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惡念空間

第六十一章 如夢

惡念空間 橫峰掃月 5196 2021-02-18 22:05:35

  弭城,丁縣,明月鎮(zhèn)。

  元成輯盯著電量不足,即將關機的手機屏幕,陷入漫長的沉思。他偏過頭看向窗外,初陽正緩緩升騰,還是清晨時分。

  他隱隱記得,天快亮的時候,自己被舒博的電話驚醒,說是《銀河航線》發(fā)布了全服副本任務。他登錄賬號,一直玩到整個副本任務結束。

  《銀河航線》的世界里,一個副本至少需要三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才能刷完。他也感覺自己的確玩了三個小時以上,但現(xiàn)實中卻只過了短短十幾分鐘。

  這一點顯得好生奇怪。

  正當他努力思考之時,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這次來電的不是舒博,而是小月。

  電話里,小月歡快地說道:“成輯,今天周末,我們一起去登山野炊?”

  元成輯立刻有了興致,欣然回復道:“好啊,我們幾點鐘集合,需要提前準備什么器材和食材?”

  小月道:“其實也不需要準備什么。八點鐘吧,我就在藍云市場外的十字路口等你,你人到就行了?!?p>  元成輯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現(xiàn)在距離八點還有一段時間,便笑道:“我吃個早飯,收拾一下,就和舒博一起去找你?!?p>  小月驚訝道:“舒博?他也來嗎?”

  元成輯微笑道:“登山野炊這么有趣的事情,舒博肯定很樂意來?!?p>  小月道:“可是……”

  元成輯自顧自說道:“說起來,大學畢業(yè)這幾年來,舒博幫了我不少,我還沒怎么回報過他。今天我多準備一些食材,給他做一頓豐盛的大餐?!?p>  小月安靜好久之后才小聲道:“好吧,我在十字路口等你們?!?p>  元成輯掛了電話,快速洗漱,著手準備早餐。

  他在廚房忙碌時,整個人忽然怔住。

  ——咦,我之前在想什么來著?好像是和《銀河航線》有關的事情。

  元成輯忽然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他靜站片刻,忽而揚眉一笑,喃喃道:“管他的,《銀河航線》再怎么好玩,也沒有最喜歡的女孩和最好的朋友重要?!?p>  ***

  緒城,沽縣,濱江路上。

  清晨的風聲帶著暖意,路邊的垂柳與青松都“簌簌”揚起枝葉,呈現(xiàn)一副溫暖而祥和江邊美景畫卷。

  徐旺和古姄的衣襟也輕輕揚起。

  他們站在綿長而細軟的風聲中,似乎早已熟知對方的兩個人,卻都又有些看不清對方。

  風把人吹得縹緲高深了。

  縹緲的他們用縹緲的目光安靜對視。堅毅的眼瞳與溫柔的眼波交錯,藍天,白云,初陽,長河,一切都顯得那么美麗、那么祥和。

  可是他們眼中又都充滿悲哀。

  似乎他們都明白了某件事情。彼此深愛對方的他們,在此刻變得無語凝捏。

  好久好久之后,古姄抬手挽了挽鬢邊不斷飄搖的發(fā)絲,咬著嘴說道:“旺哥哥,我來找你了。”

  徐旺點頭道:“姄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昔日你遺忘掉的最重要的問題,遲早會被你想起來,也一定會從你的口中問出來。”

  古姄忽然就哭了,溫熱的眼淚打濕她的兩頰。原本美麗姣好的妝容,在此刻變得凌亂而滑稽。

  她一邊擦拭兩頰的淚水,一邊哽咽道:“旺哥哥,我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見過?你轉去沽縣三中,并且一口就叫出我的名字,并不是巧合?”

