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之內(nèi),眾人討論黑白郎君因何分化。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善之意識壓過惡之意識。
“若將善惡比作陰陽,誰盛誰衰都是失衡,導(dǎo)致兩極互斥,不成自然。形成太極之后,陰陽互溶,似有若無,是陰陽而非陰陽?!泵髟麻L泠瞥向白狼,“言下之意,黑龍白狼是黑白郎君,但是黑白郎君不是黑龍或白狼。完整的自我,是不允許有兩個獨立的意識,因為兩個人太多了?!?p> 梁皇無忌贊許道:“靈友說得不錯?!?p> 燕駝龍驚奇道:“哇哇哇……你也太會分析了?!?p> 憶無心囁嚅欲言,看見白狼動彈,連忙岔開話題:“啊,白狼他……”
白狼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住,憤怒地面向眾人。梁皇無忌將剛才的話題拋給他,得到了白狼的沉默,但也只是須臾。
白狼講道:“我與黑龍,本就是黑白郎君的化身,原本就沒有自己的意識。就算恢復(fù)為黑白郎君,現(xiàn)在的意識真會消失,那也只是恢復(fù)原貌?!?p> 梁皇無忌有些意外:“你的回答,真是出乎吾之意料?!?p> “是嗎?”白狼轉(zhuǎn)身闔眸。
這時,獨眼龍問起靈尊之死。白狼看向狼獸,稱呼牠“幽靈魔刀”。
“當(dāng)意識脫離靈界之時,幽靈魔刀的本體尚被封印在靈界。所以,為了取回魔刀,我才會回到靈界,而殺死靈尊只是順手而已。哈哈哈……”白狼猖狂大笑,讓梁皇無忌等人勃然變色。
獨眼龍怒極祭刀,白狼不怕死地挑釁。梁皇無忌隱忍情緒,勸住獨眼龍與嘆悲歡。若非方才他爆發(fā)的殺氣蓋過另外兩人,明月長泠真以為他并不在乎靈尊之仇。
‘做魔做到這個份上,何嘗不是另一種成功。’明月長泠瞥了一眼靈界深處,選擇繼續(xù)旁聽。
梁皇無忌問道:“如果我們能助你與黑龍恢復(fù)黑白郎君,你,是否愿抗炎魔?”
“哼,難?!卑桌窃谘囫匌埖囊苫笾薪忉專昂邶垖謴?fù)黑白郎君之事非??咕埽膊辉附邮芩褪呛诎桌删氖聦崱D銈円绾螏椭??”
明月長泠對他說道:“你這種態(tài)度,他會接受就怪了。讓善良的他以為黑白郎君是什么窮兇極惡,他自然會抗拒恢復(fù)。不過……”
白狼忍不住追問:“不過什么?”
“對抗炎魔就不同了。他見識過炎魔的殘暴,會理解過剩的慈悲是縱惡的元兇。”明月長泠負(fù)手側(cè)頭,姿態(tài)、語氣都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嚴(yán),“只是以炎魔作為對手,黑龍會與你達(dá)成共識,因為善良的人也有底線,而你只需要享受戰(zhàn)斗。”
眾人訝異地看著明月長泠。
明月長泠反應(yīng)過來,冷峻的氣質(zhì)煙消云散:“一點不知道哪里來的感慨。白狼,你意下如何?”
白狼思考了一陣:“只要你們有辦法讓黑龍同意與吾合體,完全恢復(fù)黑白郎君,吾就助你們對抗炎魔幻十郎?!?p> “很好,”梁皇無忌朝他伸手,“那就交出誠意?!?p> 白狼不解道:“誠意?”
獨眼龍回答道:“殺靈尊的兇手,叫人怎樣相信。”
“哼。吾就先將幽靈魔刀交給你們,這樣的誠意有夠了嗎?”
梁皇無忌應(yīng)允后解開鎖鏈,束縛狼獸。明月長泠拍了拍狼獸的頭,與白狼、燕駝龍、憶無心離開靈界。
路上,明月長泠想起什么,對燕駝龍等人說道:“龍博士,回正氣山莊之前,我要去一個所在,就不與你們同行了。相信沒有我,你們也能說服黑龍。白狼,指引你來靈界找人的,是神蠱溫皇嗎?”
白狼驚訝道:“你怎會知曉?”
“猜測。除去西劍流,神蠱峰、還珠樓二選一,看來我運氣很好。”明月長泠轉(zhuǎn)向憶無心,深邃的眼神穿透帽檐,看得少女禁不住后退,“沒有你的事情,你卻執(zhí)意跟來。女娃兒,努力說服黑龍,別讓我親自——動手?!?p> 說完,明月長泠化光消失,留下心思各異的三人。
‘奇怪,哪會突然這么冷?。俊囫匌埧聪虬l(fā)抖的憶無心,“無心,你怎樣了?”
