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蠱
題記——誰為你種下了夢的蠱,夢不到時心不跳。
上回說到褚嬴下棋后疲憊至極,昏倒在地。如此昏昏沉沉睡了有兩個多時辰,一睜眼天已經(jīng)暗了。棋館的東家聞說趕來,送了點飯菜給他用。并說:“王爺在這里等了一陣子便走了,吩咐說,若你醒早了,有車送你回去,若到夜里還不醒,便可以住在棋館里?!?p> 褚嬴起來,覺得頭重腳輕,虛飄飄的,確實餓了,隨便吃了些,才道:“多謝!我還有事跟王爺說,這就回去了。”
出了棋館,外面黑影幢幢的,只見一個車夫帶著斗笠低著頭,馬車就在棋館門口,褚嬴跟東家告了辭,上了馬車,車夫催馬離開,車一顛簸,他又開始暈乎,也不知過了多久,中間打了個盹,也覺得早該到了,卻不見車停。便揭開簾子,不由的一陣驚駭,外面哪里是兗州城的樣子,四下黑魆魆的,不見一個房屋,只見黑花花的樹影掠過,驚叫道:“這是哪兒!”
“你醒啦!好容易才找到你,可不能再讓你跑了!”
“我什么時候跑了!馬車怎么出城了?怎么不回王府?”
“海闊天空,哪里去不得!回什么王府。”
褚嬴道,“你不是王爺?shù)娜?,快停下!你是誰?”
“我自然不是王爺?shù)娜耍€管不到我這兒,我?guī)煾甘墙裨绺鷮模以谂赃呎局?,您記得嗎??p> “你抓我干什么?快停下!”
“不能停,再有半個時辰就到了!”
褚嬴想著釋法鸞,心里還一陣發(fā)毛,又見他這徒弟說話沒頭沒尾,莫名其妙,想要跳下車來,又恐摔死了,一著急,上去跟那小道士搶馬鞭。誰知那小道士力氣大的驚人,馬鞭抓得牢不說,還反手將褚嬴撥回馬車里,跌了一跤。小道士警告道:“你老實一些,我可不想傷了你!”
褚嬴氣急了道:“你不停我就跳下去了!我真的會跳!”
小道士橫眉道:“你是要我把你綁了才肯老實嗎!”
褚嬴果然怕了,在車里坐著再不敢出聲。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馬車停下了,褚嬴看到馬車外面是一個黑漆漆的山坳,幾間小屋子,暖黃的燈光從里面透出來,給這怕人的曠野添了點人氣。他下了馬車,那屋里走出來一人,正是釋法鸞,他吩咐徒弟道:“將馬兒栓進馬槽里,添了草料再來?!庇謱︸屹?,“你進來!”
“你為什么要抓我!”
釋法鸞笑道:“你的事我都知道,我的事你不知道,想知道,就跟我進來!”
褚嬴進的屋來,那是三間連著的竹屋,桌子上擺著書本,一把焦尾琴,還有白日下的那盤棋,那棋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的清亮,好像是夜空中的繁星。
“這是你的星盤!若不是前幾日看到你轉(zhuǎn)動星盤,我也找不到你的方位。貧道是來超度你的!”
這寂靜的曠野之中,沒有人聲犬吠,只聽到幾聲野獸的吼叫和蛐蛐的叫聲,又聽這道士說的莫名其妙的話,好像在聽鬼故事,不禁背脊發(fā)涼。
“我又沒死,說什么瘋話咒我!”
“你沒死?只怕死的太久了,忘了自己死了吧!你干什么要去見不該見的人,說好只下棋,卻動了想做人的心思!生了貪念,墮入魔道,這樣下去要萬劫不復!”
“什么想做人!我本來就是人!”
“這棋子就是你的心,你動一動念頭,棋子都會跟著動,你看不到嗎?你見過人有用棋子做心的嗎?”
