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青海長云祁連山 帶箭佩刀斬樓蘭
汴京一片寧靜祥和，甘州則是在靜靜地等待。派去勸降嘉峪關(guān)守軍的西祁部首領還沒有回音，張遠征派出去的探馬已經(jīng)回報，發(fā)現(xiàn)正南方向有大批騎兵向甘州方向而來。劉承訊鎮(zhèn)靜地叫來樞密使張浦，羽林大將軍王景崇、阮豹、都指揮使曹彬和王彥升，對張浦的戰(zhàn)前布置再做詳細的審閱以防有什么漏洞。
慎重起見，劉承訊下令留王彥升率領一萬騎兵鎮(zhèn)守甘州，嚴防有樓蘭軍隊乘機偷襲；同時，對甘州城全面封鎖消息，以防有人乘亂圖謀不軌。劉承訊親率大軍伏擊并圍剿快速返回甘州的樓蘭軍。一切布置妥當，各將都去準備，劉承訊也穿戴防護盔甲。鐘芳芳親手給承訊穿戴完畢，她有點擔心，但又怕自己影響了戰(zhàn)前承訊的士氣，沒話找話地起了一個話題，問：“陛下不穿金盔金甲嗎？怎么穿一身如此普通的鎧甲?！?p> 承訊笑笑說，“兩軍對陣，穿金盔金甲，全陣就我一個。不是成靶子了嗎？金盔金甲只是在發(fā)號施令或者皇帝不出征的時候才穿的?！?p> 穿戴整齊之后，鐘芳芳竟然請求皇帝帶她出陣。她表示，我也要和陛下共患難！
想到樓蘭軍隊最多五萬人，而禁軍和朔方軍有六萬。而自己如果有事，鐘芳芳這傻女子估計也不能獨活，承訊答應了她的請求，并給她穿上了一身戎裝?？粗簧砣盅b的鐘芳芳，承訊直想發(fā)笑，真是一個俊秀的小將軍…
護衛(wèi)皇帝的軍隊整軍出發(fā)，承訊一再叮囑王彥升，看守好甘州城。如果遇到緊急情況，立即誅殺樓蘭皇室所有人，并向天空發(fā)射信號彈，不可出城迎敵。王彥升請皇帝放心，必保甘州無恙。大軍早已在樓蘭人伏擊吐谷渾人的地方等待，劉承訊也帶領部隊來到了一座矮山的頂上，默默的候著。
直到申時，大地振動，遠處塵土飛揚。再過了一會兒，從山口躍出一匹匹戰(zhàn)馬，樓蘭人的主力來了。樓蘭的大將們已經(jīng)遠遠可以看到甘州城了，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一路大軍早已列陣相迎。
此處，從山口出來以后，北高南低，東西都是延綿數(shù)十里的祁連山脈。一旦回撤的山口被堵住，跑都不好跑，就算不堵住也難以大規(guī)模撤退。這是一個絕佳的伏擊地點。莫羅而多可汗看中了此地，劉承訊和張浦在樓蘭首領們的引導下同樣看中了這里。幾個月前，在這里伏擊屠殺吐谷渾人的樓蘭騎兵萬萬沒有想到，這里也成了他們的葬身之地。
劉承訊一聲令下，漢軍前進戰(zhàn)鼓和低鳴的號角開始吹響。王景崇早已摩拳擦掌。本次皇帝西征，除了樞密使張浦以外，一個國公都沒有帶，擺明了就是要給還是列侯的羽林大將軍們機會。阮豹已經(jīng)因為攻克甘州有功得封國公?，F(xiàn)在，統(tǒng)領主力正面迎敵的是王景崇，絕對是他的機遇。
王景崇一馬當先，指揮正面四萬大軍徑直殺向樓蘭人；曹彬率領一萬大軍從側(cè)面沖向樓蘭人；而張遠征則快速向敵后迂回、力圖堵住樓蘭人后撤的山口。
家園已然在望，樓蘭人沒有選擇撤退，而是選擇了迎敵而上，毅然沖向擋在前面的漢軍。兩軍都是剛剛占領敵國都城的勝利之師，士氣都很旺盛。騎兵陣容接近后，只見樓蘭人在這炎熱的夏天穿的厚厚的皮甲，漢軍依然是錳鋼的鎧甲。箭陣相迎，萬箭齊發(fā)。樓蘭人顯然吸取了會州慘敗的教訓，快速利用現(xiàn)有條件提升了騎兵對弓弩的防護能力，同時也改進了自身的弓箭射程。因此，這一次，樓蘭人沒有讓人感覺不堪一擊。
站在矮山的劉承訊感慨，蕭淑沂的戰(zhàn)略要比太傅姜成信更有道理。戰(zhàn)斗的游牧民族絕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否則就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吳下阿蒙了。昨日是狼，今日已經(jīng)成了豹子。不將他打馴服或置于死地，明日就可能成了龍虎之爭。
臥榻之下住著幾條守土之犬又有什么呢，守上再久還是犬。這就是為什么和平之師打不了硬仗。他們會總覺得自己的軍隊裝備很不錯，不拿出去跟對手比較。久而久之，就像蜀國與漢軍對陣，騎兵居然連騎射都不太擅長，還沒肉搏就倒下一大片了，后面還怎么打仗呢？！
