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宰相求和赴汴京 皇帝重建新格局

　　母昭裔到了汴京，先是去找馮道等人，這些人推卻說，我們現(xiàn)在雖然是正一品、正二品，都是虛銜不管用啦，現(xiàn)在中原就是五個內(nèi)閣大臣蘇禹、王章、楊邠、郭威和張浦說了算。母昭裔就去找郭威，大家都在后唐莊宗李存勖手下當(dāng)過親兵，還算舊識。結(jié)果郭威不在，只好又去找王章。

　　春風(fēng)得意的王章熱情地接待了母昭裔，取來上好的汾酒招待老朋友。喝著故鄉(xiāng)的酒，母昭裔潸然淚下。真是歲月如梭，一晃眼二十多年了，兩個小文吏都已經(jīng)是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都是宰相了。席間，母昭裔求王章幫忙，能不能勸說漢國皇帝罷兵。王章有點為難，說道，“我雖然是宰相，也力不從心啊！國事我管的上。你要是想留在中原，我給你張羅個尚書、侍郎都沒問題，軍事都是皇帝、皇后、兩個樞密使管啊。郭威能說上話，可是他被派出去了，怕是一時半會也回不來?！?p>　　母昭裔隨口問王章，“你們漢國皇后還參與軍事??？”

　　王章見自己說漏了嘴，說道，“也罷！你我感情這么好，我也不瞞你了。我們漢國的皇后是女諸葛，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比缓缶烷_吹了：你們蜀軍打不過漢軍吧，從鳳州一直到漢中，你們會怎樣調(diào)兵、怎么樣布防，皇后都已經(jīng)算準(zhǔn)了，你們就是按照皇后的算計在行動，所以步步受制。王章是大戲看多了，以為諸葛亮神算呢。

　　母昭裔心想，王章這光顧扯題外話，看來也幫不上忙啊！把心一橫，對王章說，“我有一幅親手雕刻的檀香木雕，能不能請你送與皇后，請她幫幫忙？”于是，讓下人拿來了他花費多年心血才刻出來的一幅美女圖。

　　木刻是母昭裔的摯愛。這幅木雕光是材料就已經(jīng)是非常難得了，更何況還花費了這位木刻大師多年的心血?，F(xiàn)在，為了保住國家社稷，他不僅把皇帝讓帶來的財物，還把自己的財物都貼上去了。

　　王章看得愛不釋手，對母昭裔說，“要不是母兄的這幅木雕是送與皇后的，我真舍不得再拿出去了。”母昭裔趕忙把所帶財物和其他的木雕送與王章。

　　次日，王章跟侍衛(wèi)打聽皇帝在不在御書房，侍衛(wèi)說在，剛要給王章通報，王章示意別去，然后就溜去求見皇后?；屎笫捠缫事爩m女說，宰相王章要給自己獻(xiàn)寶很是詫異。蕭淑沂對王章說，“宰相要給我獻(xiàn)什么寶??？”

　　王章趕忙請宮女把寶物獻(xiàn)上。宮女拿下托盤上所蓋的蜀錦，一幅栩栩如生的美女木雕展現(xiàn)在皇后面前，檀香的香氣也撲鼻而來。

　　蕭淑沂看著這幅美女圖，看了良久對王章說，“王卿家刻了這么久，怎么不刻我，而刻這個美女呢？”

　　王章說明情況，蕭淑沂說，“漢蜀之戰(zhàn)，勸進(jìn)還好，勸退有賣國的嫌疑，我很為難啊?！蓖跽乱哺胶突屎螅f他也正為難呢，多年老友跑來求他，他從來不管軍事，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蕭淑沂對王章又說，“我想見見蜀國的宰相。先不要安排他面圣，明日申時帶他來見我?！?p>　　王章回去以后，又回復(fù)母昭裔說，“我?guī)湍阏f通了皇后?？磥?，皇后也很欣賞你那幅木刻。明日皇后在淑寧宮接見你，你準(zhǔn)備一下吧?！?p>　　次日，母昭裔跟著王章進(jìn)了宮。隔著屏風(fēng)讓王章退下后，皇后蕭淑沂問母昭裔：“卿家很喜歡木雕？”

