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國運與國力之論 道義與仁義之辨
皇帝、皇后、皇貴妃、皇太子和太傅到了御花園，坐在清心亭中，宮女們準備好了糕點和水果?；实蹖寿F妃說，“婉兒，今天討論的事情你和榶兒隨便聽聽就可以了，不用想太多。”
承訊又說道：“淑沂、太傅，有一件事情，我困惑了很多年，希望與你二人談一談，以解答心中的困惑?！?p> “為什么在中原作戰(zhàn)，我感覺所學的《兵書二十篇》非常有用，可是在塞北與遼作戰(zhàn)，書中所學感覺都用不上。每次打仗，基本上就是指揮部隊向著目標前進，擋我者死！遼軍也沒有什么謀策，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边@就是承訊長久以來的困惑。
太傅姜成信在沉思，蕭淑沂也在沉思。
片刻之后，蕭淑沂先開口?！氨菹?，在塞北的大草原上作戰(zhàn)，既打不了伏擊，也用不了火攻，圍城打援也很難用上。基本上就是硬碰硬地打，憑借的就是勇氣、信心和實力?！?p> 承訊說道：“有些道理，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堅壁清野’和運動戰(zhàn)?！?p> 蕭淑沂提起了祖輩和父輩的經(jīng)歷。在很早之前，契丹也很弱小，總是被樓蘭人欺負，一忍再忍。終于有一天，各部落決定，不能這樣下去，大不了跟樓蘭人拼了！被逼出來反抗的勇氣。四千契丹騎兵面對七萬樓蘭軍隊，人人高喊“天神保佑，為契丹而戰(zhàn)”，打得樓蘭人潰不成軍，光是俘虜就有一萬多。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直面死神的感覺蕩然無存。祖輩們調(diào)侃，這樓蘭人就是羔羊嘛！四千人砍殺他們好幾萬！還有人大笑說，我部落里奴隸圈都住不下了，現(xiàn)在只要是契丹人，全從奴隸轉(zhuǎn)成了看管奴隸的自由民。
從此，契丹人再也看不起樓蘭人，每次打樓蘭人都充滿了信心，強者面對弱者的信心！從此，契丹就像一個新的王者，快速占領(lǐng)年邁的巨人——樓蘭的土地。從遼東一隅之地開始，越打越大，實力越來越強。勇氣、信心和實力都有了，契丹才把目光看向了中原。
承訊似有所悟，我也是被逼出來的、反抗的勇氣。耶律阮把我逼的太狠了。打敗了遼軍，從此信心倍增。一步步吞并遼國的土地，實力越來越強。直到后來，三者都有了。
蕭淑沂又提起，她覺得皇帝陛下的崛起出現(xiàn)在最合適的時機。早十年，遇到耶律德光，能收復幽云十六州就差不多了。
承訊心知肚明，蕭淑沂說的是假話。如果耶律德光在的話，別說收復幽云十六州，就算能當上皇帝，能當個兒皇帝挨到耶律德光死、就算謝天謝地了。晚十年，耶律阮鞏固皇權(quán)之后，也不見得會敗的那么慘。
就是在遼國最脆弱的時候，大漢帝國出現(xiàn)了，給筋疲力盡的遼國致命連擊。如果不是耶律阮執(zhí)意攻打中原，如果不是厲害的火器與騎兵之術(shù)，遼國還能續(xù)命的。
姜成信慢慢地說道：“陛下和娘娘談到的其實就是國力與國運。國運，其實就是國家的運氣。假使陛下和齊王性格對調(diào)，那大漢可能就沒有這么強勢了。當然也和外部情況有關(guān)。”
太傅認為，這涉及有些不該說的話題，到皇帝這里討論王朝更替、能者居之，顯然是非常不合適的，甚至是找死的，就沒有多說。