一旁的鐘芳芳只見過江南唐國的皇家出行場面，也曾見過漢軍延綿數(shù)十里的出征場面，但這種鐵血無情的場面是從未見過，她震驚了！回了回神，看了看皇帝，劉承訊面無表情，淡然看著，顯得如此的鎮(zhèn)定自若，而兩邊的阮豹和丁忠漢則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漢軍憑借弓弩的射程和更好的防護稍占優(yōu)勢，接下來雙方靠近就是肉搏戰(zhàn)。刀光劍影，搏命廝殺，正面對決的樓蘭人依然毫不畏懼，奮勇直前。直到從側(cè)面而來的曹彬所率領部隊完全打亂了樓蘭人的部署和協(xié)防，一場場沖擊使得樓蘭人難以應付。廝殺了近兩個時辰，人數(shù)、裝備和地勢占優(yōu)的漢軍漸漸取得了優(yōu)勢，而且優(yōu)勢越來越明顯。樓蘭人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可回家的愿望如此強烈，仍然支撐著他們奮勇作戰(zhàn)。
直到張遠征的部隊從背后殺來，樓蘭的將軍們終于認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漢軍包圍了，想沖破正面的漢軍已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得不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試圖突破張遠征部的阻擊突圍。
戰(zhàn)斗的勝負在這一刻已然明了。劉承訊臉上泛起了笑容?？吹缴磉呅挠胁桓实娜畋?，劉承訊說，“阮愛卿，輪到朕的虎將去終結(jié)敵軍了?！?p> 阮豹見皇帝派他去沖殺，大喜，“末將領命，請陛下靜待佳音?！?p> 說完就率領百十號人從山坡上直沖了下去。見阮豹出去了，丁忠漢湊到皇帝身邊，“陛下”兩字還沒說完，劉承訊說道，“多斬敵首，去吧?！倍≈覞h就等皇帝這句話了，毫不猶豫的也沖了出去。
血色的夕陽映照著樓蘭人最后的掙扎。樓蘭將士們試圖盡最后的努力向后撤退，可是退后已經(jīng)被張遠征的迂回部隊堵截住了。正面的漢軍乘勢圍殺后撤的樓蘭軍隊，進一步擴大戰(zhàn)果。
正當劉承訊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從山口中又殺出了相當數(shù)量的樓蘭軍隊，援軍來了…幾乎絕望的樓蘭人再一次找到了支點，又鼓起了作戰(zhàn)的勇氣。
這樣一來，張遠征的部隊也被敵人包夾了。一面是拼死想突圍的，一面是盡最大努力想解圍的。脾氣暴躁、又缺乏計謀的張遠征在這種單憑力量的對決中臨危不亂，指揮少部分軍隊堵截后撤的樓蘭軍，而把主要力量猛攻企圖解圍的樓蘭軍隊。指揮正面部隊的羽林大將軍王景崇發(fā)現(xiàn)了張遠征的困境，下令部隊步步緊逼、盡快消滅包圍圈中的敵人。
天色漸黑，漢軍的指揮之地—矮山也出現(xiàn)了小小的危急。竟然有一群約四五十人的樓蘭軍隊沖到了矮山的邊緣。樓蘭人曾經(jīng)在此設伏，非常熟悉這里的地形。指揮這幾十人的將軍想到了依托矮山向低處沖殺是占有優(yōu)勢的，往此處殺來?？蓻]想到漢軍首領也在這里。劉承訊低聲喝令侍衛(wèi)，“保護好貴人和樞密使?！?p> 一部分護衛(wèi)非常嫻熟地形成一個圓圈，將二人護衛(wèi)在中央。劉承訊沒有一點遲疑，手持一柄長一尺、刃長三尺的橫刀率領更多的護衛(wèi)沖向來敵。疲憊不堪的樓蘭人稍作抵抗就不行了，紛紛被砍落馬下。此時，丁忠漢從后面也追了過來，前后包夾，將來敵快速全部誅殺。
很快天色全黑了，遇到這個小插曲，丁忠漢不敢再去殺敵。畢竟，剛才敵人都快殺到皇帝面前了，保護皇帝才是他的第一職責。鐘芳芳默默的跟在劉承訊身邊，今日，她感到重新認識了訊哥，他在戰(zhàn)場上簡直是判若兩人。他既是書生、將軍，也是一名戰(zhàn)士。
各處的士兵們已經(jīng)零零星星點起了火把，廝殺還在繼續(xù)。
苦苦支撐的張遠征等到了第一個強援。阮豹率領一部分騎兵趕到。兩人聯(lián)手、兵力得到了補充。試圖解圍的樓蘭軍傷亡也不小，見無法沖破漢軍的堵截，只好放棄了。
這場戰(zhàn)斗直到深夜才結(jié)束，為求除惡務盡，漢軍一直在四處搜尋，直到次日天亮才逐步收兵。如此驚心動魄的大戰(zhàn)讓人神經(jīng)緊繃，連鐘芳芳都一夜沒睡。
太陽終于升起，照耀在布滿雙方陣亡將士的戰(zhàn)場上。一場戰(zhàn)斗下來，三萬多人把魂魄留在了這里。大漢的將士們把犧牲的戰(zhàn)友們從敵人尸體堆里找出來，張浦和王景崇指揮將戰(zhàn)士們就地安葬?；实蹌⒊杏崉t給鐘芳芳布置了一項任務，請她撰寫碑文，歌頌禁軍和朔方軍將士為收復大漢國土所做的貢獻，石碑反面則刻上犧牲將士們的名字。
