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成年人的壓力

　　沒想到，來省城的第一宿，便是一家三口熬在醫(yī)院守了個寂寞。

　　城城輸完液已經(jīng)是凌晨3點(diǎn)了。

　　行李還在賓館，所以一家三口又回了賓館睡了四個小時。

　　7點(diǎn)鐘的時候，盡管發(fā)燒不舒服，但生物鐘調(diào)節(jié)的極好的城城還是準(zhǔn)時醒了。

　　昨天燒的迷迷糊糊的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爸爸已經(jīng)來了，所以一睜眼睛看見爸爸，她還是興奮地叫出聲來。

　　稚嫩的小聲音脆生生的：“爸爸！爸爸！媽媽~是爸爸！”

　　陳簽努力睜開腫成桃子的眼睛，使了半天勁也只能睜開一道縫。但她還是盡力擠了個笑出來：“城城乖，見到爸爸開心嗎？”

　　城城用力點(diǎn)著小腦袋：“開心！爸爸，爸爸，爸爸！你起來看看城城?！?p>　　顧文困得夠嗆，伸手將女兒的小腦袋摟在懷里，閉著眼睛哄她：“城城乖，爸爸摟你睡覺好不好??？”

　　城城往外掙了掙：“爸爸，這是賓館。城城想回家，回你家?！比缓笥殖冻秼寢尩氖郑骸皨寢專覀円黄鸹匕职旨液貌缓?？”

　　一聲“你家”一句“爸爸家”說得陳簽心酸不已。撐著身子起來收拾，城城便跟著她一起忙前忙后，丁點(diǎn)看不出是剛生完一場病的樣子。

　　收拾完，陳簽將顧文喊起來，打車回了顧文現(xiàn)在租住的地方。

　　然而，一下車，陳簽也有些驚訝——顧文住的地方，是省城最破最爛的城中村。住在這個地方唯一的好處便是房租便宜。

　　娘兒倆跟著顧文轉(zhuǎn)了幾條胡同，踏上吱嘎亂響的樓梯，停在一間逼仄的小屋子門前。

　　顧文朝著陳簽尷尬地解釋：“我自己在這兒住就是為了圖個便宜，沒想到你們娘倆會來，一時半會兒也沒來得及換房子。只好委屈你們了。這兩天我有空的話就去找房子。”

　　小屋子是朝西的，只有一間，墻上是窄窄的一扇高窗，現(xiàn)在這個時間，并沒什么太陽光，所以屋子顯得有些暗。

　　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墊鋪在地上。臨時支起來的小桌子上，還有一碗吃了一半的方便面。

　　旁邊的小凳子上堆了幾件換下來的臟衣服，零散地扔著。

　　就連城城都愣住了，悄咪咪的問媽媽：“媽媽，這就是爸爸家嗎？好黑呀?！?p>　　陳簽撫著女兒的小腦袋告訴她：“爸爸從前是住在這里的，不過隔幾天會帶咱們?nèi)チ硪粋€家里住，這幾天，就先在這兒住住?！?p>　　安慰著女兒，陳簽想的卻是這一年來，自己無數(shù)次埋怨顧文不長進(jìn)，不努力，卻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他過得好不好，累不累。

　　現(xiàn)在看他過成這般境地，陳簽也覺得自己從前對他的數(shù)落有些過分了。臉上有些火辣辣地掛不住，只好扯虎皮做大旗：“呃，那個顧文，你今天是不是還要上班？時間差不多了吧？”

　　顧文當(dāng)著陳簽的面，向來是不費(fèi)什么心思的，聽她這么一說，抬腕看了看表，確實(shí)時間也差不多了。

　　“好吧。你們先在這兒休息休息，我去上班了。今天下班回來出去吃好吃的，給你們接風(fēng)！”

　　顧文上班，陳簽拉著城城將爸爸送出門之后，就回去把那個小屋子從里到外收拾了一遍?？粗鵁ㄈ灰恍拢筛蓛魞舻姆块g，陳簽壓抑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

　　昨天一晚都沒有休息好，陳簽和城城忙活完，娘兒倆都有些疲乏，就著那張床墊一躺，相擁著又踏實(shí)地補(bǔ)了一覺。

　　一氣兒睡到了下午才醒，陳簽睡醒也還是暈暈的，看著周邊的一切恍惚間竟不知道今昔何昔，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又回了省城了。

　　自從辭職離開省城，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兩年了。

　　這個省城，既熟悉又陌生。原本陳簽一心想著在這里安家落戶，目標(biāo)明確，每天都覺得熱情高漲，目標(biāo)明確。

　　但兩年后再次踏進(jìn)這座城市，只是因?yàn)轭櫸脑谶@里。

　　帶著剛睡醒的城城下去尋吃的，看著路上匆匆來去的陌生行人與她們擦肩而過，陳簽添了些新的迷茫。

　　與當(dāng)年剛到省城的時候不同，那時的自己漫無目的，只憑著一腔年少的熱血，就在這偌大的省城，拼命的想著擠出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一分一分的攢著自己留在省城的夢想，覺得憑著自己的努力，就一定可以出人頭地。

　　可是現(xiàn)在，帶著孩子再回來，還是熟悉的從頭再來，其他的一切卻都不一樣了。

　　城城則是初次來省城，看什么都好奇，連跟著陳簽去吃飯的小餐廳都充滿探究：“媽媽，原來在這兒，人們都是在飯店吃飯的啊~”

　　陳簽給女兒擦了擦小嘴，告訴她：“其實(shí)哪里都一樣，都是有飯店的。但是家里要是可以做飯，大家還是會在家里吃飯?！?p>　　“哦~城城知道了~媽媽，那我們明天也在家里吃飯?！背浅且桓毙〈笕藘旱臉幼樱o媽媽心里撒了一把鹽——城城，現(xiàn)在爸爸那里，是不能做飯的。

　　因?yàn)槌浅沁€要再吊兩天藥水，所以顧文和陳簽決定先在這屋子里再湊和兩天，再去找別的房子。

　　但這小屋子一關(guān)門便極悶，屋內(nèi)又沒有水，廁所也是公共的，到了幾天，連個洗澡的地方都沒有。

　　確實(shí)讓每日洗澡習(xí)慣了的陳簽和城城難過。

　　顧文跟陳簽說，他后悔了，后悔當(dāng)初沒有珍惜老華給的機(jī)會，出來這一年，沒有原本一直暗中照顧自己的陳簽，沒有了什么都護(hù)著自己不與自己計較的父母，他過得十分艱難。

　　若是當(dāng)時沒有那樣自傲，覺得自己在外面混過兩年，水平很是可以，也不會把那機(jī)會說丟就丟了。

　　陳簽勸他：“人啊，總得向前看，過去的也就過去了。機(jī)會抓住了，就是機(jī)遇；沒抓住，就是遺憾。生活也沒什么后悔藥，能吃一塹長一智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顧文想了想，認(rèn)可地點(diǎn)頭：“師傅，你說的都對?！?p>　　自從結(jié)婚以來，這還是顧文第一次像從前一樣，再一次喊自己師傅。

　　陳簽有些想笑，也像從前那樣，拍了拍顧文的肩膀道：“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