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表孝折紙鶴 皇帝欲建米倉道

　　漢軍伐蜀期間，劉承訊一直在思考重建米倉道，即劉繼業(yè)從漢中到巴州再到平昌的道路，以作為打通關(guān)中去往東川的道路，好使得蜀國的劍閣天險蕩然無存。

　　為此，劉承訊查閱了史書。昔日漢高祖劉邦進取關(guān)中從而一統(tǒng)天下應(yīng)該走的就是米倉道。川蜀兵士由此道到達漢中，從漢中暗渡陳倉奪取了關(guān)中三秦之地。

　　米倉道的路線中，巴州、平昌、通州這些地方都遠離東川重地渝州和西川的成都，因此，等到建立大一統(tǒng)王朝后，米倉道的價值就難以體現(xiàn)了。走米倉道不如從階州入劍州或者從水路由夔州到渝州來的更加便捷，因此，隋唐以來，米倉道逐漸被廢棄了。

　　重建米倉道合適嗎？帶著自己的疑惑，承訊來到東宮，一是想看看兒子的學(xué)習(xí)情況，二是想和太傅談?wù)勛约旱目捶?。這幾個月來，皇帝關(guān)心皇太子的學(xué)習(xí)情況已經(jīng)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今日卻不平常。承訊到達東宮之時，太傅正在訓(xùn)皇太子，并且是連同身邊全部的宦官和宮女一起訓(xùn)。

　　原來，明年年初是皇太后六十歲大壽，皇貴妃娘娘已經(jīng)開始操辦此事。自唐朝以來，父母六十歲的壽辰，兒子和媳婦們都是相當重視的，何況是皇太后?；侍右仓懒四棠痰膲鄢綄⒅粒恢浪褪裁炊Y物給奶奶。母親跟他說，你現(xiàn)在還是小孩子，有心就行了。正好這日宮女教皇太子折千紙鶴，身邊的宦官講，他們家鄉(xiāng)有個說法，老人在壽辰上收到一千只千紙鶴就能長命百歲。

　　這幾日，皇太子就每日忙著折千紙鶴，導(dǎo)致學(xué)習(xí)有點心不在焉。課后讓好好復(fù)習(xí)的歷史和禮儀回來再問，回答的磕磕巴巴，太傅非常氣惱。就責(zé)問皇太子，“這幾日都在干什么，是不是貪玩把功課都給荒廢了？！”

　　皇太子覺得委屈，就把自己想親手折一千只千紙鶴，在皇太后壽辰的時候送給奶奶這件事告訴了太傅。其他教導(dǎo)皇太子的翰林學(xué)士都贊賞說皇太子真有孝心；沒想到聽了這件事情太傅更火了，追問是誰胡編亂造。皇太子年紀小，被太傅一訓(xùn)，就把身邊的宦官說了出來。

　　太傅把整個東宮皇太子的貼身之人全都叫來，先訓(xùn)叫折一千只千紙鶴的宦官。太傅先是以理服人，問，“誰收了一千只千紙鶴長命百歲了？”

　　宦官吶吶無言，但覺得自己是一片好心，還有點不服氣，太傅怒道，“你這奴才，還敢蠱惑太子！若敢再犯，我立即稟明皇帝，把你先斬了！”

　　聽這么一說，宦官害怕了，趕緊跪下求饒。太傅告誡眾宦官，“君無戲言！再有欺騙皇太子的，判個斬立決不為過?！?p>　　接下來，太傅開始訓(xùn)斥其他宮人，對于此事要引以為戒，見到有人哄騙皇太子這類事情要及時制止，規(guī)勸皇太子讀書和習(xí)武才是正道。正當一群人都覺得太傅小題大做的時候，皇帝來了。

　　承訊見姜成信正在發(fā)火，恭敬地問，“何事讓太傅如此生氣？”