  徐旺點頭道:“是的?!?p>  古姄滿目悲傷,卻久久不語。

  徐旺道:“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女孩,那個給了我無限希望與憧憬,最后卻落入虎口,成為老虎盤中餐的雙馬尾小女孩。”

  古姄道:“我就是那個小女孩。只不過十三年后,昔日的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了大姑娘?!?p>  徐旺道:“我知道的,她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當她用天真的笑顏,把我推出銅墻鐵壁一般的柵欄時,她就再也不可能出現(xiàn)了。我只記得她叫古姄,一個蹲在地上玩泥巴,把小手和整張臉都弄得臟兮兮的可愛女孩。她笑的時候會露出嘴里右側的一顆尖利小虎牙,眼睛彎的像月亮一樣。她說話時,聲線清脆,像雨水滴答落在蓮葉上的聲音?!?p>  古姄悲傷道:“可是她最后出現(xiàn)了。她同樣叫古姄,只是那顆尖利的小虎牙不見了,她笑起來時,眼睛也不像月亮了。她的聲音變得很兇,一點也不清脆,反而比一些男生的聲音還要難聽?!?p>  徐旺道:“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我記憶中的她,變成了現(xiàn)實中的你。這個世界就是這么諷刺,越是美麗的憧憬,帶來的便是加倍諷刺的虛妄。”

  他伸出手,輕撫她的淚臉,擦去她眼角的淚痕,溫柔道:“姄姄,我們的再一次相遇,真的是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的諷刺嗎?從一開始,我們就真的不該存在嗎?”

  古姄使勁搖頭,眼里流出更多淚水,卻連一句話也不說。

  徐旺將她抱在懷里,同樣是久久不語。

  至少在這一刻,他們能相擁在一起。無關真實與虛假,無關憧憬與虛妄,他們能切實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與心跳。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是幸福的。

  古姄紅著臉,小聲啜泣道:“旺哥哥,那天晚上,你叫住了我,并且一口叫出我的名字,當時你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你摸我的腦袋,并且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你說我以后就懂了,當我和你戀愛之后,我以為我真的懂了,或許戀愛就是某個男生不經(jīng)意看了某個女生一眼,就這樣產(chǎn)生了。直到昨晚,我做了一個噩夢,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想法好生天真。旺哥哥,我夢到了我們以前在動物園偶遇發(fā)生的事情。那原本是非常平淡、許多小女孩都經(jīng)歷過的事情,我卻感覺非常陌生。我不斷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夢,可是那個夢好真實,真實到宛如我的前世?!?p>  徐旺抱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他的眼睛變得越發(fā)悲哀,仿佛藏著萬千即將噴涌而出的洪流。

  古姄問:“旺哥哥,那個夢是真的嗎?”

  徐旺忍著心痛,點頭道:“是真的。”

  古姄凄然一笑,流出更多眼淚,問:“我不是應該永遠沉睡在漆黑沉寂,宛如永夜的世界里嗎?現(xiàn)在的我,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徐旺悲傷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我是誰?我來自何方?該去往何方?我們?yōu)槭裁磿谶@個時代相遇?我們的相遇為什么滿是血色?現(xiàn)在的我們,為什么還能相擁?”

  古姄道:“我想就這樣,一直靠在你的懷里?!?p>  徐旺搖頭道:“姄姄,我也想就這樣,一直擁你在懷??墒俏疫€有必須做的事情?!?p>  古姄問:“是左阿姨嗎?”

  徐旺點頭道:“是的?!?p>  古姄沒問徐旺還要做什么,而是斬釘截鐵說道:“我和你一起去?!?p>  徐旺安靜地盯著她,又抬眼看向頭頂大開的窗戶,重重點頭道:“好!”

  徐旺緊緊捏住古姄的手,拉著她抬步向屋子里走。

  他知道,左漫雪就在這棟房的二樓。他和她,僅相隔一條長廊和十幾級階梯。

  他還知道,自己和左漫雪的這次見面,可能是他以生命形式存在的最后時光。

  那之后會發(fā)什么什么,他便不知道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個艷陽高照的夏日,距離溫平廣場數(shù)公里遠的動物園里,那一場血淋淋的慘案。