　　母昭裔答道：“回稟皇后娘娘，微臣十分喜歡刻書，尤其喜歡刻圖?！?p>　　蕭淑沂又問：“你送我的這幅木雕，所刻之人不是漢人吧？”

　　聽了這句話，母昭裔有點震動。這么多年看了這幅美女圖的人都是喜愛萬分，卻沒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母昭裔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想了想，說道：“她是我一個朋友的妻子。只見過一面，但是她的美麗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我向朋友表示要將他妻子的容貌刻在精美的木雕上，刻好后送給他們。怎奈后來隨我主入蜀，未能再與朋友相見?！?p>　　蕭淑沂說道：“我非君子，但也不想奪人所愛。這幅木雕是你心愛之物，還是還給你吧?！?p>　　母昭裔跪求：“皇后娘娘，懇請您幫幫微臣?！?p>　　過了一會，蕭淑沂命人撤掉了屏風(fēng)。母昭裔抬頭看向漢國皇后，他還以為自己眼睛看花了，漢國皇后竟然穿著與屏風(fēng)中女子相似的服飾。母昭裔心想，難怪她知道我所刻的女子是契丹人。

　　蕭淑沂問：“宰相到過遼國中京？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母昭裔答道：“微臣曾作為唐使到過中京，我的朋友叫蕭恒?！?p>　　蕭淑沂又問他：“你看我像這木刻中人嗎？”

　　母昭裔看了看蕭淑沂，不敢久視，說道：“穿著是像，容貌并不像，皇后娘娘的美貌勝過她?！?p>　　蕭淑沂笑道：“宰相再看看呢？”

　　母昭裔實在沒覺得皇后像這木刻之人，只好尷尬地低下頭。蕭淑沂挖苦道：“宰相還真是個忠厚之人，我這么提示你，你就不能說像嗎？好吧，我答應(yīng)你的請求，幫你勸皇帝退兵，但是成不成我不敢保證。你這幅刻畫我收下了。”

　　母昭裔說道：“皇后娘娘，請恕微臣斗膽，您為何知道木刻中人是契丹人？”

　　蕭淑沂沉默了一會，命下人賜座、看茶，然后告訴母昭裔，“蕭恒是我父親，你所刻之人是我父親的第二任妻子。我?guī)湍闶且驗槟闶羌腋傅呐笥?，而且他能帶你見他的妻子，說明你們關(guān)系很好。家父已經(jīng)在東征的時候，戰(zhàn)死沙場。”

　　母昭裔向皇后表示歉意，又看了看皇后，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了皇后其實是提示他，看了皇后能不能想起故人來。母昭裔說道：“娘娘一說，我想了想是有些像故人。許久沒見，樣子都淡忘了，沒有想到故人的女兒是漢國皇后?！?p>　　蕭淑沂說道：“你是天天看著這幅畫中美人，把故人都淡忘了?！?p>　　母昭裔又問道：“漢遼和親了嗎？兩國關(guān)系看來很好，難怪漢國騰出手來伐蜀了，其實各國都不希望有這么一天啊?！?p>　　南方各國都怕中原。坐在朝堂之上的大多都是深讀史書的人。有秦以來，秦始皇以關(guān)中秦國滅六國、劉邦自蜀地取關(guān)中到楚漢南北對立再到漢滅楚，劉秀先取河?xùn)|而定天下，司馬氏掌魏權(quán)滅蜀隨后以晉代魏而滅吳，北方十六國與東晉對立最終隋代北周而取天下，李氏自晉陽起兵入關(guān)中而取天下。北國滅南國而最終一統(tǒng)天下無一例外，項羽、諸葛亮、桓溫、劉裕這些在歷史上宛如神一樣存在的人也改變不了這個歷史的規(guī)律。