　　太傅不客氣的說，“宮人哄騙皇太子折一千只千紙鶴給皇太后祝壽，皇太后就能長命百歲?，F(xiàn)在已經(jīng)折了幾百只了。這幾日太子都忙著這件事，該學(xué)的功課學(xué)的一塌糊涂?！?p>　　承訊看著這幾百只千紙鶴沒有說話。而皇太子看見父皇來了，仿佛覺得找到了靠山，跑過來抱著父皇的腿、放聲大哭。

　　承訊擦干兒子的眼淚，把他牽到太傅身邊。“太傅教訓(xùn)的是。朕到門口等著，太傅訓(xùn)示完了朕再來?！?p>　　眼見皇太子找靠山都沒靠上，被訓(xùn)的宦官心想，幸虧服軟，不然太傅今日真要將他斬了。只怕是性命難保。

　　太傅當然不能真讓皇帝在門口等著，又訓(xùn)斥了幾句，讓太子身邊的宮人們記住今日的話，再有下次絕不輕饒，就令眾人各司其職去了。

　　承訊抱起兒子，嚴肅地說，“皇兒，要好好讀書?！北鞠朐僬f幾句，轉(zhuǎn)而又想，現(xiàn)在說為時過早，兒子也聽不懂，就按太傅的教導(dǎo)來吧！于是，讓他去跟翰林學(xué)士繼續(xù)讀書。

　　承訊和姜成信來到東宮花園，征詢太傅的意見，有沒有必要將米倉道從漢中到巴州這段好好修一修。

　　姜成信想了想，說，“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承訊點頭。

　　“此事牽涉頗多，容臣考慮考慮。”

　　姜成信又提起皇太子被訓(xùn)之事，本想再解釋一下，承訊擺擺手，“朕明白太傅的想法?！庇谑牵瑑扇擞终劻苏劵侍幼罱膶W(xué)習(xí)情況。

　　臨走前，承訊跟太傅說，“太傅，把榶兒折的千紙鶴給朕吧！事情他做錯了，可孝心是沒有錯的?！碧祽?yīng)允。

　　過了幾日，皇貴妃李沁到太平宮正式向皇帝匯報太后壽辰慶典的籌備情況，承訊笑問，“母后應(yīng)該很高興吧？婉兒這么早就開始操辦了?！?p>　　李沁半真半假的說，“母后什么都滿意歡喜，唯獨對訊哥不太滿意啊?！?p>　　承訊有點疑惑，我就是怕母后覺得失落，讓婉兒早點忙起來，怎么反倒是我又惹母親不高興了呢？

　　原來，不知道是誰將皇太子被訓(xùn)的事情多嘴告訴了皇太后，皇太后直夸孫子有孝心，準備折一千只千紙鶴給奶奶。皇太后還責(zé)怪太傅，這不是亂教嗎，漢朝以孝立國，怎么能為此訓(xùn)她的乖孫呢？！皇帝陛下也不對，居然明知道太傅不對，還要幫著太傅。

　　承訊問李沁，“你也這么認為？”

　　如果只是皇帝認為兒子錯了或者太傅這么認為，李沁還會猶豫，現(xiàn)在皇帝和太傅都說兒子錯了，她也堅信是兒子不對，但不知道理為何，請皇帝指點。

　　承訊給婉兒解釋，“婉兒，朕和太傅都發(fā)現(xiàn)榶兒性格隨和?！?p>　　婉兒插問，“這不是好事嗎？”

　　承訊繼續(xù)說，“榶兒的仁孝我和太傅都是肯定的?？墒牵愿耠S和、缺少王者的霸氣，容易被人利用和掌控，這正是要做帝王者的大忌。婉兒你要知道，假如當年石重貴以先帝不出兵為由殺了我，大漢天下傳到承佑手中是難以長久的。譬如蘇逢吉、史先肇、王章、郭威這些人，承佑如何能掌控呢？何況還有柴榮、李英這些同樣有野心的人?！?p>　　“宦官和榶兒朝夕相處。今日以一千只千紙鶴為名，就能使得榶兒荒廢了學(xué)習(xí)，那么明日就會教唆榶兒干其他的事情，此風(fēng)不可長。性格隨和雖是弱點，但其實后天的培養(yǎng)也很重要。先帝八分霸氣、二分仁心，方能在亂世之中定鼎中原；我三分霸氣、七分仁心，方有今日功績；若是將來榶兒為帝，至少得有二分霸氣、八分仁心，才能守衛(wèi)大漢疆土。十分仁孝對于要繼承天下的皇太子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p>　　李沁聽了之后似懂非懂。其實，李沁也聽身邊的宮女講過前朝后宮的宮廷斗爭，感慨自己所處的后宮只有兩位女主人；在皇帝和太后的保護下，自己才能無憂無慮。有些聽說的狠事，她真的覺得自己做不出來。她這個十分善良的皇貴妃可以一輩子依靠皇帝和太后；而榶兒不能成為十分仁孝的皇帝，將來總有一天他要依靠自己。

