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忽神父(二合一)
預想之中的打斗并沒有發(fā)生。
陳不易和神父兩人隔著被打穿的墻板,大眼瞪著小眼,金黃眼瞳看著灰白眼瞳,沉默對視著。
神父謹慎而好奇的盯著陳不易,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陳不易這樣擁有神智的變異人。因此,從他持槍的動作上看,他對陳不易更加的警惕。
而陳不易在認出了神父以后,就遲疑的開口說道:“忽神父?”
對面的神父明顯愣了一下,他看向陳不易的眼神也變得更加古怪起來:“你認識我?”
“嗯?!瓣惒灰c頭道:“小時候我爸爸常常帶我來這里做禮拜,我記得每個星期日教堂里都會有圣餐吃,所以我基本每個星期都會過來。”
“你父親是……?”神父遲疑道。
陳不易的神色一黯:“陳銘,一名優(yōu)秀的科學家。”
“哦!是他呀!”神父恍然道:“你就是那個‘流星球’小子?”
“嗯,是我。”小時候的外號再次被人叫起,陳不易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陳不易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觸‘飛火流星球’這項運動,幾乎每個周末都會穿戴著飛行機甲到學校的‘天空賽場’上玩。然后在圣餐開始的時候趕到教堂去。
由于每次去到教堂都是穿著一套‘飛火流星球’的飛行機甲,所以陳不易在教堂之中又有了‘流星球’小子的外號。
兩人既然相認,原本有些緊張的形勢頓時緩和了許多。
神父也放下了手中端著的散彈槍,對陳不易笑道:“‘流星球’小子,你怎么變成這樣了?!?p> 陳不易沉默片刻,然后把自己三年來的經(jīng)歷原原本本的告訴神父。
從父親被害,自己被刑不義強行注入藥劑,然后變成變異人,躲到礦坑里去。
當然這段經(jīng)歷里,陳不易隱去了在礦坑中每晚都會夢見的那個少女,還有那個少女融入自己身體里的事情。
非是他有意隱瞞,只是陳不易道現(xiàn)在都覺得這件事情過于離奇。導致他自己都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覺得有可能是自己那段時間里精神出了問題。
神父靜靜的聽著,時不時的插上幾句話,讓陳不易的敘述更加的流利,不會有一句話落地。
這也體現(xiàn)了神父的專業(yè)功底,他在教堂20年左右的生活之中學會了:在說之前,先學會聽。
陳不易在講述的過程之中,兩人已經(jīng)從狹小的告解室之中走了出來,坐在教堂第一排的長椅之上。
忽神父就坐在陳不易的身旁,和他肩并著肩坐在同一張椅子上。這樣的場景在外人看來,一定會非常詫異吧?
神父在待人處事上面非常的溫和,絲毫不因陳不易是變異人而對他抱有偏見。陳不易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把自己三年來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的說給神父聽。
“謝謝你聽我說了這么多。”陳不易轉身對神父說道,臉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講出來以后,感覺輕松多啦!”
神父淡淡一笑:“你不必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p> “嗯?!标惒灰c頭,對神父道:“謝謝您,聽我啰嗦了這么長的時間,和您聊完以后我覺得好多啦!”
“沒有關系?!鄙窀笓u了搖頭,從懷里拿出一個鐵質的小酒瓶,送到嘴里咕嘟嘟的灌了幾口才道:“我當神父的時候,每天都要為不同的信徒開解人生的難題,為他們宣導神的教義。”
“但是大多數(shù)人其實都只是想要傾訴而已,我并沒有資格給別人指導人生的路徑。”
神父說著,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的神情:“這世上又沒有神靈,我又算個什么東西?”
一旁的陳不易認真聽著,但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東西。
忽神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苦澀一笑道:“嘿,沒想到現(xiàn)在我居然會坐在這里,和一個變異人聊天喝酒!”
“變異人,變異人……”神父喃喃自語,手上不自覺的用力握緊,手中那個精鐵制成的酒瓶被他捏的彎折變形。
“神父,忽神父?”一旁的陳不易叫道。
“???”神父猛然回過神來,對陳不易笑笑道:“我沒事。”
他的目光落在陳不易的臉上,盯著陳不易的灰白色眼睛,臉上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靈,那么神是真的不公平。”
神父喃喃說道。
接著,他像是突然發(fā)怒了一般,將手里的酒瓶朝著面前的銀后西維婭神像狠狠地擲去,嘴里罵道:“他媽的!”