承訊明白太傅的意思。這就是他之前想到的，倘若自己是一只豹子，感覺還挺厲害的，結(jié)果周圍有兩只老虎，豹子當然就沒有什么生存空間了。同樣，倘若自己只是一只狐貍，感覺不行；可若周圍全是雞和兔子，再弱的狐貍也如神一般漠視蕓蕓眾生。運氣不好，豹子遇到老虎；運氣好，狐貍?cè)鲭u。
“國力嗎，就是國家的實力。戰(zhàn)爭打的不僅是一個個戰(zhàn)術(shù)，更多的是消耗，也是打仗的將軍們心中的底氣?！度龂分?，魏國國力最強、蜀國國力最弱，所以司馬懿能安心地跟諸葛亮耗，多以固守，少出戰(zhàn)少犯錯?！碧颠M而分析。
承訊求教太傅：“如何提升國運與國力呢？”
姜成信說道：“提升國力，陛下能力在臣之上，臣心服口服?！?p> 承訊說道：“不忘先人的教誨，以威攝群臣，以恩撫萬民。發(fā)展農(nóng)工商，居安思危加強軍力。總之，一堆做不完的事情?！?p> 姜成信點點頭。其實，兩人不需要說的這么明白，承訊是希望兒子也能慢慢聽懂這其中的道理！
談到國運，姜成信只說，“盡人事，知天命。”
承訊說道：“我對于太傅話的理解是，運氣總是傾向于強者一方的，提升國力其實就是在提升國運?！?p> 姜成信淡然地說，“陛下所言極是。培育好下一代君王也是在提升國運?！?p> 太傅說的好，“知天命”的意思，承訊何嘗不明白呢？！有些事情是天意，是人力無可挽回的。就像那一日墜下黃河，位置稍有偏差；或若不是芳芳相救；還有之前鄴城之戰(zhàn)的那一箭…感謝上天照顧了自己，三次都沒有死?？墒菍τ谝晃粡娬撸晃痪?，總是不甘心這“天命”的。承訊向太傅問及《推背圖》的事情。
姜成信對此不屑一顧，“陛下，這都是些江湖騙子的把戲，那都是胡說八道的。”
承訊有些失望，姜成信進言，“臣曾經(jīng)也覺得有些道理，正是陛下的無神論讓臣徹底認清了江湖騙子的把戲?，F(xiàn)在的《推背圖》怕是正好推到陛下了。試問，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等到問及下一個到底是不是皇太子，這些江湖騙子就會說天機不可泄露?！?p> 姜成信很少說這么多話，這一次卻是滔滔不絕?！凹偈拐嬗猩咸?，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子當以萬民為重。我們不說夏桀商紂，就說石虎（十六國后趙國的皇帝），這種人上天還要給他安排當皇帝，只能說蒼天無眼。天父要天子撫恤萬民，自己卻坑萬民，讓這個殺人狂登上帝位？別說‘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這種人多活在世上一天，就是上天的罪過。佛祖還要借他來傳播于天下（石虎在位大力推廣佛教，佛教在北方得到了廣泛的傳播），佛祖又有何面目被世人所崇拜？！”
說到此，姜成信有些顧慮，趕忙說，“臣失態(tài)了，僅是一家之言，陛下萬勿見怪?！?p> 承訊平靜的說，“普天之下，能和我說真心話的，我也能完全說真心話的人都在這里，太傅但說無妨。有些事情，承訊已經(jīng)了然于心，與太傅共鳴；當然還是希望榶兒也能慢慢接觸、慢慢明白?！?p> “上天是有好生之德的，佛祖是仁慈的。他們俯視蕓蕓眾生，不偏不倚。是世上的惡人破壞了上天既定的秩序，上天派陛下這樣的明君來恢復世間的秩序?！笔捠缫收f道。
承訊、蕭淑沂和姜成信相視一笑，承訊說道：“皇后說的在理！”