　　承訊要求李沁，“今日你我談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后和皇后，最好也不要說?！?p>　　李沁表示，“謹記訊哥的教誨?！?p>　　承訊補充了一句，“朕也和太傅說了，事情榶兒做錯了，他的孝心沒有錯。朕把剩下的千紙鶴讓樰兒和榕兒去做了，讓他們?nèi)齻€人一起向母后表示孝心吧?！?p>　　李沁抿嘴一笑，訊哥果真也是仁心多于霸氣。

　　太傅慎重思考后，在御書房和皇帝討論重建米倉道事宜。此時，恰好劉繼業(yè)和邱衡的奏折都到了。兩人奏報，通州被蜀軍奪回；邱衡在通州城下大敗蜀軍，斬敵數(shù)萬；蜀軍開始在平昌以南布置崗哨，像要固守通州。

　　姜成信跟皇帝討論，修米倉道的成本會不會太高了？畢竟巴州和平昌只是川蜀的小地方，遠離蜀國中心的渝州和成都。

　　姜成信又問，“陛下已有滅蜀的打算了嗎？”

　　承訊表示，本來是想先滅江南去除腹心之患，但是奈何江水阻隔；現(xiàn)在感覺可像三國時代一樣，先滅蜀國再謀江南。

　　太傅表示，“畢竟農(nóng)墾司二部的情報有限，既然陛下如此謀劃，應(yīng)該把劉繼業(yè)和邱衡召到汴京來問問蜀國的實際情況再做打算。”

　　于是，承訊下詔，以曾伐蜀的石守信暫管巴州的昌武和懷德兩軍，命令劉繼業(yè)和邱衡到京城述職。

　　由此可見，劉繼業(yè)和邱衡兩個人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皇帝沒有責(zé)怪兩人的意思，純粹是想更加清楚地了解東川的情況。

　　當然，聽說皇帝要召見昌武軍節(jié)度使和懷德軍節(jié)度使，張浦立即求見皇帝，提出扣留邱衡。劉承訊進行了權(quán)衡。正如耿照威所說，扣留邱衡沒有足夠的理由。邱衡本身對于朝廷也是忠誠的，沒有換將的必要。于是，眾人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按照皇帝的旨意，劉繼業(yè)、邱衡和折子悅來到汴京。邱衡感慨，還是前朝時奉父命來過一次汴京。距今已經(jīng)十五年了。這座都城見證了大漢的強盛。

　　三人被安排到館驛休息。平章事范質(zhì)接待他們，安排明日面見皇帝，并告知三人，陛下想知道戰(zhàn)爭的經(jīng)過，特別想了解從漢中到巴州的道路情況。這一說法讓劉繼業(yè)和邱衡稍微心安。是夜，三人早早休息。

　　次日，皇帝在御書房接見三人。劉繼業(yè)和折子悅一看，和上次被派去鎮(zhèn)守秦州的陣容差不多，皇后、左右樞密使，還有第一次見到的姜成信和王波。

　　三人叩見皇帝之后，承訊將重臣做了介紹。邱衡心想，原來位在第一的大臣不是宰相蘇禹，而是傳說中皇帝的第一謀士姜太傅。

　　皇帝說，“攻蜀由劉卿家而起，你先述職吧?！?p>　　劉繼業(yè)講述了兩次兵臨劍閣無功而返，而后聯(lián)絡(luò)邱衡共攻巴州的計劃。他采用胡立的建議攻取了巴州、平昌和通州，在通州城與蜀軍大戰(zhàn)，以及指揮失誤導(dǎo)致通州城破，被蜀軍追擊退返平昌。所幸夫人折子悅以邱衡大人的三千援軍在佛頭山下伏擊蜀軍方才脫困，撤退后固守巴州。