經(jīng)此一戰(zhàn)，漢軍全殲樓蘭第一批回援甘州的軍隊，重創(chuàng)并打退了第二批回援甘州的軍隊，禁軍和朔方軍陣亡五千余人。在這個蕭瑟的清晨，劉承訊已看淡了戰(zhàn)場的刀光劍影和浮尸數(shù)里，而對于鐘芳芳來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悲壯的場面。她本想寫詩，可是發(fā)現(xiàn)竟然無句可寫。
看到愛人面色如此震撼，承訊安慰鐘芳芳，“當年我在河套所言不虛吧！江南人的痛苦中原人一樣有。為了守衛(wèi)塞北和河西之地，多少中原的英雄豪杰把鮮血拋灑在邊疆之地，這里真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不論你承認還是不承認，中原人用血肉之軀為江南各國擋住了五胡的金戈鐵馬，可江南各國都寄希望于五胡的兵馬能拖著中原，延緩中原一統(tǒng)天下的步伐?！?p> 劉承訊的這些話是站在自身的角度來說的。很多話其實換一個角度，結(jié)論就截然不同。如果站在江南唐國公主的角度，會覺得這簡直是強盜邏輯；可現(xiàn)在的鐘芳芳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漢國貴人的角色，她覺得皇帝此言真是無與倫比的經(jīng)典，由衷的說了句，“愿吾皇陛下早日掃平河西，蕩平江南，一統(tǒng)天下?！?p> 安葬了陣亡的將士，大軍返回甘州城。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是殘酷的現(xiàn)實。皇帝和大將們已經(jīng)開始準備犒賞戰(zhàn)士們，表彰英勇殺敵的將軍和士兵。讓鐘芳芳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去嘉峪關(guān)的，其他樓蘭首領們聽說皇帝大獲全勝，都來向皇帝表示祝賀，還主動送來了犒軍的酒肉。皇帝坦然地接受了。
鐘芳芳大惑不解，私下里問劉承訊，“他們有什么好高興的？”在鐘芳芳看來，漢軍殺了那么多樓蘭人，這些首領不恨皇帝也就罷了，怎么可能會高興呢。
承訊告訴鐘芳芳，“樓蘭只是一個概念。就像你看到的，黑頭發(fā)、黃頭發(fā)和白頭發(fā)的人都有，連眼睛的顏色都不一樣。不像我們，無論我是中原之人，你是江南之人，我們都是炎黃子孫。一樣的頭發(fā)，一樣的眼睛?！?p> “在這片戰(zhàn)斗的土地上，你爭我奪，很少有民族能長期占據(jù)這里，都是部族與部族之間的聯(lián)合和融合。因此，有的是深厚的部族觀念，卻并沒有什么民族觀念。同樣，在這片土地上，如果你要讓所有人都臣服于你，就要向他們證明你是最強的。這些部族首領感覺到?jīng)]有站錯隊，自然就高興了?！?p> 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劉承訊也無法解釋的真正清楚，因為這本就是無解和沒有定律的。鐘芳芳自然也就聽的似懂非懂。
三日之后，西祁部首領高興的從嘉峪關(guān)回來向皇帝復命了。嘉峪關(guān)一正兩副守將商議后，非常樂意追隨皇帝陛下歸順大漢。劉承訊也非常高興，可以兵不血刃地解決嘉峪關(guān)的問題也是一件好事。劉承訊向歸義軍派出使者，拿到歸義軍送給皇帝的禮物——沙州和瓜州。西祁部首領當然也開心萬分，因為皇帝承諾他，大漢退兵之后，他就是甘州之主了。
一日后，劉承訊兌現(xiàn)了承諾，封西祁部首領為甘州刺史。
二日后，吐谷渾使者再次來到甘州，代表宰相慕容輝向漢朝求救。
原來，這名使者從海東（青藏高原的東北角）而來，本想繞過樓蘭人占領的蘭州。到附近后，聽說漢軍攻克了蘭州，就立即改去了蘭州城，向在蘭州的大將石守信哭訴樓蘭軍不講信用，已經(jīng)攻占了牦牛城。唯有宰相死里逃生，退往海東。懇請大漢出兵相救。
石守信知道把使者送往汴京還不如往甘州送，于是命人護送使者到了中衛(wèi)，然后又送到了涼州。再由涼州的齊藏珍派人將使者送往甘州。使者出了涼州，感覺方向不對，護送的人才告訴他，大漢已經(jīng)攻克甘州了。如果前方的總指揮高興，說不定還能幫你用樓蘭王室換回你們的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