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羽是一個慷慨起來有些敗家的人。
這種二十萬的小單子,他不想做了,也就不做了。他說可以不殺陳煬,自然可以不殺陳煬。
“好,”陳煬抹去眼淚,破涕為笑,“事情得從三個月前,我剛畢業(yè)時說起。會不會有點啰嗦?”
鄭羽道:“不會。反正閑著沒事,就當聽午夜鬼故事了?!?p> 于是,陳煬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開始講述:
“今年7月份時,我從囿都傳媒學院畢業(yè)。我的同學里,長得帥的成了主持人,化妝技術好的當了網紅主播,學業(yè)優(yōu)秀但其貌不揚的我投了上千份簡歷,卻一直只能蹲在家里?!?p> 鄭羽看了看他的臉,點了點頭。
陳煬問道:“你為何點頭???”
鄭羽道:“我覺得你對自己的認識很到位!”
陳煬無奈笑了笑:“好吧!你別打岔,我接著講。
“有一次,好不容易收到了一家大公司的面試邀請,我很開心。我當時想,就是一個月只給我800元,我也愿意干,學到經驗比什么都強。我穿上我最好的西服,做了最充分的準備,高高興興去面試。結果,我走進面試室時,辦公桌后的HR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不好意思,倉庫保管員的崗位剛招到合適的人了。’氣死我了,我明明投的是媒體運營崗位。他們這是故意在羞辱我。
“我恨死這家公司了。于是,回到家里后,我決定報復他們。這家公司,是實力強大的一家醫(yī)藥集團。我發(fā)揮我的專業(yè)特長,四處搜集資料,研究這家公司的黑歷史。嘿,我本來只是想惡搞一下,寫一篇文章惡心惡心他們。沒想到,這一搜集研究,竟真給我發(fā)現(xiàn)了黑料?!?p> “哦,”鄭羽也提起了興趣,“快說說。”他一直生活在社會的陰暗邊緣,對這些主流世界的事情從沒機會去接觸,好奇心很重。
陳煬咽了咽口水,接著道:“我搜集資料時,看到某論壇有帖子爆料:這家公司三年前曾發(fā)生過一起生產事故。但是公司靠強大的公關能力,強行給壓下去了。這篇帖子的作者叫‘夏小奇’,他說他女朋友在這次事故中失蹤了,他要找這家公司要個說法。夏小奇每天都會在帖子里更新與公司交涉的進度,這樣持續(xù)了半個月左右。
“有一天,夏小奇說公司高層已經答應了他的大部分訴求,當天下午碰面就可以給他一個說法。那天,夏小奇去了這家公司。但是,自那天以后,這個帖子就再沒更新過。
“有網友分析,夏小奇極有可能已經被失蹤了。但當時關注這事的人很少,時間一久,這帖子就徹底沉沒了。我分析,這家公司可能牽涉到一樁命案了。
“我有些害怕,猶豫該不該繼續(xù)研究這事。但對這家公司的恨,讓我沒有了理智。我給這家公司的商務郵箱發(fā)了一封信,信上寫著‘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已經知道你們干的所有壞事,資料都在我手上?!诺暮灻覍懙氖恰疅o畏者,夏小奇!’
“我的本意,只是嚇唬嚇唬他們。其實,我手上什么資料都沒有。我希望他們跟我溝通,然后我要求他們開除掉人力資源部的那個HR,順便給我一個工作。這就是我的所有動機和訴求。
“但我低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也嚴重低估了他們的無恥能力。我不知道他們從哪知道了我的信息,這幾天一直有人在追著我。今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可能也要被失蹤了,就像那位發(fā)帖的夏小奇一樣。
“我已經后悔了,我不敢了。但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還請了你,一位職業(yè)殺手?”
鄭羽笑了笑:“是的。按照正常的發(fā)展,今天早上九點前,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開槍前,我晃了一下神。于是,你活到了現(xiàn)在?!?p> 兩人都沉默下來。屋里只聽得到小飛蟲叮叮叮叮撞燈泡的聲音。
鄭羽凝視著窗外的黑暗,說道:“無知的人類,總是很容易產生這個世界很安全的錯覺。他們不知道,有時他們路邊隨手摘取的不是野花,而是抓到了毒蛇的尾巴。
“兄弟,有些事情,是不能觸碰的。你調查別人的黑幕,對那些公司來說,是斷他們的財路。斷人財路就是殺人父母啊,這得是多大的仇?大多數(shù)公司,會選擇破財消災,息事寧人。而這一次,你碰到的公司,顯然不是一般的公司。你能活到現(xiàn)在,真夠幸運的!”
陳煬頭疼欲裂,無助道:“接下來,我應該怎么辦?”
鄭羽嘆息一聲,臉上難得沒有了戲謔的表情:“他們應該已經知道,我沒有殺了你,他們會安排另外的殺手過來。我可以陪你再呆兩天,但不能一直護著你?!?p> 陳煬搖搖頭:“你已經受了重傷,我不能再拖累你。我明天就會離開囿都,逃到沒人知道的地方去?!?p> 鄭羽笑道:“我的傷不礙事的,明天就會恢復?!?p> “你別騙我?”陳煬吃驚看著他。
“當然,”鄭羽得意打了個響指,“因為,我是一個秘契者呀!”
......
第二天陳煬從沙發(fā)上醒來時,發(fā)現(xiàn)鄭羽正在清理傷口,他全身受到的重創(chuàng)已經結痂。
鄭羽盤腿坐在床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浸潤著他的體表。每一處傷口的疤痕上,一縷縷暗紅色煙霧狀的陰晦氣息,正在被金色光芒催動排出。
手筋、腳筋都已恢復如常,昨夜灰白的嘴唇已有了正常的血色。
鄭羽一根根抽出傷口處黑色的縫合線,就像吃蝦時抽出蝦線一般的自如。
陳煬羨慕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想學?”鄭羽抬頭瞅了他一眼。
“想學。你可以教我嗎?”
鄭羽搖搖頭:“很難,也很危險,但我不夠格教你。”
陳煬舔了舔嘴唇,不信道:“我覺得你可以,只是不想教我。”
鄭羽笑道:“秘契者,是與黑暗中的隱秘存在簽定契約,向它借取力量。這是與魔鬼的交易,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奴役控制。我奉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做一個平凡的人。”
“我不怕。”陳煬倔強道。
“關鍵是很貴。成為秘契者,需要非常高昂的代價,來購買契約儀式需要的材料。”
“有多貴?需要一百萬嗎?”
鄭羽笑了笑。
真是個天真的孩子!
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用錢可以度量的。
力量,是終極的權力,那是需要用命換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