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回到W市后,在當(dāng)?shù)蒯t(yī)院辦理了住院,一住便是半個月,再過兩日她就可以出院,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看電視劇——《花千骨》。
殺阡陌說:“白子畫,你若敢為你門中弟子傷她一分,我便屠你滿門;你若敢為天下人損她一毫,我便殺盡天下人?!?p> ……
“于成說,你對得起天下人,卻獨獨對不起我;而我為了你一個,負(fù)盡了天下人?!?p> 莫西又開始在心里對號入座,不免覺得一陣凄涼。
話說此時黃溫蒂和黃小帥兩家人正張羅著結(jié)婚的事情,按照婚慶公司的建議,需要兩對伴郎伴娘,二人首當(dāng)其沖地就想起莫西,抄起手機一個電話撥過去。
“喂?”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莫西的聲音,黃溫蒂身心雀躍的問道:“莫西姐,忙嗎?”
“妹妹,有什么事情嗎?”
黃溫蒂還沒來得及回答,豎起耳朵湊在一旁的黃小帥急不可耐地嚷嚷說:“我們打算請你這位大媒人來當(dāng)伴娘呢!”
“你們?nèi)兆佣耍俊?p> “是的,十一國慶,邀請你來喝喜酒咯!”
莫西驚訝問到:“真的嗎?真的嗎?那可要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黃溫蒂笑著說:“這完全是托莫西姐的福。”
莫西在電話那頭也跟著笑起來:“我也不過是牽了根線,還是你們倆有緣份,才能最后走到一起。”
“所以莫西姐,你這當(dāng)仁不讓的大媒人兼伴娘一定要到場?!?p> “一定一定?!蹦饕豢趹?yīng)下當(dāng)伴娘的事情。
黃溫蒂又問:“莫西姐明天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訂做幾件旗袍?順便也給你這伴娘挑一件禮服。”
“明天?怕是不行?!?p> “明天周日,你已經(jīng)有安排了嗎?”黃溫蒂頓時有些失望的問。
“不是。”莫非猶豫了幾秒鐘說:“我在住院,過兩天才能出院。”
電話這頭莫西話音剛落,那頭黃溫蒂和黃小帥兩個人大驚失色,不約而同的問:“?。孔≡??你怎么了?什么情況?……”
“這……說來話長,改日有機會再說?!?p> 還是黃小帥腦子反應(yīng)快,趕忙問道:“你在哪家醫(yī)院?我們現(xiàn)在過去看你。”
“不用不用,我已經(jīng)沒事兒了,這會兒正看電視劇呢,醫(yī)生都說了只要再休養(yǎng)兩天就可以出院。”
“你有事沒事我們也想去看看,再說今天是周末,我們有時間?!?p> “你們要籌備婚禮,還要……”
“好了,這些你都不用擔(dān)心,我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告訴我們在哪家醫(yī)院,病房號。”
“是啊,莫西姐,我們真想去看看你,也是許久沒見了。”
話已至此,莫西推托不過,只好告訴他們說:“省醫(yī)院,九樓,17號病房?!?p> “好,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過去。”
半個小時后,黃小帥和黃溫蒂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進莫西的病房,把正在給莫西削蘋果的莫南嚇了一跳。
“莫西!”
“莫西姐!?!?p> 看到來人,莫西從床上坐起來,笑著說:“你們來啦?!?p> 一旁的莫南將手中的蘋果放下,拉來靠墻邊的兩把椅子招呼道:“你們這邊坐吧!”還給他們各自倒了一杯水,然后拿起那個沒削完的蘋果繼續(xù)削起來。
“莫西姐,你這是咋搞的?不是說高溫假出去旅游的嗎?怎么整醫(yī)院來了?腿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秉S小帥還是那樣急沖沖的性子,一上來就是一連串問題。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一不小心從山上滑了下來。”
“怎么會這么不小心呢?”
黃溫蒂說:“于成說也要過來看你,他這會兒正在地鐵上?!?p> 莫西臉色一沉,問道:“他怎么知道的?”
“我們在來的路上給他打電話詢問你的情況,他一聽說你在住院的消息,直接就說過來看你?!?p> “我不想見他?!?p> “為什么呀?”黃小帥問。
“不為什么,不想見,也沒必要見?!?p> 黃溫蒂柔聲問:“莫西姐,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你們不是約好一起去旅游的嗎?”
