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國舅歡欣往金陵 閣臣一路探軍情
李業(yè)樂滋滋地回到家中,還帶回了一隊護(hù)衛(wèi)。趕忙讓人將府第的門頭加上,頗有“我李業(yè)又回來了”的味道,穿著正二品太子少保的朝服,“哈,哈,哈”樂不停。有道是得來不知是甜,失去方知是苦,失而復(fù)得的感覺哪怕是正一品降成了正二品仍然非常非常地好,反正對他來說是個大官就行了。
李業(yè)在家中走來走去,就怕下人們不知道他又當(dāng)大官了一樣。李業(yè)老婆也是喜得合不攏嘴,說道,“快脫下來吧,哪有在家里穿著朝服舍不得脫下來的,別叫下人們笑話哦?!?p> 李業(yè)樂道:“我不,今晚穿著睡覺?!?p> 正說著,李業(yè)見小兒子從外面回來了,牛掰哄哄地說道:“兒子哎,你姐原諒你爹啦!看我這身正二品朝服!曾家要是親不想結(jié)了,咱換個更大戶的人家?!?p> 老婆祝月笑罵:“兒子快去吃飯,別聽你爹在那里說瘋話。看他見你姐,哦不,皇貴妃娘娘那會,魂都快被嚇沒了,現(xiàn)在……”
話沒說完,下人稟告說,“張浦大人派人來請老爺過府一敘。”
下人話一說話完,李業(yè)上去就給他一腳,問,“你說什么?”
下人一愣,倒也機(jī)靈,趕忙說道,“請國舅爺、太子太保大人過府一敘。”
李業(yè)大笑,很是得意,對老婆和兒子說,“看到?jīng)]!皇帝陛下的親信來找我商議國事,我干大事去啦!”
張浦找來李業(yè),布置了出使唐國的注意事項。他發(fā)現(xiàn)有些擔(dān)心簡直就是多余的,李業(yè)對朝政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張浦怕李業(yè)說漏了嘴,把漢滅遼的事情說出去,以伐遼為由借二百萬石糧食不就成了扯淡嗎?豈料李業(yè)只知道皇帝把遼國打敗了,占領(lǐng)了幽州,皇后是幽州人(蕭淑沂根本不是幽州人),連皇后是契丹人都不知道。張浦懶得跟李業(yè)解釋,心想選得人還真對,就囑咐,萬一唐國有人問起漢遼之事,國舅可以回答漢遼打了好幾年,互有勝負(fù),至于打成什么樣子不太清楚?!坝涀±玻俊薄斑@點事我能記不住嗎,漢遼打了數(shù)年,互有勝負(fù),上次遼國打到黃河口又給打退回去了,現(xiàn)在情況不太清楚?!?p> 張浦又把其他能想到的事情和李業(yè)對好口風(fēng),直到晚上,李業(yè)方才離開。回到家中,老婆祝月還很負(fù)責(zé),追問李業(yè),張大人就沒給你布置些文書看看,防止忘了?李業(yè)說道,“你一個婦人家閑操什么心啊,都說好了,三日后啟程?!?p> 祝月說:“哎,我說李業(yè),我怎么就不能管了?皇貴妃娘娘可是交代我的,把你管著。”
第二天一大早上,祝月就跑去求見皇貴妃,向女兒匯報,說李業(yè)從張浦家里回來也不弄些文書看看,長進(jìn)長進(jìn)。李沁告訴母親,不用擔(dān)心,一切聽張大人安排就可以了。祝月又跑一趟,其實是另有目的。和女兒聊聊天,關(guān)鍵是要提到兩個兒子的事情。李雄上次剛安置個職務(wù),受他父親牽連,給免職回家了。李園快到二十了,還沒個正經(jīng)事情做。
皇貴妃李沁聽了母親的話有點為難,說道:“母親說的事情我記下了。弟弟要成婚,姐姐總要表示一下的。政事還是要讓父親好好做,我不求他像皇后的哥哥那樣有功于社稷,別惹事就行了?!?p> 祝月說,“現(xiàn)在皇太后不在宮中了,聽說那個胡女非常厲害,女兒也真不容易啊?!?p> 李沁跟母親說,“以后不許說胡女,要說皇后娘娘。我們姐妹兩人感情還是很好的。本來她幫忙救父親一命,我不跟她爭皇后,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屎髤⑴c軍務(wù),我統(tǒng)領(lǐng)后宮。這次,父親能這么快就被起用,一是皇恩浩蕩,二就是淑沂妹妹幫忙的?!?p> 祝月說,“原來是這樣啊,你倆感情真的不錯?”
李沁笑道,“現(xiàn)在就我們母女兩個人。我騙你干啥?”
祝月又問,“不是皇后,還是你統(tǒng)領(lǐng)后宮?。俊?p> 李沁說:“母親,你看你又來了,什么事情都打破沙鍋問到底。后宮除了淑寧宮,就是原來的長寧宮,我不想去管,其余的都得聽我的。”
母女又聊了一會,李沁想起什么,起身取出一顆夜明珠,對母親說,“弟弟要結(jié)婚了。這是西域送來的貢品。共有四顆夜明珠,一顆稍大一點的皇帝陛下賜給馮嬌了,還有三顆一般大小。皇后和我各得一顆,我就轉(zhuǎn)贈給弟媳婦吧!”