國力和國運說完，太傅說起《兵書二十篇》?！按藭吘故俏浜顚τ谄鋺?zhàn)略、戰(zhàn)術(shù)的總結(jié)，武侯從沒有在塞北的打過騎兵的對戰(zhàn)，因此，很多戰(zhàn)例無法直接應用。陛下，這很正常。從來兵家無常法?！侗鴷氛嬲囊饬x不在于它生動的指揮案例，而在于未雨綢繆、靈活機動、深思熟慮等等兵家思想的精髓。您對于《兵書二十篇》的理解早已超越了書的本身?！?p> 聽太傅這么一說，承訊想到，一晃都十六年了，還依稀記得看過的武俠小說中說的“無招勝有招”。先得記住太極拳中的一招一式，就在腦海中形成了套路，成為高手。但是高手很受別人的關(guān)注，就會被別人研究透。要想提升，就要忘記一招一式。其實不是忘記、而是真正領(lǐng)會武學的精髓，靈活應變，才能傲視天下。
漢國伐蜀之戰(zhàn)接近尾聲了，西路軍的折子悅運氣不錯。四名帶毒箭的死士可能會瞄準她，可是上天眷顧了她。
全師雄剛安排妥當，等待漢軍進入伏擊圈，派去先回文州的部隊有幾名軍士哭嚎著跑來，讓刺殺大人快回去，再不回去就完了。
全師雄怒問，“到底什么情況，把話說清楚了！”
軍士說，“漢軍已進文州城，正在與司馬大人廝殺。司馬大人兵少打不過，漢軍在城里見人就殺，正在進攻刺史府，大人快回啊。”
全師雄當即就蒙了，漢軍不是還在路上的嗎，怎么就進城了呢？再問怎么進的也是廢話，全師雄當即把部隊全部收攏，速回文州。
此時，折子悅還在往文州來的路上，到達文州的是都指揮使陸?zhàn)?。劉繼業(yè)分兵三路進入西川，自己為主力，折子悅為接應，還有一路就是率領(lǐng)五千兵馬的陸?zhàn)?p> 蜀國文州和漢國階州直線距離不足百里，但是秦巴山地險峻的山嶺幾乎無法行進。都指揮使陸?zhàn)@道山南小道，抵達文州既定位置后，飛鴿傳書請示是否繞過文州去偷襲劍閣。此時劉繼業(yè)早已占領(lǐng)了劍州，下令陸?zhàn)[蔽好，伺機攻打文州。這也是折子悅對于攻下文州信心十足的原因。
漢軍幾乎和從利州撤回來的文州司馬殷浩一同進城。司馬慌忙召集蜀國部隊與漢軍激戰(zhàn)。奈何人少、戰(zhàn)斗力又不強。城中百姓紛紛參戰(zhàn)、抵御入侵，都指揮使陸?zhàn)缓脽o差別對待。
全師雄率領(lǐng)一千名將士極速返回文州，見敵方兵士不多，號召百姓保護家園。全師雄平時對百姓很好，一呼百應、大人小孩全都抄家伙上了。陸?zhàn)垡姴粩?，固守刺史府，將刺史府的男女老少全都押出來以為人質(zhì)。
雙方相持不下。全師雄同意，只要先放了一家老小，就讓陸?zhàn)畮ьI(lǐng)兵士離開。陸?zhàn)?，先讓他們到城門口、再放一部分人質(zhì)。全師雄此時的精力放在了解救家人上，沒有想到漢軍是兩波人馬，正在相持。折子悅率領(lǐng)漢軍毫不費力地沖進了文州城。
百姓畢竟沒有軍人那樣鎮(zhèn)定，呼號著跑來報告，漢國大軍來了，刺史大人快撤吧。這一呼號，陸?zhàn)⒓磥韯帕耍蠛?，“將士們，?jié)度使大人已經(jīng)率軍殺到！沖??！”
漢軍將全師雄一家老小全殺了，個個信心百倍向外沖殺。全師雄要與漢軍拼命，司馬等人架著全師雄從西門奪路逃走。折子悅與陸?zhàn)飸夂?，很快占領(lǐng)了文州城。
占領(lǐng)文州城之后，陸?zhàn)畾獾冒ぜ野羲巡?，但凡有男子看起來壯實，像是能打架的、全部拖出去砍了?p> 折子悅說了一句，“為何如此殘殺百姓，不太好吧！”
陸?zhàn)退麕淼娜硕颊f，“夫人有所不知！文州這邊人人皆敵！若不是您帶兵過來，我們幾千人就全交代在這了。就這樣，還傷亡一半，全是給城中所謂的百姓殺的。”
畢竟論官職，昌武軍中陸?zhàn)畲?，折子悅這個昌武軍監(jiān)軍是皇帝暗許的，二品誥命夫人又不能管昌武軍。見陸?zhàn)f的懇切，折子悅也不好多說。
