問:“那人是不是還讓你小心提防我?”珠兒又點了點頭,心想:“葉郎卻是這般說過,就算別人不說,你做出這等事,我怎能不提防你?”
嘆了口氣,王婆婆道:“老婆子還想在牧禽族這世外桃源安享晚年,看來是不成啦。”
珠兒不知道王婆婆在說什么,但又苦于說不了話,只得聽著她講。王婆婆又問道:“你可認(rèn)識那人?”
第一反應(yīng),便是承認(rèn)不得,珠兒心想:“若是認(rèn)了,那不是將葉郎出賣了么?”隨即搖頭。
王婆婆嘆道:“定是那葉公子的貼身侍衛(wèi)了?!蹦侨章牭萌~宇的身世后,心里也暗暗吃驚,這些日來才想清楚,他雖是逃命,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子,能流落民間生存十年,怎地沒人保護(hù)?見珠兒不認(rèn)識那高人,王婆婆暗自尋思葉宇必定是有人保護(hù)的了,那么一時不能打他的注意了。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打他的注意,還能打誰的注意?當(dāng)下心念一轉(zhuǎn),尋思:“只能從小姐身上下手了?!?p> 說著伸手往珠兒胸口一點,坐了下來。
珠兒順感喉嚨舒暢,心想她若想殺我,除了葉郎,只怕沒人能救得了自己,當(dāng)下也不叫喚,而是壯起膽子坐了下來,問道:“王婆婆為什么要給我們吃那種東西?”
王婆婆道:“你喜歡葉公子,以為我不知道么?我好心好意成全你,你不感謝我,怎地還來怪我?”
珠兒雖是真心如此,但卻沒有明媒正娶,且是地下偷偷摸摸,可謂名不正言不順,此話在旁人前卻也是無論如何也承認(rèn)不得,連忙擺手道:“才沒有那回事呢!王婆婆你實在是誤會我了?!?p> 王婆婆瞥了一眼珠兒,笑道:“好,那你告訴我,那晚你們成了么?”
珠兒只感渾身一顫,臉直紅到耳根子來了,雖未做那事,卻也相差無幾了,羞羞答答,垂頭不答。
王婆婆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好,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放心,我有法子讓你跟葉公子成親,你可愿意聽我的么?”
珠兒又?jǐn)[手說道:“葉公子是小姐的人,王婆婆可不要胡說,讓人聽見了怎么辦?”心里卻不是一番滋味,族長對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又怎能橫刀奪愛,先前只是沉浸在愛河里,哪里還管什么小姐?此刻被王婆婆這么一說,一時間陷入了兩難之地。
又是希望王婆婆真的有辦法,又絕不能忘恩負(fù)義,珠兒臉色垂了下來,忽地說到:“王婆婆不要再說了?!?p> 王婆婆知她感激曹鐵生的養(yǎng)育之恩,也不對她多家為難,只是說道:“罷了,你這般懦弱,就讓你的葉公子娶你的小姐罷。”說完,隨即揚長而去,心里卻感嘆道:“這丫頭的性子,活像了當(dāng)年的自己,要是稍微狠心一點,怎么能過得如此不幸?”
王婆婆故意留下此言,好讓珠兒懊惱。哪知珠兒就真的被這句話困擾,只在尋思著恩人,愛人,到底如何取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里都是葉宇,如何忘得了?但又總會想起曹鐵生的面孔來,多年養(yǎng)育之恩,又豈能不顧?只覺心神不寧,夜不能寐。
此刻回到帳中,卸下了夜行衣,忽地又心生一計:“那陰陽之說本來為虛,但旁人卻信以為真,何不在這里做些文章?”
