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好講理

　　當今萬安縣乃是帝京所在，任職的萬安令張儀更是四品高官，權(quán)勢極大，但站立他面前的孟戶卻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卿，按照規(guī)制他應該下拜行禮才對，他卻依仗兄長的權(quán)勢絲毫沒有放在眼里。

　　聽張儀的質(zhì)問，神色畏縮的馬原陡然再次精神起來，上前一步，低聲對孟戶進言道：“大人，俗語說，雙龍相爭、魚蝦遭殃，這案子關(guān)系朝堂太子之爭，牽扯太廣，干系太大，實非我們小小大理寺所能摻和。這廝跑來接手，卻不是正好？趕緊移交給他就是，——此事我們只要袖手，作壁上觀，卻不安穩(wěn)？”

　　感情馬原是被這案子給嚇破了膽，念及朝堂上太子之爭的雙方，可謂龍虎齊出，斗得不分死活，兇險萬分，他一名小小大理寺少卿，胡亂摻和進去，一個不慎就怕要獲罪下獄丟命，故而自溫柔坊回到大理寺公廨后，越想越憂心忡忡，苦思竭慮如何自這案件中摘身出去。

　　忽然聽聞萬安令張儀前來，要接手此案，對馬原來說，無疑天上掉下一條活龍，二話不說，連與孟戶商議都來不及，帶著張儀就趕來停尸房，要將鄭獻尸身移交出去，得一個手腳干凈不沾灰塵。

　　孟戶雙眉一挑，狠狠瞪了他一眼，對他的話置之不理，轉(zhuǎn)而對張儀道：“何人報案？”

　　“是我?！北幻蠎舴饨臏厝岱荒锨谒脑褐心敲簧萄b束的魁梧中年人，閃身而出，梗著脖子，趾高氣揚對孟戶道。

　　此時大理寺緹騎也早將溫柔坊南曲所有妓院背后跟腳挖掘了個清楚，南曲第四院幕后主人、也就是這位魁梧中年富商的主子，果真非同一般，是唐姓宗親，當今圣皇丈夫、上任皇帝唐虞的親侄，官拜當朝右金吾將軍唐仁。

　　圣皇接任丈夫、上任皇帝唐虞的帝位后，主政以來，不知多少唐姓皇室遭到屠戮，而只有唐仁大肆逢迎，不僅認同圣皇統(tǒng)治，并且多次向圣皇進獻符瑞，討圣皇歡心，不僅得以免禍，反而被委以顯職。

　　馬原一見這魁梧富商，臉色更加難看。眼下形勢那里還不清楚，顯然是大理寺封禁了唐仁的產(chǎn)業(yè)，觸怒了他，因此請動了張儀這萬安令來找大理寺麻煩。

　　張儀驕橫貪婪，平素最不耐煩公務(wù)，而今這么賣力來搶死尸，顯然唐仁給了不少好處。

　　小小大理寺，冒冒然摻和進當前朝堂太子之爭，已是極為不智，而今再遭到張儀這位新貴，以及唐仁這位極得圣皇信任看重的宗親的夾擊，無疑屋漏逢夜雨，前景堪憂。

　　如此想著，馬原憂心似焚，忍不住用哀求眼神看著孟戶，只希望寺卿大人不再固執(zhí)，能夠看清形勢，松口讓張儀帶著那死尸趕緊滾蛋，然后解除那妓院的封禁，化解掉唐仁的怒火，徹底將大理寺從當前不利的局勢中撈出來。

　　對富商看也不看一眼，孟戶盯著咄咄逼人的張儀，面色陰沉。

　　他無疑清楚，棘手的還是這囂張跋扈的家伙。

　　張儀平民乍貴，又有兩位權(quán)勢通天的兄長撐腰，像是被寵壞了的孩子，橫行無忌，無法無天，今日不遂了他的愿，就怕難以善了。

　　然而，鄭獻一案，牽扯甚廣，關(guān)乎國本，又怎能輕易交給他？

　　不用說他，即使他的兄長張昌前來，也休想如意！

　　孟戶打定主意，雙眉一挑，清秀的面容一絲決絕閃過，就要邁步上前，將張儀給頂回去。

　　一直在旁默默關(guān)注他神色的劉章，見孟戶拿定主意，就在孟戶即將舉步時，搶先一步，將他擋在身后。

　　劉章無疑清楚，孟戶跨出這一步，就等于為了大武社稷，為了唐氏宗室，壓上了自己的官位、身家，甚或性命，與張儀少不了一場擺明車馬的生死惡斗，沒有絲毫轉(zhuǎn)圜余地！

　　面對愕然的孟戶，劉章輕輕一笑，低聲道：“大理寺還有爺們，男人還沒有死干凈呢，輪不到大人來親自沖鋒陷陣。”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融，見到這一幕，神色一緊，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劉章，然而想到劉章拿定主意后，誰人勸說都不聽的倔強，面泛苦笑，又停了下來。

　　看著劉章從容的面容，孟戶心頭一暖，卻板著臉，低聲呵斥道：“休要胡鬧！還不趕緊退下？這兩個家伙也是你這名小小寺正敢忤逆的？真正觸怒了他們，即使狄閣老，也難以保得住你?！?p>　　劉章雙手一攤，一臉無辜地道：“大人想那兒去了？與大人相識了這么久，我是什么人，大人還不清楚？我不過與他們好好講講道理。這兩位也是通情達理之人，最終一定會體諒我們，選擇大度罷手的?！?p>　　孟戶一臉狐疑，本能就感覺劉章這番話沒有一句靠譜，然而看他信誓旦旦，又不由浮現(xiàn)起一絲希冀，肅然叮囑著：“那你好好與他們分說，如他們執(zhí)意不肯，保護好自己，退回來交給我?！?p>　　“大人放心就是，且看我的手段?！眲⒄掠昧σ槐?，轉(zhuǎn)身對張儀與中年富商大步走去。

　　見孟戶袖手在后，劉章這名身著橘紅服的小小緹騎來安撫他們，富商以為孟戶在張儀與自己背后主子唐仁的重壓下，退縮屈服了，氣勢再次高漲，大喝道：“孟戶，你近前來，我與你說話，——讓區(qū)區(qū)一名緹騎前來，好生無禮，信不信大爺我一鞭子抽死他。”

　　孟戶暗嘆口氣，心頭自嘲，自己也是亂了分寸，居然相信劉章能干脆利索查案子一樣，也能脆快利落處理了此事，——也是，這兩個家伙什么脾性？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聽劉章分說？

　　孟戶剛要開口喊回劉章，下一刻，禁不住雙眼瞪大，差點驚叫出聲。

　　就見劉章自旁邊吳奇手上奪過一根馬鞭，對著囂張叫嚷的富商，劈頭蓋臉一通狂抽！

　　這一幕，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劉章，放肆，你怎么敢？”馬原嚇得手腳發(fā)軟，對劉章厲聲喝罵道，轉(zhuǎn)而又對孟戶大叫道，“大人，趕緊制止這混賬，不然我大理寺可是禍事了……”

　　孟戶暗嘆口氣，一絲苦笑泛起，再次想起狄閣老的那句話“此人如劍，用之不慎，就將傷人傷己。”

　　旋即孟戶小臉一抹堅毅浮現(xiàn)，對馬原話語毫不理會，做好了與張儀正面交鋒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