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秦陽從暗衛(wèi)手中拿到了探真門的密折，秦硯之的字跡在上面洋洋灑灑落了一大篇，還附上了黃彧和吳以蓮的審訊記錄。
秦陽眉目間帶著凝重。
通敵的事不小，這次若不是沈牧他們死死撐著，半步不退，寧可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用極大的損失換來了勝利，如今大蔚會是怎樣一片光景，光是想想，他都背脊發(fā)涼。
通敵之人，不可饒恕。
秦陽的目光落在折子上，一通看完，修長帶著老繭的手指落在其中用紅筆勾紅的幾個字上。
胡貴人。
秦陽仰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眉，想起胡瑤娘這么個人。
不惹事，不爭寵，日日幾乎只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若不是他偶爾能在徐妃口里聽見兩句與她有關(guān)的話，他幾乎都要忘記他的后宮里，還有這么一位姑娘。
他不敢相信通敵之人就藏在他的后宮之中，無論出于哪方面，他都希望秦硯之口中的手帕，只是一個巧合。
偌大的勤政殿里沒有幾個人，暗衛(wèi)在下方候著，秦陽目光隱晦難測，捻起筆在紙上一圈，抬手將折子交給暗衛(wèi)。
“查?！?p> 不知名姓的暗衛(wèi)接過折子，走向暗處，看不清去了哪道暗門，秦陽只看見他一轉(zhuǎn)身，便消失不見。
秦陽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桌上堆著的奏折，心緒全在通敵一事上。
不過片刻，門外一陣小小的騷動，秦陽抬頭，常公公的稍顯尖細(xì)的聲音率先傳進來：“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秦陽沉吟片刻：“宣。”
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被拒之門外的陽光頓時灑進殿內(nèi)。
秦陽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下一刻，身著華服的女子提著食盒進來，在他跟前盈盈行禮：“皇上萬福?！?p> 秦陽微笑：“不必多禮?！?p> “臣妾小廚房里做了些糕點，臣妾嘗了一口，是難得的甜而不膩，便想著送來給陛下嘗一嘗?！被屎筇嶂澈凶呓顺鲆坏c心放在書桌右側(cè)，她低頭，秦陽仰頭，看見了她發(fā)間那支做工精美的鳳釵。
他對這支鳳釵很熟悉，許多年之前，他親眼看見他的父皇將這一支釵子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親自交到了另一位神色慌張的姑娘手中。
秦陽神色一暗，隨手捻起一塊點心：“你有心了。”
他就著茶吃下半個，以為皇后送完東西便會離開，不曾想她見他眉頭皺著，主動走至他身后為他輕輕按著太陽穴。
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手法嫻熟，秦陽閉上眼，漸漸放松下來。
閑適之余，他想起上次宮宴時入宮的那一群貴女公子們，隨口道：“老三娶妻的事，你相看的怎么樣了？”
皇后手指的動作頓了頓，眼睛一亮，腦海里滑過幾個姑娘的臉，才又繼續(xù)按摩起來：“臣妾覺得，許大人家的姑娘和勇明侯家的姑娘都是極好的……”
說著，她看了看秦陽的臉色，斟酌道：“不過臣妾覺得，最是與阿頌相配的，還要論云歸，青梅竹馬又是表哥表妹，自小感情便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p> 說完，她的眼底帶了點期待，雖說她知道希望渺茫，但自然還是想要試上一試。
天底下，論助力，沒有誰能比沈云歸能帶給秦頌的助力更大了。
沈牧手握兵權(quán)，深得皇帝信賴，沈風(fēng)還又是朝廷新貴，再沒有比沈家更適合的家族了。
秦陽的眼睫顫了顫，緩緩睜眼來：“莫要打阿軟的主意了。”
皇后身子一僵，沒料到他會這樣直白，當(dāng)即就要跪下去請罪，被秦陽伸手?jǐn)r住了。
他將她托起，開口解釋：“沈牧和平宜教出來的女兒，不適合皇宮。”
秦陽拍了拍皇后的手，向她表示他并無怪罪她之意：“阿軟自幼習(xí)武，沈牧要她學(xué)琴棋書畫，也要她舞刀弄槍，騎馬射箭樣樣不輸男子，這樣的姑娘，哪里是老三的后院能留得住的?！?p> “何況若按你這青梅竹馬的說法，朕倒覺得，盛京城里，最與她相配的，哪里是與她見面就吵的秦頌，該是自幼就在她身邊長大的秦硯之?！?p> “再論一點，平宜可沒有再將女兒重新嫁回宮里的心思，回頭讓她聽去了，小心她進宮跟你鬧?！彼α诵?，眼睛微瞇，“勇明侯為人剛正，他家的女兒，自然也應(yīng)該是極好的，改日你問問他夫人?！?p> 話已至此，皇后本就沒抱有多大的希望，只起了個頭，肚子里那一堆勸說的話還沒吐出來便被皇帝一番話堵了回去。
她沒有不應(yīng)的道理，在勤政殿里又陪了秦陽許久，才提著空食盒回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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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和慶宮西側(cè)殿屋里，傳出一陣極為壓抑的小小的哭聲，胡瑤娘緊緊咬住下唇，才能不讓哭聲溢出。
她縮在被褥里，頂起一個小包，外面只留了一個伺候的人，是她從胡家?guī)С鰜淼馁N身丫鬟。
“小主……”她跪坐在床邊，伸手想要拉一拉將胡瑤娘整個人都蒙住的被子，不料手上甫一用力，便立即叫胡瑤娘用力奪回，緊緊壓在身下。
她抿了抿唇，心中同樣也不好受，鼻尖酸澀：“小主，人死不能復(fù)生，您仔細(xì)眼睛，明天若見了人，便不好說了?！?p> 她聳了聳鼻尖，將涌上來的淚意壓下去，隔著被褥輕輕拍了拍胡瑤娘的身子。
一次兩次她們還能說是夜里思念家人所致，可胡瑤娘已經(jīng)連著哭了幾晚上了，次數(shù)多了，若是別人起疑，她們不好圓回去。
她拍打的力度不大，溫柔地透過被褥落在胡瑤娘背上，這種帶著安慰的力度傳來，胡瑤娘鼻尖又是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在被子里悶了許久，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糊了她一臉，這兩天，她稍微用力眨眼都會覺得眼睛酸疼。
良久，她細(xì)小微弱的聲音才從被子里傳來。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吳娘子一家人?！?p> 被褥動了動，胡瑤娘終于肯探出半個腦袋來，神情低落，眼睫上還粘著沒有干的淚珠：“上次見面還能說笑的人，怎么……怎么這么快就沒了呢？”
婢女將她剩下半個腦袋也露出來，低著眼不說話。
“你說?！焙幠锖鋈蛔プ℃九氖?，“是不是探真門里的人對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他們殺了——”
“小主慎言！”
眼見她越來越激動，聲音也漸漸放大，婢女連忙回握住胡瑤娘微微顫抖的手，止住她的后半句話，抬眼撞進胡瑤娘淚汪汪的雙眼中，婢女低聲嘆了口氣，放輕聲音道，“小主莫要沖動?！?p> 真巧，黑夜之中，有人聞風(fēng)而動，將自己藏在暗處，一雙發(fā)亮的眼鎖住想要的信息。
屋頂之上，暗衛(wèi)的身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