祝月接過后拿在手里,一見這么大的夜明珠價值連城啊,愛不釋手地說,“女兒啊,這個寶貝還是給你娘吧!”皇貴妃李沁笑著同意了,一會兒再給弟弟備一份厚禮。
二日后,李業(yè)、喬裝打扮的張浦和禮部郎中等官員從汴京出發(fā),經(jīng)過武寧軍的治所徐州,武寧軍節(jié)度使董平親自相迎。張浦向董平傳達(dá)了皇帝的口諭“全面?zhèn)鋺?zhàn)”,然后董平派船將一行人送過了淮河。唐國的淮河南岸駐軍接到漢國使臣后,立即進(jìn)行保護(hù)和監(jiān)控,并快速向都城金陵稟告。漢國使臣前來的消息讓李璟有點困惑,召來皇弟李景遂、李景達(dá)和一幫重臣商議。
漢軍曾經(jīng)突襲江淮讓皇帝李璟耿耿于懷。宰相馮延巳揣測圣意,痛罵漢國不是東西、乘人之危。大學(xué)士常夢錫諷刺馮延巳說,“南楚是漢國的屬國,楚王稱臣于漢國皇帝。當(dāng)年,宰相無憑無據(jù)猜測漢楚關(guān)系一般,又道聽途說漢遼開戰(zhàn),漢國吃緊,打包票說漢國絕不會插手唐楚之爭。結(jié)果,漢國出兵救援南楚。宰相失策,卻道漢國乘人之危,說出此話豈不叫人笑話?”
樞密使魏岑反笑常夢錫,“常大學(xué)士,唐楚之戰(zhàn)時,你除了勸說皇帝陛下不要攻打楚國之外,還干了什么?我等出謀劃策固然有失,也比你這個事后諸葛亮要強(qiáng)?!?p> 這幾人的恩怨還要從公元944年說起。那會兒承訊還在晉宮讀書。唐滅東南有五州之地的閩國,本來一切順利??墒堑綉?zhàn)爭后期,在福州出現(xiàn)失誤,吳越國出兵救援閩國。最后,雖然閩國滅亡,但是福州歸于吳越。本來嘛,馮延巳、陳覺、魏岑等人感覺滅閩國,取四州之地,謀劃還算成功。誰想常夢錫糾結(jié)一幫御史緊咬不放,導(dǎo)致馮延巳、陳覺、魏岑等攻閩“有功之臣”被降職(這里加個引號,是這幫人自覺有功,其實不然)。緊追不放的御史們也被降職,唯有常夢錫在燕王李景達(dá)的幫助下安然無事。好在幾個人苦練詩詞歌賦,除了陳覺因病,其他人很快又官復(fù)原職。因此,馮延巳和魏岑等人都非常痛恨常夢錫。
皇帝李璟說道,“愛卿你們就別吵了,談?wù)?。漢國使臣來了怎么辦?”
馮延巳說,“回稟陛下,微臣以為,只是使臣見見又何妨?既然還是上次來的李業(yè),叫上次接待的尚書右仆射張晟去接待,隨便探探口風(fēng)。”
馮延巳的弟弟馮延魯趕忙說,“宰相高見”。魏岑也贊同。見常夢錫沒有糾纏,李璟下旨給張晟,命他過江去接待漢國使臣,接到后先到和州暫住,等待皇帝召見的指令。會議之后,場內(nèi)之人吵完了,場外的唐國太子李弘冀非常生氣:父皇召集重臣商討國事,叫了兩位皇叔,竟然不叫他這個皇長子!
其實皇帝李璟并沒有問題,因為李景遂是皇太弟、齊王、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景達(dá)為燕王、天下兵馬副元帥,當(dāng)然要參與軍國大事。李弘冀只是個沒有什么職務(wù)的封王。也就是李璟是要把皇位傳給弟弟的,沒準(zhǔn)備把皇位傳給長子李弘冀,太子只是第三繼承人,中間還有李景達(dá)呢。
話說張晟再次出馬,接到了李業(yè),陪著李業(yè)從淮河南岸去往和州。張浦作為低級隨從,一覽江淮風(fēng)光。江淮之地果真并不像想象中的水網(wǎng)密布,一馬平川,沃野千里,一望無垠的江淮平原延綿到遠(yuǎn)方的盡頭,偶爾有幾座低矮的小山。
張浦問唐國一個隨行之人,“今年的小麥長勢不太好啊?”
隨行之人比較謹(jǐn)慎并不想和張浦多說話,就問了一句,“你這人還挺懂莊稼的嗎?”