  發(fā)狂的老虎掙脫了鎖鏈,碩大的身子不斷撞擊柵欄。他被嚇到了,雙腳發(fā)軟,從觀賞臺墜落到柵欄里面。

  動物園的安保人員倉促打開柵欄,催促他快出來。他卻呆若木雞地癱倒在地上,就像待宰的羔羊,靜等老虎的吞食。

  是一個小女孩把他推了出來,她就是古姄。

  那時他們僅有一面之緣,她在地上玩泥巴,他則靜靜地看著他。

  她在完全不懂得交情與友誼與愛的年紀,義無反顧地救了他,代價是她的死亡。

  那原本是一件足可轟動整個緒城的大新聞。卻不知為什么,古姄的死沒被任何人記住。

  動物園照常對外開放,游客也照常前來觀賞。

  仿佛這世上記得那件事的人只有徐旺。

  年僅六歲的徐旺還什么都不懂,他能做的便是記住她的模樣,把她深埋在心里。

  可是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奇跡。

  當他漸漸走出古姄死亡的陰影,她卻又活了過來,以他的同學的身份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長大了的她更加美麗,比任何同齡的女孩都要美麗得多。

  而那時的他,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個謎題。他敢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絕對不是左漫雪的親生兒子,因為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知道,徐成俊是假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就如同他不知道古姄怎會奇跡般地活過來。

  但他依舊深愛著左漫雪,將她視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無論她是不是他的生母,對他而言都已不再重要。

  他記得自己懵懵懂懂的時候,她溫柔地抱著自己,對自己講《打火匣》《丑小鴨》的童話故事;

  他記得自己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她站得遠遠地對自己拍手,把甜美的糖果遞到自己手里;

  他記得自己病重得幾乎活不下去的時候,她便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神秘而古老的歌謠,唱到喉嚨沙啞,唱到兩頰蒼白,唱到嘴角含血,直到他完全好過來為止;

  他記得自己迷茫的時候,她便拉著他的手,講述一個又一個勵志故事。

  只要是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就一定在他身邊,這已足以證明她是世上最溫柔、最慈祥的好母親。

  時至今日,許多徐旺未曾想明白的謎題,卻都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有了明確的答案。

  這個長達十九年的漫長故事,這一起又一起滿是鮮血與悲傷的慘劇,這一次又一次照亮天涯的陽光,一切都如夢一般,起于美好,終于虛妄。

  所以他的名字叫徐旺。

  所以是虛妄中衍生了美好,還是美好中幻化了虛妄?

  徐旺推開門的時候,左漫雪就安靜坐在畫滿血色符文的沙發(fā)上。張美月抱著小溪站在一旁,宛如木偶。沈星暮、葉黎、夏恬三個人則滿目戒備地盯著她們。

  徐旺牽著古姄,緩緩走到左漫雪面前,接著彎腰一拜,認真道:“母親,我有話要和你說。”

  左漫雪露出蒼白的笑,輕輕點頭道:“無論什么事,你想說就說?!?p>  徐旺捏緊古姄的手,沉聲道:“母親,我喜歡她。不對,我愛她,就如同你愛父親一樣?!?p>  左漫雪安靜點頭。

  徐旺壓著心頭的情緒,又道:“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想和她在一起?!?p>  左漫雪再次點頭。

  徐旺道:“可是在這之前,我必須告訴你,我所知道的真相?!?p>  左漫雪的眉梢輕輕緊了一下,問:“什么真相?”

  徐旺道:“我并不是你的兒子,而是一朵花?!?p>  左漫雪驚訝道:“小旺,你在說什么?”

  徐旺咬著牙,沉聲道:“我是一朵無色的花,我可能變成黑色,也可能變成白色。我不知道我從哪里來,更不知道自己怎么變成了你的兒子。這些都不再重要。母親,這么多年里,我能切實地感受到,你對父親的愛早已超越了時間與生死的界限,是你的溫柔與愛讓我變成了一朵白色的花?!?p>  左漫雪站起身,眉心的血色符文再一次浮出。她在使用“念”,似乎是為了確認徐旺的話的真假。

  徐旺不受“念”的影響,因為他本身便有著無比純凈的“念”。

  他盯著她,悲傷道:“母親,你從一開始就被騙了。我的父親……不、不對,應該說是徐成俊,他很早以前就死了。復活過來和你結婚的那個男人,并不是真正的徐成俊,而是李真洋制造的‘念靈’,你一開始就被他利用了?!?p>  左漫雪驚訝道:“你是說,成俊是李真洋的‘念靈’,而非我的‘念靈’?”