說動就動,只是這次不再穿夜行衣了,而是拄著一根拐杖,晃晃悠悠到了婉兒營帳前,見里面仍是有四五人守著,下手不得,便又回去,等到夜深,卻又重來,瞧那四五人輪流值守,王婆婆嘿嘿一笑,拿起一根小竹筒,往里邊輕輕吹一口氣,只見那值守的人竟死死昏睡了過去。
王婆婆笑道:“你們也都累了,聞了這安神香,好好睡一晚吧。”
待到第七日凌晨,忽聽得有人叫嚷:“王婆婆,王婆婆,不好了,小姐帳里的火熄了?!?p> 王婆婆緩緩坐起來,喝道:“誰呀,一大清早驚擾老婆子睡覺!”定睛一瞧,正是曹婉兒營帳中的侍女,只見她滿頭大汗跑來,王婆婆問道:“怎地了?”
那侍女只說那調(diào)節(jié)陰氣之火熄了,卻不說自己好好睡了一覺,王婆婆忙道:“快扶我去看看?!?p> 到了曹婉兒營帳里,只見曹鐵生坐在一邊,見到王婆婆來了,迎上前去,指著那一堆草木灰,急道:“王婆婆,這可如何是好!”
王婆婆驚道:“啊喲,這盛陽之火怎地弄熄了,這還沒到時辰呢,這是誰做的好事!”
幾個侍女都知道是因自己睡得太沉的緣故,不敢做聲。只見婉兒形容憔悴,憂心外露于色,卻仍不失俏麗佳人之姿,忽地開口說道:“王婆婆,還有別的法子么?”
王婆婆慢慢走到草木灰面前,蹲下來,說道:“小姐別急,我來瞧瞧?!彼斐鍪持?,往那草木灰上一沾,隨后放入嘴中,閉眼半晌,只把眾人急得跳,方才說道:“盛陽之火,已經(jīng)熄滅了三個時辰,陽氣散了?!?p> 不用說也知道,這草木灰上面連定點火星都沒有,定然是昨晚就熄滅了,只是眾人瞧著王婆婆認(rèn)真品嘗著草木灰,雖然不明白意思,但也不便多問,都只待她說出旁的辦法來。
哪知王婆婆就地打坐,手指亂掐,嘴里胡謅咒語,又是半晌,忽然叫道:“啊喲,不好,不好,啊喲?!?p> 眾人見王婆婆連珠叫苦,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婉兒急道:“王婆婆,怎么樣,還有辦法沒有,你倒是快說呀,真是急死人了!”
王婆婆又神神叨叨說道:“此乃天意,不可違也?!闭f著起身,走到婉兒跟前,搖頭嘆道:“葉公子陽氣太盛,小姐又補陽不成,若要強行結(jié)合,只怕牧禽族要遭滅頂之災(zāi)?!?p> 此番并非是什么天意,而是王婆婆話里有話,曹鐵生父女知道葉宇身世,王婆婆說牧禽族滅頂之災(zāi),實是暗喻葉宇背后仇家遲早會找上門來。
旁人只道是天意,可曹鐵生父女均心知肚明,強行結(jié)合,牧禽族必遭滅頂之災(zāi),再聯(lián)想到葉宇的身世,均以為,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婉兒心里實在是不愿意相信,又問道:“王婆婆,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么,我和宇哥哥真的不能在一起么?”
曹鐵生見女兒癡心一片,說道:“婉兒,若是天意如此,只怕不成?!?p> 王婆婆搖搖頭說道:“非也!”婉兒瞧向王婆婆,急切問道:“還有什么辦法?”
王婆婆道:“若是小姐一心要和葉公子結(jié)合,也并非不可?!?p> 曹鐵生心里尋思:“這頗多磨難,難道不是上天暗示我牧禽族,不能讓婉兒和葉宇成親么?”說道:“當(dāng)真有辦法?”
王婆婆說道:“違背天意便可,小姐對葉公子死心塌地,想來也不會顧慮旁的了?!?p> 若是自己一人生死,又有甚么顧慮?但是一族人的生死,怎能以一己私欲而不顧?婉兒雖對葉宇情深意切,但聽王婆婆說,竟有這般大的干系,又怎能不去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