　　大家都知道遼國滅（后）唐國、滅晉國，中原與遼國關(guān)系除了石敬瑭那會，其他時候一直很差，時常打。南方各國都希望中原和遼國打，這樣各國才安全。現(xiàn)在契丹女子都當(dāng)上漢國皇后了，那可不說明漢遼關(guān)系很好嘛！

　　蕭淑沂故弄玄虛，說道：“卿家想錯了，漢遼關(guān)系很不好，遼國宗室恨不能將漢家挫骨揚灰，這是比唐遼、晉遼關(guān)系都差吧！”

　　這一番話聽得母昭裔云里霧里，漢遼關(guān)系這么差，漢國還有精力不斷攻蜀，皇后娘娘遠(yuǎn)嫁中原？蕭淑沂得意地又說道：“劉蕭本一國。劉蕭聯(lián)手，已經(jīng)將耶律宗室誅殺殆盡，沒有遼國了！只有大漢，塞外萬里之地皆是漢土。其實你我救得了蜀國一時，以姜伯約之謀，尚不能以兩川之地抗衡曹魏，今日之蜀國怎能對抗擁有萬里河山的大漢？蜀國終究是要滅亡的。”

　　公元954年，乾寧六年四月，漢國皇帝同意了蜀國的求和條件，蜀國向漢國納貢稱臣，漢軍不再進(jìn)攻蜀國。同時漢國扣留了蜀國宰相母昭裔，將他送往河中龍門軟禁。母昭裔欣然接受了，漂泊大半生終于可以落葉歸根了。

　　御書房內(nèi)，皇帝、皇后、蘇禹、王章、楊邠、張浦議軍政?；屎髩男?，蜀國使臣來得正是時候，可以找個臺階下。確實，劉承訊同意了蜀國的求和條件，倒不是因為皇后蕭淑沂求情，替母昭裔出力，而是因為連續(xù)三件事情使得漢國不宜繼續(xù)攻蜀，正好又碰到母昭裔來求和。

　　第一件事情是皇叔劉崇病逝了，世子劉承鈞安葬父親之后，上書請封。劉承訊下旨，追封皇叔為世祖皇帝，這是一個史無前例的追封。然而，在那個太師、太傅三公滿天飛的時代，也沒人勸諫說這樣不好，誰跟死去的人杠上??；何況皇帝如今對朝堂把握力度極大。

　　按常理，應(yīng)該隨即封劉承鈞為周王，而皇帝劉承訊只派了禮部大臣赴關(guān)中迎接皇叔的牌位回太廟。承訊同時下密旨給在漢中的王景崇，讓他把漢中交給懷德軍，西秦四州讓石守信和齊藏珍率領(lǐng)昌武軍暫管，火速調(diào)集禁軍步騎軍去長安休整。等禮部官員到達(dá)長安，將皇叔一家諸子全部請回汴京。王景崇看到書信興奮異常，這是他進(jìn)一步升職的大好機(jī)會。

　　承訊又讓王景崇轉(zhuǎn)交了一封給劉承鈞的書信，大致的意思是，我們兄弟多少年了也沒見過面，有的還從來沒見過。請王兄和諸位兄弟護(hù)送皇叔牌位來汴京，正好我們兄弟一起聚一聚，我和承勛都想見見兄弟們。

　　王景崇立即率領(lǐng)禁軍人馬趕到長安。休整了十日之后，禮部來人到了長安。王景崇將書信交給了劉承鈞。劉承鈞看了書信之后顯得很高興，對王景崇表示說，我想去汴京看兄弟久矣，我這就去收拾行李；懇請把老婆和孩子們都帶上，去看看繁華的汴京。

　　王景崇笑道，“王世子好生愜意，都帶上吧?！?p>　　劉承鈞讓老婆、孩子們收拾行裝能帶上的全帶上，又派人去通知兄弟們。一伙兄弟們聽說要去汴京都開始準(zhǔn)備了，只有皇叔劉崇的養(yǎng)孫劉繼業(yè)心情沉重地來見劉承鈞。劉繼業(yè)跟劉承鈞講：“叔父，我們此去汴京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啊，你何以如此開心？”