“那個姐姐的眼神……”憶無心聲音也在顫抖,那雙冰冷的金瞳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好可怕?!?p> 白狼沒有說話,額頭上流下一滴冷汗。那一瞬間他看見了,瞳孔內(nèi)咆哮的毀滅血潮——殺戮與死亡。
明月長泠回到地下神宮。她的肉身端坐在神座上,看起來像是在休息一樣。
‘分裂靈識的風(fēng)險,黑白郎君已經(jīng)印證。哪怕心靈相通,陰陽終究不同。但若信念一致,就相當(dāng)于只是拆分自我,一體兩面?!髟麻L泠化出鎏金面具,遮住血月孤紅的上半臉,‘能夠獨立思考固然省事,但在無堅定意志的串聯(lián)下,難保不會因分歧而決裂,相互吞噬,爭奪唯一的自我。’
“這也是黑龍與白狼面臨的難關(guān)?!毖鹿录t起身收回傀儡,“比起自我意識淡薄的純善,雜惡才是最不安分的因素。性由心生,人心總是如此虛偽、丑惡。”
血月孤紅望向月石,斟酌許久,抬指射出一束月光,傳遞“時機未到”的訊息。
月神、月石,降下神諭的方式不難猜測。即使指令無法順利抵達(dá),對她來說也沒任何損失。
“這個地宮,暫時不會來了?;剞D(zhuǎn)之前,還有一個所在要去。”
荒野之上,血衣夜行,身法飄渺如鬼魅,動而無聲,踏而無跡,留下一縷香霧迷魂。
血月孤紅依循記憶,穿梭于詭譎密林內(nèi),欲往當(dāng)日異變的山洞。忽然間,夾帶血腥味的陰風(fēng)吹來,連聲慘叫驚起一林倦鳥。
“血?!毖鹿录t嗅到血氣,驀地一陣頭暈眼花,慘叫聲在耳邊戛然,“呃……”
血月孤紅頭痛漸重,抬手想要支持面孔,卻見滿手都是鮮血。她放下手,只見腳邊尸橫遍野,流出的血液不斷上涌。
“哈!”血月孤紅驚駭?shù)雇?,靠在一棵樹上喘息,看著血水淹沒天空,聽著液體灌滿頭顱。
不知過了多久,血月孤紅恢復(fù)意識,發(fā)現(xiàn)身在一處洞穴。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面怪異的石壁。石壁上嵌有數(shù)顆邪繭,而在石壁底部,有一個供生物爬行的矮洞。
‘血氣未散,還有數(shù)具干尸。’血月孤紅掌心凝氣,乍見邪繭泛起紅光,數(shù)道氣勁從中射出。
血月孤紅抵擋氣勁,雙指夾住暗襲蛛絲。她以蛛絲繞指,握拳一拽,拽出一只人面魔蛛。
魔蛛撲倒血月孤紅,八只利足亂舞戳刺,始終無法破防。緊挨這張丑陋蛛臉,血月孤紅頭腦發(fā)熱,雙目血絲蔓延。
魔蛛本能察覺危險,想要逃竄。血月孤紅更快一步,扣住魔蛛的頭,一口咬住牠的脖子。
血液極速流失,魔蛛慘嚎掙扎。吸干無數(shù)人類的魔物,竟也有淪為血食的一天。然而,牠遠(yuǎn)比那幾具尸體幸運。
蛛血中的魔氣喚醒理智,血月孤紅瞪大雙眼,震退魔蛛之后連連干嘔:‘我……我這是怎樣了?怎會咬一只惡心的臭蟲!’
魔蛛差點被她吸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血月孤紅又驚又怒,殺氣騰騰地走向牠。
危險一點一點逼命,裝死的魔蛛倏然睜眼,吐出最后的保命絲。血月孤紅想也未想,側(cè)身避開蛛絲,吸來魔蛛狠掌蓋頂。
混亂的思緒一閃即逝,血月孤紅如夢初醒,及時變式為魔蛛療傷:“抱歉,我不知道是怎樣了。我明明是來殺你……不對,我連人都沒殺過。啊……頭好痛……”
血月孤紅推開魔蛛,抱頭摔坐在地:“我是來……我是……”
魔蛛傷勢好轉(zhuǎn),趁著眼前之人發(fā)瘋,飛身偷襲她的后心。血月孤紅喃喃自語,感應(yīng)到危險后,回頭爆氣震飛魔蛛。
“我想起來了!”血月孤紅站直身體,雙目如惡鬼般圓睜,“我是血月孤紅!”