“??!”
陳不易被神父突如其來的反常舉動嚇了一跳。
在惑星上,人人都有自己敬畏的神靈,神靈的影響力是無可比擬的。
要是在過去,神父朝神像擲酒瓶的舉動無疑是犯了大忌?;笮侨司退悴恍叛瞿骋晃簧耢`,但至少也會保持著起碼的尊重。
做出那樣的行為絕對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就連陳不易這樣信仰不是特別虔誠的人都感覺到憤怒。
而一向敬神,把神靈的教義看的比生命還重的神父居然做出了這樣瀆神的行為。實在是讓陳不易無法理解。
“你怎么能這樣!”陳不易氣憤的說道,作為一個惑星人,他實在無法理解神父的行為。
“我怎么樣?”神父說道。
“你怎么對著神像投擲酒瓶!那可是銀后西維婭??!”陳不易氣憤道。
“銀后?她在哪里呀?”神父輕蔑的笑了笑,他的語氣悲傷道:“如果銀后真的在天上,她又怎么會讓我們的世界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銀后變成了天上的銀月,她每天晚上都會出現(xiàn)!”陳不易爭辯道。
“哦?是嗎?”神父笑了笑,然后用一種類似于唱詩一般的語調吟誦道:
“高潔的西維婭坐在天際,
躺在由月桂樹編織的搖椅上,
喝著葡萄釀制成的美酒……
然后看著人類變異,變異人沖進女神的神殿,殺死信仰她的信徒,什么都不管不顧的嗎?”
“如果真的如此,這樣的神靈在與不在又有什么區(qū)別?”
神父說著,又以緩緩說道:“紅王與銀后飛升太空之后,諸神絕跡。”
“你知道是為什么嗎?”神父突然發(fā)問,然后又自己回答:
“因為他們都死了?!?p> “我們被神拋棄了?!?p> “所以,面前的神像不過就是一尊精美的雕塑罷了。我們信仰的神靈,不過就是自以為是的虛妄幻想?!?p> “如果要說這個世上真的有神靈存在,那么就讓她站到我面前來,讓我好好問問她。我們人類到底是做了什么惡,才要被受到這樣的神罰!”
神父咆哮著,但接著,他又頹唐的坐在長椅上,語氣低落道:“我早就不信神了?!?p> 陳不易張了張嘴,他想要反駁,卻不知如何爭辯。
對方對于教義,對于神靈歷史的研究是他的千百倍,而且他也沒有辦法讓神靈現(xiàn)身,馬上就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就在此時,面前神像之后突然傳來了一陣異響。
伴隨著嘩啦啦的鐵鏈聲中,從神像的后方出現(xiàn)了兩個腳步蹣跚,神情呆滯的變異人。
他們是兩位女性,看起來是一對母女。和外面的變異有些不同的是,這兩位變異人頭發(fā)雖然有些凌亂,但大體還是整齊的,并且較為干凈。一看就是有人長期為她們梳洗整理。
第二點是,陳不易可以從她們的身上感覺到她們體內蘊含的能量并不低。甚至要略微高于曾經(jīng)追隨過陳不易的那些變異人首領。
但是,她們的身體卻沒有任何一處變異,這大大違背了變異的人進化特征。
一般來說,只有最最低級,被吸干血液而轉化而成的變異人才會保持著最為原始的人類形態(tài)。在多吸收一些血液,它們身體的某些部位就會發(fā)生變異。
根據(jù)張梅的說法,這種最最原始的變異人,在變異人的族群之中占了絕大多數(shù)。它們往往會被變異人首領安排去最危險,或者是有爭議的地方尋找血源。
而如果真的被他們僥幸找到了血源,他們還要上交一大部分給他們的首領。
因為這種類似于炮灰和仆人的定位,原始形態(tài)的變異人又被稱之為‘血仆’。
但眼前的這兩位變異人,身上既沒有變異的痕跡,體內的能量又強大的超過大多數(shù)變異人首領,這是在有些匪夷所思。
兩位變異人腳步蹣跚的走著,伸長脖子在空中嗅聞著,然后兩人齊齊將目光都轉到了陳不易身旁的神父身上。原本呆滯的神情瞬間變得瘋狂起來,充滿了嗜血的欲望。
“哇,哇!”