隨著劍南四州皆定，劉繼業(yè)召集各部準備進軍綿州了。折子悅、陸?zhàn)竭_劍州后，偷偷有人告訴劉繼業(yè)，陸?zhàn)谖闹輾⑷珟熜垡患遥€把城中把不少百姓全殺了。
劉繼業(yè)聽說此事后大怒。挨家挨戶搜人抓出來殺掉，這影響太壞了。劉繼業(yè)不待多想，立即下令將折子悅和陸?zhàn)孟隆Ｄ沁吺勘鴳?zhàn)戰(zhàn)兢兢跑去找折子悅，說，“節(jié)度使大人請您去節(jié)度使大堂。”折子悅還以為什么事情呢，跟著去了。到了大堂之上，卻見陸?zhàn)蛟谀抢铩?p> 劉繼業(yè)一拍驚堂木，怒問，“折子悅，你可知罪？皇帝陛下交代我們，兩川之民現(xiàn)在雖然是蜀國人，很快就是漢國人。不可為難投降的蜀軍士卒，更要善待百姓，做到要秋毫無犯。你們殘殺百姓，是想震怒一方嗎？！”
陸?zhàn)苤v義氣，表示，“此事與夫人無關(guān)，都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當?！?p> 折子悅也是個很講義氣的人，怎么能把責任全推給陸?zhàn)兀螞r當時的細節(jié)一概不問，從哪里聽來的謠言就直接審問我們？！折子悅質(zhì)問劉繼業(yè)，“論官職，你是昌武軍節(jié)度使，正二品；我是二品誥命夫人，咱倆正二品對正二品。在皇帝陛下那里，你是節(jié)度使，我是監(jiān)軍，憑什么你二話不說就審問我??？我比你大，你還敢坐在這里迎接上官，還在這里大呼小叫的，來人啊，把劉繼業(yè)給我拖下來！”
當然，沒人敢上去拖。其他軍官想偷笑又不敢笑，都想，夫人說的對啊，夫人是皇帝派來管節(jié)度使的，節(jié)度使怎么能上來審監(jiān)軍呢？而且，已經(jīng)有識相的把太師椅給搬來了。
折子悅往太師椅上一坐，又說，“來人，先給陸?zhàn)山墸￡戰(zhàn)阆绕饋?，當著眾將面把事情說清楚。咱們昌武軍自家的事情，搞的上公堂干什么??？要是請罪，也是節(jié)度使大人和我向皇帝請罪?！?p> 劉繼業(yè)這下給夫人一說，也是無言以對，不耐煩的說，“看什么啊，趕快給陸?zhàn)山壈?！?p> 有了節(jié)度使“認慫”的命令，陸?zhàn)窒碌亩冀y(tǒng)立即給他松綁。
陸?zhàn)斨娙嗣姘亚闆r說了一遍。折子悅說，“陸大人的情況不和你劉大人在利州的情況一個樣嗎？！利州之人私藏蜀軍，你也是挨家挨戶搜查有沒有私藏蜀軍的，這就說明陸大人搜查沒問題，對吧？！在利州，私藏蜀軍算是謀逆，滿門抄斬。在文州，不是這幫暴民，陸大人可以輕松攻下；可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五千將士就全死在文州了！就這樣，現(xiàn)在都死傷過半，陸大人所做之事，我覺得于法于理于情都不為過。”
不管折子悅說的有沒有道理，眾將都勸，“馬上就要向成都進軍了，就讓陸大人戴罪立功吧！”算是給了劉繼業(yè)一個臺階下。
劉繼業(yè)此時也冷靜了下來，心想，一會還得哄老婆呢，唉！“這件事是我失察，不該貿(mào)然來質(zhì)問夫人和陸大人。此事到此為止，眾將不要再論及了。一會兒，我向皇帝陛下請罪。眾將當全力以赴，早日為陛下平定西川！”
眾將應諾告退，只留下節(jié)度使夫婦。見眾人皆走，劉繼業(yè)連忙請折子悅上坐，折子悅不怒反喜說，“算了算了，我也是氣頭上，不該當著這么多人不給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