　　折子悅的匯報只多了兩件事：在通州城外忍耐六日、火燒蜀軍主力糧草，以及在佛頭山下射殺蜀國樂安郡王。

　　承訊淡淡地說了句，“劉卿家，你夫人比你有耐心??！”然后讓邱衡述職。

　　邱衡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和劉繼業(yè)一樣，他也談到了漢中到巴州的米倉道尚在，只是由于長期沒有人煙，出沒的野獸和毒蟲太多。大軍出行還好，人數(shù)少的話真成問題。邱衡比劉繼業(yè)老練，知道皇帝需要什么，還向皇帝報告蜀軍的情況。蜀軍作戰(zhàn)能力比較弱，騎兵素質(zhì)很差、簡直就是有馬的步兵。若修好米倉道運送或者在巴州制作攻城錘，攻破通州不成問題。邱衡也承認錯誤，說自己部隊到通州晚了，如果有個四五萬軍隊，打蜀國三路軍隊根本不用守城，直接迎敵即可。

　　聽完三人的述職，皇帝問，如果要守住巴州，大概要多少軍隊。劉繼業(yè)認為要三萬，邱衡認為二萬就可以了。

　　然后，承訊進入了今日的第二個主題：巴州現(xiàn)在還有多少兵？

　　劉繼業(yè)估摸還剩下一萬四千，邱衡則估計還剩下一萬七千。

　　承訊又問兩人各有多少陣亡將士。劉繼業(yè)回答六千；邱衡回答一萬三，還強調(diào)了一下，其中八千多是給劉大人帶沒的。

　　承訊擺擺手，“都是大漢的兵。每位將士撫恤四錢銀子（400文錢）。這還買不到五百斤糧食，只能算是聊表心意吧?！?p>　　談到缺錢，承訊突然計上心來，不過，還是要先解決當前的問題才行。

　　最后，考慮到邱衡此次攻蜀取源州，又于通州城下?lián)魸⑹褴?，百里之外解決巴州之困，封為金州侯；折子悅射殺蜀國樂安郡王，重創(chuàng)蜀軍士氣，封為二品誥命夫人，昌武軍監(jiān)軍。見皇帝停頓良久，邱、折二人謝恩領(lǐng)旨。

　　皇帝對劉繼業(yè)說，“上次你屬于破格錄用，考察結(jié)果嘛，仗打的還湊合，就是有些沉不住氣，朕就算你基本合格了?！?p>　　劉繼業(yè)倒是識趣，拜謝皇帝沒有怪罪于他。承訊又說，“忙來忙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賞錢千貫吧?！眲⒗^業(yè)再次謝恩領(lǐng)旨。

　　其實，承訊本想給劉繼業(yè)封個忠義伯，轉(zhuǎn)而又想折子悅已封了，得再緩緩，以免邱衡覺得皇帝偏心。

　　談完了也封賞過了，承訊向兩人各要兵一萬，用來駐守巴州、源州和平昌。邱衡暗喜，只要能讓我回金州繼續(xù)當懷德軍節(jié)度使，別說一萬軍隊，就算一萬七千人都要去也行！反正還有屯田的一萬五千人，還可以再招募將士。

　　見兩人都同意了，承訊問邱衡，七千兵加屯田的部隊防御南平有沒有問題，如果有困難可以讓禁軍在金州多駐守一段時間。邱衡立即表示沒有問題，他回去之后就著手募兵。承訊示意三人退下，可以在汴京休息三天，然后分別回金州和秦州。

　　三人走后，承訊問張浦，“江淮有沒有以銅開頭的地方？”這一問還真把張浦給問住了，表示立即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