  徐旺點頭道:“是的。這一切都是李真洋的計劃。不,這么說也不對。李真洋也僅僅是一顆棋子,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她!”

  他說話時,猛然指向宛如木偶一般靜站著的張美月。

  張美月抱著小溪,面無表情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徐旺道:“你才是富國社的幕后者,你和母親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你察覺到母親身體里藏著非常強大的力量,而你想要的也正的她的力量。所以你接近她,并且故意制造了一個‘鬼嬰’,也就是小溪。你悄悄使用了詛咒力量,使得母親的意識不斷混亂,讓她誤認為自己殺了徐成俊。實際上,徐成俊也是你殺的!”

  張美月冷著臉道:“證據(jù)呢?”

  徐旺道:“你懷里的小溪就是最好的證據(jù)?!?p>  他說話時,面無表情走到小溪面前,張開手心按住她的腦袋。溫柔而奇特的力量流轉開來,小溪的身體居然變得虛幻而扭曲,甚至直接消失無蹤了。

  徐旺道:“小溪本身就是你用‘念’制造出來的虛假生命體,她并不是‘鬼嬰’,這世上也沒有真正的‘鬼嬰’,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你謊稱小溪是一個‘鬼嬰’,需要極其強大的‘念’才能驅逐他體內(nèi)的惡意,為的就是借這個理由與母親合作,一邊收集‘念’,一邊侵蝕母親的身體?!?p>  張美月的臉漸漸沉下,卻連一句話也不說。

  徐旺看向左漫雪,悲傷道:“母親,對不起,如果我能早一點成為你的兒子,便一定不會讓她害死你的愛人徐成俊?!?p>  左漫雪怔怔地看著徐旺,仿佛時至今日,她才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兒子。

  徐旺繼續(xù)道:“母親,你懷孕并且生下我都是假象。事實上,你至今還是處子之身。沒人知道我從哪里來,更沒人知道我將去往何處。我現(xiàn)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今天以后我將不復存在。”

  他走近左漫雪,挽住她的手臂,用純白溫柔的力量驅散她體內(nèi)的詛咒。

  到了現(xiàn)在,他該做的事情終于做完了。

  他轉過頭,牽著古姄向沈星暮、葉黎、夏恬三人靠近。

  他深深鞠躬,尤為感激地說道:“三位,謝謝你們在冤魂肆虐的時候救了我的母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你們?yōu)槭裁磿襾磉@里。你們想要的東西,就在我身上。”

  “小旺!你要干什么!”

  左漫雪在這時驚叫起來,發(fā)了瘋一般向徐旺沖來。

  徐旺輕輕搖頭,抬手對著虛空一指,溫柔的力量便已束縛左漫雪的身體。

  徐旺微笑道:“母親,早點嫁人吧。如果我能投胎的話,一定當你真正的兒子?!?p>  左漫雪早已容顏不復的臉上遍布淚痕。她像是預見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小旺!不要?。∥乙呀?jīng)沒了成俊,不能再失去你!?”

  徐旺忍著眼淚,強笑著說道:“母親,你是這世上最堅強的女人,你一定能照顧好自己,并且好好地活下去。你不要再去找李真洋和張美月復仇。他們背后還藏著不可想象的強大組織,真正能戰(zhàn)勝他們也只有這三位?!?p>  左漫雪哭喊出聲,徐旺卻已不敢再看她。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葉黎、沈星暮、夏恬三個人。

  他能看見葉黎那充滿希望的藍色雙瞳,也能看到沈星暮那象征高貴的紫色雙瞳。

  這兩個人聯(lián)合起來便是這個世界最高貴的希望吧。

  或者說,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同時戰(zhàn)勝這兩個人——如果他們至始至終信賴對方的話。

  而當徐旺看向夏恬時,雙瞳陡然收緊。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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