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無奈

　　林家美抬起沉重的腳步，沿著媽媽悲痛欲絕的聲音，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去。

　　悲愴凄絕的哭聲從“急診室”里傳出來，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

　　腳步如墜千斤重，每邁出一步都異常吃力，仿佛用盡余生的勇氣。

　　去目睹這一輩子都無法遺忘，令她痛心斷腸的一幕。

　　林媽媽靠在病床邊，佝僂著背，流著眼淚替小寶寶整理著衣物，白發(fā)人再送黑發(fā)人。

　　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看到林家美的出現(xiàn)，林媽媽淚眼婆娑，情緒悲愴地忍著哭腔：“沒有心跳了！”

　　我叫了他好久都沒有醒過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斷氣，卻無能為力救回他的命！

　　我連最后一個會說話的孫子都沒有了！

　　我愧對林家的列祖列宗，沒有能力保住孫子的命！

　　我愧對四海！

　　來海川帶孫子，我現(xiàn)在連孫子的命都帶沒了！

　　林家美聞之愴然淚下，眼淚洶涌澎湃，一下子從眼眶中溢出，悲涼的淚水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哀思如潮地看著病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幼小身子。

　　看著小寶寶如冰窯般慘白的膚色，蒼白如紙的小臉，失去血色干枯泛白的嘴唇。

　　整個人毫無生氣地躺在那里，安靜的就像睡著的小天使一樣。

　　她不敢相信。

　　他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地碰觸著他死白的肌膚，觸及之處，冰涼透骨，硬邦邦的。

　　已經(jīng)徹底地失去了溫度，只有心口的那一點位置，還殘留著絲許的溫暖。

　　仿佛是他幼小的靈魂，對這世間留連不舍，不愿離去。

　　“死了就算了！別在這里哭來哭去的！”

　　冷血無情的話語，在媽媽隱忍的哭聲中，突兀地加插進(jìn)來。

　　林家美止住了眼淚，愕然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一臉嫌棄，身穿白衣的發(fā)言者。

　　也許是她的心中過于悲痛，又或者她所經(jīng)歷的人生過于悲慘。

　　當(dāng)她看到那一抹嫌棄鄙夷的眼神，掃向自己的親人，就像看向一堆爛泥般厭惡的神色。

　　讓她感覺特別刺眼，仿佛有一把鋒利的尖刀，對她的心口狠狠地插過去。

　　貧窮而已！

　　身為醫(yī)者，你可以沒有憐憫之心。

　　你可以漠視別人失去親人的痛楚！

　　你有什么資格瞧不起？

　　那名醫(yī)生還在嘀嘀咕咕地罵著！

　　林家美的心倏地冒起一團火，把她的悲傷瞬間淹沒，怒燒滿腔。

　　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醫(yī)生扯著嗓子，不顧一切地破口大罵。

　　那一抹猛地升起的怒火，最終在無奈的悲傷中，悄無聲息地熄滅。

　　貧窮！

　　使她連咒罵別人的勇氣，都沒有！

　　低人一等的懦弱，這是一種隱忍的悲哀！

　　從小對醫(yī)生的那一種向往，和對神一般的尊敬。

　　在這一刻傾崩瓦解，仿佛一下子看清了人性丑陋的面目。

　　原來她所崇拜的，敬重的，像神一樣有著傳統(tǒng)美德的人物形象。

　　只不過是那句“白衣天使”所美化出來的，虛假的人物而已！

　　并不是每一個醫(yī)者，都有一顆父母心！

　　一名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就像有人欠了他十萬九千七似的，黑著一張臉，推著一臺分上下三層銅鐵制造的手推車，（有點像飯店用來收拾碗筷的那種推車）。

　　來到“急診室”的門口，拉著臉對他們說：“你們看看，有那些東西是讓他帶走的？沒有的話，我就帶走他了！”

　　林家美的目光回到小寶寶的身上，想起這一眼便成永訣，悲傷的情緒涌現(xiàn)，止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她的神色悲愴，心中默念：“小寶寶，是我們沒有福氣留住你！你在天堂和哥哥一起做個伴吧！”

　　“小不點，你弟弟去陪你了！希望你們在那陌生的天界里重逢，那里沒有病魔，沒有苦難的命運，也沒有殘忍的生離死別，剖心割肺，痛苦的折磨。”