兩位變異人口中發(fā)出了無意義的嘶吼,如同發(fā)了狂一般的朝著神父的方向沖了過來??墒撬齻儎倓倹_到一半,就被鎖在他們腰間的鐵鏈限制住,只能停在那里朝著神父徒勞的揮舞著手上的利爪。
陳不易倒是被他們嚇了一跳,在她們沖過來的時候,陳不易早早就召喚出了慣用的長柄巨鐮,做出了防備的姿勢。
而身為變異人目標的神父卻是飛快的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把管口粗大的左輪手槍對著陳不易道:“別動!”
陳不易一愣,手一松,手中的長柄巨鐮消散于虛無的空氣之中。
神父也將手中的左輪手槍重新放回腰間,對陳不易說道:“交給我來?!?p> 然后,神父緩緩向著對面兩位變異人走去,從懷里掏出了一包血漿出來。
看見了神父手中的血液,兩位變異人變得更加的瘋狂起來了,他們不斷的朝著神父的方向沖撞過去,卻又被腰間的鐵索困在原地。
神父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之色,將手中的血漿丟向那名年紀較小的變異人后方。
鮮紅的血漿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越過兩名變異人的頭頂,落在他們的后方。
兩個變異人定定站在原地,視線隨著天空中的血漿移動。直到血漿落地的那一刻,他們又如同獵犬一般沖了過去,朝著血漿落地之處狂奔著。
而與此同時,神父搶上前一步,抓住了另一名年紀較大的變異人的肩膀。那名變異人猛地回頭,狠狠一口就咬在了神父的手臂之上。
“忽神父!”一旁的陳不易見狀,又抓出了那把長柄巨鐮,一步閃身到了神父旁邊,巨鐮舉起,準備要解神父之圍。
“你別過來!”神父厲聲喝到,舉起另一只手掌對準了陳不易。此時,神父金黃色的眼瞳突然變得深邃起來,內里似乎閃過一道意義不明的符號。
下一刻,陳不易又好端端的坐在了教堂的長椅之上。
就仿佛他從來沒有沖過去一樣。
然后,神父咬著牙,被變異人咬著的手臂用力一扯,一塊血肉被生生的從神父手上撕扯下來!
神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痛呼,趕忙用另一只手掌對準了流血不止的手臂,緊接著——
仿佛時光逆流一般,噴涌而出的血液在空中倒流回神父的手臂之中,而神父的手臂之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又在瞬間愈合,仿佛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從神像后面出現(xiàn)的兩名變異人,一個蹲在地上捧著血包里的血漿大口的吮吸著,一個咬著嘴里的血肉,津津有味的嚼著。
在這樣一個圣潔莊嚴的教堂里,眼前的畫面,突然有些悲涼。
神父退回了第一排的長椅之上,坐在上面喘息了一陣。在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臉色煞白,看來使用這樣的能力,對于他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你沒事吧?”一旁的陳不易關心的問道。
“沒事?!鄙窀笓u了搖頭,然后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陣,掏出了一根雪茄出來。
他原本是想要拿酒喝來著的,突然想到那瓶鐵質的小酒瓶已經(jīng)被他丟到神像那里。
神父點燃雪茄,重重吸了一口,放在口里含住,然后緩緩將其中的煙霧吐出。
看著眼前飄散的煙霧,神父的眼神也變得有些迷離。
“神父,其實你有什么事的話,也可以和我說的。”一旁的陳不易誠懇說道:
“你不必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p> “哈!真是個溫暖的少年?!鄙窀感α诵Γ斐鏊麑挻蟮氖终迫嗔巳嚓惒灰椎念^發(fā),然后開口道:
“她們是我的妻子和女兒?!鄙窀赣醚凵窨戳艘谎勖媲暗膬擅儺惾耍骸拔业钠拮咏惺鼐?,是豐都醫(yī)院的一名醫(yī)師。女兒只有17歲,好像還是比你小一屆的學妹?!?p> “嗯。”陳不易輕聲說道,示意自己有認真在聽。
就像剛才陳不易講述自己故事的時候那樣,神父也開始用他渾厚沙啞的聲線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在這個過程之中,陳不易安靜的聽著,時不時的附和兩句,如剛才的神父一般。
“故事是這樣的?!鄙窀搁_口道:
“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