張浦就說,“我這個文書參謀,八年前還是個村里的農(nóng)民,中原多小麥自然識得。”
唐國之人見張浦未到三十年紀(jì),又聽說八年前還是村民,就沒把他當(dāng)回事。據(jù)實說道今年江淮干旱,梅雨就下了不到十日,小麥長得不好;還說大唐國泰民安,一年收成不好并沒有什么。
這個唐國隨從萬萬沒有想到他旁邊的這個參謀,是漢國最大的參謀,是和皇帝一起議政談軍的樞密使。還向張浦表示,你可別小看我們大唐,這點歉收不差糧食,別想打我們主意。
張浦跟此人感慨,大漢年年與胡人征戰(zhàn),不像你們一片安寧、豐衣足食,想想還不如到大唐來謀個差事。那人譏笑道,“你一個農(nóng)民出身,讀過幾本書?會填詞作賦嗎?”張浦搖頭,那人就說,“那你就別想了,老實干現(xiàn)在的文書吧?!?p> 一行人來到中轉(zhuǎn)的和州后安頓下來,唐國對他們算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張浦又讓李業(yè)跟張晟提要求,想去歌坊轉(zhuǎn)轉(zhuǎn)。李業(yè)心癢癢,又怕誤事,就問,“真的?這樣可以嗎?”張浦說,“可以。”
張晟知道了李業(yè)的想法,回復(fù)說,“咱們最好先別亂跑,圣旨隨時會下,要我們立即過江。不過不礙事,小弟辦事,包李兄滿意?!庇谑?,他找來一批歌坊之女。李業(yè)帶頭要求找些歌女來彈唱,自己卻顯得畏首畏尾,索性說,“各鬧各的吧,我來安排?!边x來選去,將一個看似頗有文采的歌女安排給了張浦,還非常慷慨地說道:“文書,還不快感謝張大人?!睆埰众s忙道謝。竟然還有個李業(yè)的管事跑來恬不知恥地跟李業(yè)講,“大人,我覺得這個挺好的,要不我的跟這個小哥的換換?!崩顦I(yè)上去就是一腳,大吼道,“我說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滾!”他心想,你這個傻瓜,敢跟樞密使大人爭風(fēng)吃醋,活得不耐煩了。
假戲演的跟真的一樣,把張晟的一個小疑惑徹底打消了。張晟曾經(jīng)見過張浦的,這次雖然喬裝打扮了,但是張晟仍然覺得這個文書好像有點面善。這下,張晟徹底想歪了。張晟什么時候見過張浦呢?他出使?jié)h國時,在大漢的朝堂上,瞟過張浦一眼。別看張晟年紀(jì)大了,記憶力是非常好的。
帶著選好的姑娘回到客房,張浦和歌女閑談,問她:“姑娘,你好像不是此地的人吧?!?p> 歌女說道:“我叫紅繼,大人怎么覺得我不是和州人呢?”
張浦說道:“紅繼姑娘雖在努力說當(dāng)?shù)胤窖?,但言語之中與此地方言還是有差異的?!奔t繼笑笑,表示默認(rèn)。
幾日下來,張浦倒也悠閑自得,溫柔鄉(xiāng)中聊聊天,了解和州的風(fēng)土人情;紅繼給張浦彈彈琴,唱唱曲。南方姑娘細(xì)膩溫柔,張浦醉在其中。張浦也知道了紅繼的身世,她出生在楚國官宦之家,紅繼本是南楚一種花的名字。
唐滅楚,將楚國王室遷到了金陵,臣子們及家眷自然全部被抓到了附近。紅繼被遷至和州,賣至歌坊,故鄉(xiāng)再也回不去了。聽說南楚復(fù)國又繼續(xù)投靠漢國,紅繼見張浦是漢國人反而親切了一些。唐楚交惡,她要努力去掉鄉(xiāng)音,才能更好地在大唐茍活。
張浦向紅繼介紹了自己叫張密,曾經(jīng)跟隨主人去塞北做生意,紅繼問他做什么生意,張浦笑笑答道,“塞北土地多,主要做些土地買賣,再招些人來開墾?!?p> 紅繼說道,“那你主人土地很多啦?”
張浦笑笑,沒告訴她塞北之地和中原之地全是我家主人的,江淮也快了,只說,“主人讓我跟著李大人到江南見見世面,隨便看看,回去向他稟告這邊有沒有生意可以做。”
紅繼無意中告訴張浦,聽說金陵秦淮河連大船都快要撐不起來了。張浦佯說,“哎呀,那不能去游秦淮風(fēng)月了,真可惜?!?p> 紅繼試探說,“我看公子定是家教甚嚴(yán)(老婆管得緊),不像是去秦淮風(fēng)流之地的樣子?!?p> 張浦說,“我家主人這么富有也就一妻一妾,老太爺更是只有一位夫人,我豈敢風(fēng)流?”
紅繼說,“你家主人們倒是忠于家室啊?!睆埰中πΓ辉俳釉?。
相聚總是短暫的,很快就要離開了,李業(yè)意猶未盡,張浦有些不舍。張浦問紅繼,以后怎么找她。紅繼回答說,“我知公子乃一君子,可是天各一方,不知將來是否還能相遇。如果將來還能記起紅月坊的紅繼,妾身感激不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