　　林媽媽痛斷哀腸，凄愴流涕，被醫(yī)生罵了幾句之后，怯怯的哭也不敢哭。

　　伸出粗糙蒼老的手，把他穿著的衣服，再重新整理了一番，目光流連在他的身上，哀痛難舍。

　　從此天上地下，陰陽兩隔！

　　再也沒有人喊她一聲奶奶了！

　　劉心站在一旁，臉上的眼淚已經(jīng)風(fēng)干，靜靜地看著床上已然冰冷的小寶寶，不知道在想著些什么。

　　夏雨淚眼模糊地目睹著，這痛心的生離死別。

　　站在夏雨旁邊的林天佑，向那名中年男人，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那名中年男人領(lǐng)會，手里拿著一張白布，來到小寶寶的病床邊，粗魯?shù)赜冒撞迹阉仔〉纳碜右蝗τ忠蝗Φ鼐沓梢粓F，然后打成一個死結(jié)，緊緊地捆綁起來。

　　他扯著白布的尾端，像拎一袋垃圾一樣，還沒走到手推車那里，隔著一兩米遠(yuǎn)的距離。

　　他的手突然往前一揚，就把小寶寶的尸體，重重地扔進(jìn)手推車?yán)?，就像扔的是垃圾一樣，恨不得把他扔掉似的那樣嫌棄?p>　　尸體跌落銅鐵制造的手推車上，發(fā)出“轟”的一聲。

　　沒有輕放！

　　沒有一絲對死者的尊重！

　　這一聲響，就像有一把穿心釘，隨著鐵錘狠狠的敲擊，一寸一寸地釘進(jìn)林家美的心里，鮮血淋漓地穿心而過。

　　她悲痛難言，所有的文字，都無法表達(dá)她此刻內(nèi)心悲怮的痛楚。

　　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推著裝著小寶寶的手推車，一步一步地從她的眼前，漸漸地遠(yuǎn)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

　　凄冷的晨間，仿佛有無數(shù)的嬰靈，在這座如同墳?zāi)挂粯颖涞尼t(yī)院上空，悲涼凄泣，嗚咽哭喊。

　　這是小寶寶悽慘的命運！

　　死后連回到家鄉(xiāng)的故土下葬，這唯一送別他的方式，也未能為他做到！

　　連一個安葬他的地方，都沒有！

　　他的尸體如何處置，也無從知道！

　　他注定。

　　成為這座城市里，無家可歸的孤魂！

　　從壓抑沉悶的醫(yī)院里出來，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默默無言地回到租住的地方。

　　林天佑為了避免家人觸物傷感，他把小寶寶的玩具衣物，凡是與小寶寶有關(guān)的一切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拿出去丟掉。

　　沒有人說個“不”字，與其留下屬于他的東西，睹物思人，倒不如清理干凈，早些忘卻。

　　因為這一份念想，對誰來說，都是一種無言的痛。

　　林家美看著被林天佑扔在樓下垃圾堆里，那輛小寶寶最喜歡坐的BB車，語調(diào)哀傷地問：“小寶寶為什么去的那么突然？”

　　好好的一個人，為什么突然就沒了呢！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劉心的眼淚流了下來，憂傷的眸眼里盛滿著痛楚：“醫(yī)生叫我們帶寶寶去輸血！”

　　輸血？

　　寶寶得的是什么病，需要輸血？

　　而且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死亡！

　　“然后呢？”

　　林家美問。

　　劉心的眼里，充滿著悲傷與無奈：“我們沒有錢，就沒有帶他去輸血！”

　　林家美的心更痛，就連語調(diào)都顯得那樣無力：“你們?yōu)槭裁床粊碚椅遥俊?p>　　為什么不來找我？

　　為什么不告訴我？

　　寶寶需要輸血這么嚴(yán)重的事情，你們?yōu)槭裁床桓嬖V我？

　　如果讓我早點知道！

　　也許不幸，不會來臨得這樣徹底！

　　小寶寶也不會死在貧窮的環(huán)境之下，早早地夭折！

　　“我們已經(jīng)沒臉去問你拿錢了！”

　　再厚的臉皮也已磨薄，沒有一個人，舍得一直厚著臉皮，去伸手問人要錢的。

　　最差的人，也有自尊。

　　本來想著等拿到工資，就帶小寶寶去輸血。

　　可誰也料想不到。

　　這一拖，竟要了他的命！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局，她絕不會讓臉面成為害死他的利器！

　　林家美沒有說話，抑制著內(nèi)心無言的痛楚，轉(zhuǎn)身從出租屋走了出來。

　　原來，是貧窮讓他丟掉了性命！

　　是大意的父母，讓他過早地離去！

　　你們把臉面，看得比寶寶的健康更重要！

　　你們沒有豁出一切去挽救他的性命，是你們做父母最大的失職！

　　可是人都死了！

　　我再去責(zé)罵你們又有什么意義！

　　小寶寶再也無法活過來！

　　我又何必再去揭開這一道傷疤。

　　讓所有人，都陪著一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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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寶寶的離去，對這個家庭的打擊實在太大。

　　導(dǎo)致這個家，再也沒有維持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