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接著睡覺接著加班

　　這是趙輝入職江南臺的第三個月。

　　一線省臺，對于沒有進去的，或者一心想進去的，多半覺得那是個異常高大上的地方。

　　著名主持人很多，和明星接觸的機會也很多。

　　他也滿心這么認為。

　　第一次面試，為了搭一條合適的領(lǐng)帶，他在鏡子前來來回回試了半個鐘頭，推開面試大門的時候，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同時進來的實習(xí)生有二三十個，什么學(xué)歷背景的都有，什么專業(yè)的都有——這不是一個門檻特別高的工作。

　　江傳戲影文學(xué)出身的他毫無疑問地被分到了策劃部。

　　還是同專業(yè)學(xué)生削尖腦袋擠破頭想進的江南衛(wèi)視娛樂策劃部。

　　副主任張成鑫是總編的兒子，不差錢，每天只干兩件事：帶著大家吃吃喝喝和守著大家加班。

　　這一招很管用。

　　先請人一頓飽餐，再讓人加班，基于吃人嘴短的虧欠心理和對他老爸的畏懼心理，大家就算有意見也只能憋著。

　　實習(xí)生一個個走了，最后只有趙輝留了下來，哪怕實習(xí)期間加了一個月的班，沒拿到一毛錢的薪水，他還是留了下來。

　　他和他的家庭都需要這份工作。

　　實習(xí)通過簽了臺聘，試用期半年。

　　在連續(xù)加班100天后，張成鑫終于大發(fā)慈悲，宣布今天不加班——因為大家剛剛連肝十個晝夜，寫出一份文化類季播綜藝的策劃，然后為副主任做了嫁衣。

　　這個策劃的創(chuàng)意還是趙輝提供的，但在最終署名的時候，卻只有張成鑫和策劃部二組。

　　他就在那個二組里。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上次的策劃也是這樣，創(chuàng)意是他出的，大部分工作也是他完成的，最終署的卻是副主任的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只能認了。

　　他唯一希望的是別再像上次那樣，突然又殺出一個《心動的信號》，將他的策劃半路截了胡。

　　張成鑫因這事把他拎出去罵了好久，說來說去，就是怪他的策劃垃圾，連一個體制外的二流貨色都比不過。

　　署名的時候不記得策劃是他寫的，一旦失敗就把他想起來了。

　　回到工位上他笑了好久，笑著笑著就哭了。

　　在那一瞬間，他萌生過辭職的想法。

　　可想到臥病在床的母親，他還是忍了下來。

　　辭職了又怎么樣呢？一線省臺尚且如此，別的電視臺又能好到哪里去？

　　五點半了。

　　難得的不用加班，他約了周梓萌吃晚飯。

　　正收拾東西準備走，王凱急匆匆跑進來，敲了敲玻璃門，大聲說：

　　“二組的，都跟我去會議室！”

　　趙輝一下愣?。骸皠P哥，不是說不加班的嗎？”

　　“情況有變，大家都做好熬夜的準備！”

　　組里一片哀嚎。

　　王凱說：“都別抱怨，張主任說了，加完班請大家吃宵夜！”

　　哀嚎之聲更大了。

　　趙輝湊到王凱身前，低聲說：“凱哥，我可不可以請個假，我和我女朋友快一個月沒見了，今晚約了她，不好放她鴿子。”

　　“那不成！”王凱毫不遲疑地否決，“你可是張主任欽點的，誰請假都行，你不能請假！”

　　“可是——”

　　“別可是了！”王凱摟住趙輝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小趙啊，你的才華大家有目共睹，張主任說了，等你試用期一過，立馬提拔你為副組長！你說，張主任都這么賞識你了，你怎么能辜負他對你的期望呢？”

　　趙輝沒話說了。

　　領(lǐng)導(dǎo)指名道姓讓他加班，他只要還想保住這份工作，就不能拒絕。

　　他被王凱和二組的人裹挾著來到會議室。

　　進會議室的時候他還抱有僥幸心理，覺得即便加班，應(yīng)該也不會太久，畢竟到了年末，臺里又沒有別的項目，實在找不到加班的理由。

　　結(jié)果副主任張口第一句話就讓他的心涼了半截：“策劃給否了，重寫！”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只是苦笑。

　　張成鑫說：“新策劃我給大家限定一個主題：書法！今天之前，必須拿出一個令我滿意的創(chuàng)意，我就在我辦公室等著，什么時候創(chuàng)意拿出來了，咱們什么時候走！”

　　“別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給我拿出點年輕人的干勁來！有機會加班是你們的福氣，年輕的時候不加班，什么時候加班？不付出超越別人的努力和時間，怎么獲得成功？”

　　他頓了頓，看向王凱：“你組織下，有結(jié)果了過來叫我?！?p>　　王凱應(yīng)了聲，張成鑫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會議室。

　　趙輝見副主任跑辦公室睡覺去了，心知他短時間內(nèi)醒不過來，便好言好語地跟王凱商量：“凱哥，你看能不能這樣，我就悄悄離開一會兒，我保證，一個小時之內(nèi)回來！”

　　王凱有些不耐煩了，一瞪眼，訓(xùn)斥道：“你咋這么牛呢？連張主任都留在臺里加班，就你要走？你多大的咖啊，臺長是你爸?。俊?p>　　這話說得大聲了些，會議室里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趙輝到底剛?cè)肷鐣?，臉皮薄，挨了領(lǐng)導(dǎo)一頓訓(xùn)，又被同事行注目禮，不管有理沒理，他先面紅耳赤起來，只覺得無地自容。

　　王凱雖然不怎么懂策劃，但在拿捏新人方面顯然很有造詣，見趙輝憋紅了臉，卻半天憋不出個屁來，便放緩語氣，給個甜棗：

　　“小趙啊，我剛剛話說過了點，我給你道歉?。　?p>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但是話糙理不糙。你凱哥我是過來人，我在你這個年紀，其他人都談戀愛，不務(wù)正業(yè)，我就不談，專心工作，結(jié)果現(xiàn)在怎么樣？他們錢沒賺到，女朋友也跟人跑了，而你凱哥我，人財兩得，家庭美滿，生活幸福?！?p>　　“所以啊，我就是想告訴你，你好好地奮斗十年，多賺點錢，男人一旦有了錢，什么女人找不到？你把人生中最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談戀愛上，那就是對你自己不負責(zé)任！”

　　趙輝張了張嘴，反駁的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他知道，除非他不想要這份工作，否則無論他說什么，無論多么卑微地乞求，王凱也絕對不會放他走。

　　他深吸口氣，平靜地說：“那我打電話給我女朋友說一聲?！?p>　　王凱露出笑容，揮揮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