褚嬴一看之下,大驚,他看那盤棋,便心好像在照鏡子一般,彼此能相互感應。
釋法鸞道:“天道輪回,自有定數(shù),還不快快回頭?!彼f罷這一句話,褚嬴好似又站到了懸崖邊上,前面千丈絕壁,小光在山崖那邊,遙不可及,身后有老道提刀趕來,他拼命的喊:“小光,小光!你為什么看不見我!”一時驚惶之下,腳下一跌,不由自主掉了下去,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被嚇醒了,一睜眼才知是夢。昏暗的燈光下,只見蕭忠在一旁道:“你可醒了!只聽你說什么不走不去的夢話,嚇死小的了!”
褚嬴只覺得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一場夢做的渾身脫力,虛弱不堪,尤不敢相信,心想:“是場夢嗎?好可怕的夢!”
自那日后,褚嬴一睡下便會做那樣的夢,第二日,釋法鸞又來找褚嬴下棋,褚嬴因病在家躺著,豫章王便派蕭忠去棋館候著,蕭忠見了釋法鸞大罵道:“我們家先生,好端端的,跟你下了一局棋,回去便病了,到現(xiàn)在還癔癥呢,總說夢話!你這個妖道,施了什么妖法?”
那釋法鸞認得蕭忠是豫章王的跟班,點頭道:“哪里來的這么巧的事情,前幾日拜見了王爺,昨天又和王爺家的棋士下棋?”
蕭忠道:“說對了,就是我們王爺家的棋士!”
釋法鸞捋了捋胡須道:“那可怪不得貧道了,是諸位找上的貧道,不是貧道找上的你們!”
蕭忠聽他的話頭,是知道了,便照著王爺?shù)脑捇貜退溃骸巴鯛斦f了,以后不會再讓褚大人跟你下棋了?!?p> 釋法鸞卻道:“其實要貧道傳幾個訊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們的手段,太過見不得人了!”
蕭忠聽他這么快松了口,驚喜道:“道長此話當真!若是道長肯幫忙,什么事都好商量,有冒犯的地方,小的給仙長賠罪!”
釋法鸞道:“貧道要見一見褚嬴!”
蕭忠大驚:“你知道褚大人!你當真是妖···”他趕緊捂住嘴,又道,“實不相瞞,褚大人確實病著,到現(xiàn)在還下不來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果真是仙長的法術,快快解了才好!”
蕭忠?guī)п尫[回到豫章王府,備陳前事,蕭綜大喜,待釋法鸞以上賓,又請他看了看褚嬴,褚嬴此時醒著,看到釋法鸞到來,嚇得臉色比早上剛醒時還差,煞白煞白的,還直發(fā)抖,蕭綜不禁問道:“怎么修養(yǎng)了一日,不見好轉(zhuǎn),反重了?”
釋法鸞湊近褚嬴耳邊悄聲道:“你做噩夢可不是因為貧道,貧道有心將你導回正途,不想?yún)s越理越繁雜!你好自為之吧!”
褚嬴也聽不大懂,只是害怕,只見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藥瓶,遞給蕭忠說,“這里有幾丸鎮(zhèn)心理氣的丸藥,每日晚飯后溫水服下,或許能睡幾夜好覺?!?p> 過了三五日,褚嬴確實比那日大好了,只是神色郁郁,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蕭綜準許袁氏來陪他下棋,褚嬴提起棋子便懼怕,不肯再下,他又不會干別的,只能閑聊幾句家常。
袁氏道:“說來王爺對先生真是不一樣的好!這幾日都問先生身體安好嗎?從不曾見他這樣關心過誰!可氣他面子硬,不肯直接來看你!想當初我分娩,他也不過來問了一次,便忙他的去了,好讓人寒心!”
褚嬴道:“平日也沒見你對他有怨言!”
“有什么辦法,女人家,就算再委屈,還不得倚仗男人,怎么敢造次!”
褚嬴道:“是這個時代的過錯,你可能很難想象,一千多年后的女人,自己會外出工作掙錢,和男人是分庭抗禮的,不用誰遷就誰!”
袁氏聽了后,好像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道:“女人也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看旁人的臉色嗎?”
褚嬴笑道:“可能比男人還要囂張點!”
袁氏也笑道:“雖然我等不到那時候,但聽你說一說,便莫名的高興!看來人能做美夢,也是一種活法!做不到,便想一想?!?p> 褚嬴卻忽然眼色沉了下去:“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做夢了,噩夢美夢都沒有,心里空空的,總覺得,什么東西要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