　　劉承鈞看著這個甚有智謀、風(fēng)流倜儻的侄兒，說道：“侄兒啊，我知道此去汴京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把家室以及想要帶走的東西全都帶上。我父親也算英雄一世，我弟弟（皇帝）還不是讓他移鎮(zhèn)就移鎮(zhèn)。我比父親差遠(yuǎn)了，又怎么敢違抗皇命呢。開心得去，不開心也得去。放心吧，皇帝陛下和我父親叔侄關(guān)系一直很好，還追封我父為世祖了，一定會善待我們的?！?p>　　就這樣，劉承鈞和他的八個弟弟，拖家?guī)Э冢o(hù)送皇叔劉崇的牌位去往汴京。

　　第二件事情是右樞密使郭威在靈州病逝了，劉承訊下旨追封郭威為梁王。皇叔和右樞密使兩位重臣相繼去世，承訊有點傷感，同樣也使得很多事務(wù)要做戰(zhàn)略性調(diào)整。第一個問題是張浦遷右樞密使，哪位羽林大將軍們進(jìn)內(nèi)閣升任左樞密使，負(fù)責(zé)皇宮安全的阮虎第一個不適合，剩下四個選誰。第二個問題是昌武軍治所從長安移鎮(zhèn)秦州，轄秦、鳳、成、階和雍五州之地，中央收回關(guān)中其他諸州直接管轄權(quán)，誰來當(dāng)昌武軍節(jié)度使。

　　左樞密使的人選問題，承訊的首選是李洪信；但是，前羽林大將軍的首選還是李洪信。經(jīng)過再三考慮，升王守成為左樞密使。

　　郭威和張浦的組合，承訊覺得還行，除了幾年前煽動皇帝伐唐差點弄的兩面受敵，其他的事情處理的都不錯。現(xiàn)在張浦年輕、王守成沒有內(nèi)閣經(jīng)驗，皇帝、皇后、張浦三個年輕人，加一個沒經(jīng)驗的王守成，承訊有些心虛，趕忙派人往塞北尋找，把太傅姜成信給找回來。

　　王景崇臨危不亂，得到了承訊的認(rèn)可。等王景崇回來之后，把他升為羽林大將軍接替王守成的空缺。

　　昌武軍節(jié)度使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暫管的石守信和齊藏珍都資歷略淺；而且作為親信，還是放在禁軍比較好。阮豹當(dāng)節(jié)度使倒是可以，但現(xiàn)在傷情挺重的，只好放一放了。

　　第三件事情是，去年蝗災(zāi)、旱災(zāi)較多，多地出現(xiàn)饑荒，承訊不想繼續(xù)再打下去了，要先調(diào)糧食去賑災(zāi)。算來算去伐蜀不劃算，賺回來了面子、一堆蜀錦，戰(zhàn)略上把蜀國完全限制在兩川之地，但是沒有得到什么實惠。

　　現(xiàn)在有效地打壓了蜀國，下一目標(biāo)選誰呢？完全控制定難軍可以大規(guī)模撤掉北方藩鎮(zhèn)，進(jìn)一步鞏固中央的集權(quán)，實現(xiàn)北方的完全統(tǒng)一；江淮十四州是很大的糧食產(chǎn)區(qū)，攻打南唐的江淮十四州，有利于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皇帝、皇后、張浦和王守成的想法一樣，先等等看，靜待時機(jī)攻任何一個都可以。

　　六月，周王世子劉承鈞一行抵達(dá)汴京，皇帝劉承訊當(dāng)即封劉承鈞為周王，將原來的齊王府第封給劉承鈞，讓其他兄弟們暫時一起住在新的周王府；將楊樂接到皇宮的常月閣暫住。賞賜伐蜀禁軍，升王景崇為定遠(yuǎn)侯、羽林大將軍，派禮部官員去秦州和漢中犒賞伐蜀立功的昌武軍和懷德軍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