魔蛛生無可戀地躺著,虛弱得沒有力氣再反抗。他記住這個瘋女人了,下次復(fù)生他誓報此仇。
想起真名之后,血月孤紅記起更多。僅次于本能和習(xí)慣,在長期的磨練中融會貫通的各項能力,她全部拾起了。
‘所以,我真的是月神,但不只是月神?!鹿录t召出血月雙劍,‘這口血戮殺氣太重,會被當(dāng)成邪劍,必須慎用?!?p> 血月孤紅收起血戮,手握冥霜走向魔蛛。魔蛛下意識閉眼,卻遲遲沒有等來死亡。
“九星連珠之夜,我見過你。”血月孤紅劃開掌心,渡血治愈魔蛛的傷勢,“雖然你很丑,但也不是不能養(yǎng)。”
聽到丑字,魔蛛惱怒地咬住手掌,兇狠地瞪著血月孤紅。血月孤紅仿若未覺,摘下鎏金面具,戴在魔蛛臉上。
“美也是遮,丑也是遮,不用自卑。”血月孤紅替牠順了順毛,“而且,看習(xí)慣了,你還是蠻可愛的?!?p> 傷勢復(fù)原之后,魔蛛撞開血月孤紅的手,快速爬回老巢,不想跟這個瘋女人多待。
“喝了我的血,你就屬于我了?!毖鹿录t知道魔蛛有靈性,對著石壁說道,“我已經(jīng)通過血液,與你建立感應(yīng)。無論你在哪里,血戮都會找到你。你脾氣這么壞,又生得這么丑,需要更多關(guān)愛?!?p> 魔蛛被她的話激怒,不計代價地發(fā)動攻擊,將血月孤紅逐出洞穴。
“為什么這么兇?”血月孤紅茫然站在洞外,“我講的是事實啊?!?p> 正氣山莊之內(nèi),史艷文獨自等候明月長泠。涼風(fēng)送來馨香,皎月清暉中,端麗無雙的身影翩翩而來。
“顧盼牽星瀲滟瞳,神飛圣耀玉含光。長明彼岸無窮界,還照優(yōu)曇一瞬芳?!?p> 清潤嗓音,斯文外表。明月長泠束發(fā)披袍,手執(zhí)一把金箋玉骨扇,新的面貌讓史艷文眼前一亮。
“正式自我介紹——”明月長泠欠身行禮,“明月長泠,月泠。”
“原來是月泠姑娘,史某有禮?!笔菲G文還了一禮,說道,“靈界之事,我已耳聞。多謝姑娘阻擋炎魔,以及說服白狼?!?p> 明月長泠輕搖絹扇:“你等這么久,應(yīng)當(dāng)不止道謝?!?p> 史艷文講道:“在史某提出請求之前,想明確姑娘是否愿意協(xié)助我們對抗西劍流。姑娘仗義出手,已站在西劍流敵對的立場,但你并非他們首要針對的目標(biāo)。幫,幫到什么程度,是史某必須了解之事。就算是以大局為重,也不能罔顧個人意愿,將姑娘拖入危險之中?!?p> “你不是明白神蠱溫皇的用意?”
“正是因為明白,才有必要一問?!笔菲G文閉了閉眼,“有時候,我們寧愿自己想不通,這樣就無須擔(dān)起責(zé)任。但是,不能因為需要背負(fù),所以假裝自己想不到。這種行為是逃避,而逃避永遠(yuǎn)解決不了問題。因此,即便明知會被拒絕,史某也要有此一問。”
“不愧是有‘史賢人’之稱的云州大儒俠?!泵髟麻L泠翻轉(zhuǎn)扇面,贈他“仁義”兩字,“你的請求,我答應(yīng)了。開碑之日,我會到場?!?p> 史艷文受寵若驚:“這倒不必。以赤羽信之介的手段,一定會想法設(shè)法鏟除威脅。提前露面,會讓姑娘過早陷入危險。”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泵髟麻L泠扇了扇風(fēng),“仁義”變?yōu)椤盁o極”兩字,“我知你心中有所懷疑。有宮本一脈這層關(guān)系在,我的立場會比溫皇牢靠。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往往是搖擺的前兆,言盡于此。”
史艷文若有所思,直接挑明疑慮:“史某還有最后一問。姑娘是天下第一術(shù)嗎?”
明月長泠反問道:“你對天下第一術(shù)了解多少?”
“天下第一術(shù)比天下第一劍更加神秘,是第一個在天下風(fēng)云碑上留名之人,而且除了已死的靈尊,沒人與之交過手。據(jù)傳,他在風(fēng)云碑上下了禁制,不允許競爭者留名,否則留命。”
“這么霸道?!泵髟麻L泠著實感到詫異,“我一向以和為貴,別講人了,連殺蜘蛛都不舍得。”
史艷文接著問道:“姑娘可曾聽過拜月神教?”
“實不相瞞。”明月長泠轉(zhuǎn)回扇面,呈現(xiàn)四字拜月真言,“圣耀無界。愿月光所照之處,皆為永夜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