“沒什么,我一個人去的。”
趁著他們說話的間隙,莫南一個人悄悄地退出病房,走到醫(yī)院樓道的盡頭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吸了幾口,眼睛緊緊地盯著電梯門口。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讓他姐姐受傷的人。從小到大,莫西做事一向小心謹(jǐn)慎,極少有這樣的意外發(fā)生。他相信莫西是不小心才從山上滑下來,但也一直好奇送她回來的那個男人為什么當(dāng)天就去了上海,難道他們不是一早就認(rèn)識?并相約出去旅游的嗎?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本應(yīng)該是那個叫于成說的人與她同行,到最后卻是她一個人獨行,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導(dǎo)致她受傷住院。
“于成說?!?p> 莫南記得于成說,去年到莫西那里吃餃子的時候見過,所以當(dāng)于成說從電梯里面走出來他一眼便認(rèn)出了他。
話說此時于成說也已經(jīng)趕到醫(yī)院,正左右張望著尋找病房,意外地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扭過頭認(rèn)出了莫南:“你是莫西的……”
“你走吧,我姐不想見你?!庇诔烧f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莫南直截了當(dāng)?shù)拇驍唷?p> 于成說先是一愣,張了張嘴愈發(fā)覺得尷尬。
莫南將拳頭垂在身側(cè)捏得咯咯作響,離開部隊后在社會上歷練的這幾年,倒是讓他的脾氣收斂了不少,若是換做從前,估計在開口之前就已經(jīng)一拳揍過去。
于成說意識到莫南全身散發(fā)的敵意,猶豫了幾秒鐘,然后默默地轉(zhuǎn)身離開。
黃小帥不知何時從病房出來,剛剛好撞見了這一幕。原本他是想提前截住于成說問個究竟,這樣看來,于成說倒是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他有些不甘心,看著于成說消失在電梯里面,他順著側(cè)邊的樓梯迅速追下去。
“于成說!”
聽到后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于成說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只見黃小帥氣喘吁吁地跑上前,劈頭蓋臉地問道:“為什么?”
先前被莫南給了難堪的于成說經(jīng)黃小帥這么一質(zhì)問,面色更加難看,沒好氣地說:“關(guān)你什么事?”
“你!”黃小帥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這么回答,氣得一時語塞,狠狠地說了一句:“于成說,你真讓我們失望?!北戕D(zhuǎn)身往回走去。
剛走出幾步遠,卻又突然折身走回來。
“那一年莫西和我、溫蒂,還有海濤去中心廣場,原本她先與我們說好去那里吃飯、去KTV唱歌,后來因為你,她丟下我們?nèi)齻€,要去見你,任由我們?nèi)齻€好說歹說,她仍執(zhí)意要去,從公司坐公交、轉(zhuǎn)地鐵幾個小時。那天晚上她趕最后一班車回到公司,深夜十一點,你居然也放心得下?后來是我從被窩里爬起來,去公交車站接她,我訓(xùn)責(zé)了她一路,這些你應(yīng)該都不知道吧。這一次你居然又丟下她一個人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我不管你們之間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就算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你作為一個男人,對她起碼的擔(dān)心總應(yīng)該有吧?我真為她感到不值。”
黃小帥一口氣說完這些,再次轉(zhuǎn)身就走,留下于成說一個人站在醫(yī)院門口。
高溫假結(jié)束以后,莫西在修養(yǎng)了近一個月之后進入正常的工作狀態(tài),整日忙碌到?jīng)]有時間見朋友,但偶爾還是會問問黃小帥和黃溫蒂的婚事進度。
莫南和黃小帥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及過那天在醫(yī)院見過于成說的事情。
董家齊倒是經(jīng)常會主動給她打電話、發(fā)微信,有事沒事總會問候兩句。
黃小帥和黃溫蒂結(jié)婚那天,她是名正言順的紅娘,還是當(dāng)仁不讓的伴娘。
伴朗一個是海量;一個是陳阿升。
“原本伴郎的人選是于成說,但因為那件事情,我和溫蒂找了陳阿升,希望你不會介意?!秉S小帥在婚禮前一天這樣對莫西解釋說。
莫西只是淡淡地、卻極認(rèn)真地說:“謝謝你們,認(rèn)識你們真好。”
黃小帥和黃溫蒂的有情人終成眷屬,讓莫西終于相信所謂緣份,和所謂注定。黃小帥和黃溫蒂,莫西和于成說,前者是有緣份注定在一起;后者是注定沒有緣份在一起。多么喜慶,多么悲涼,莫西坐在觀眾席看著臺上那一對互換戒指的新人,心中五味雜陳。如果站在臺上的人是她和于成說該有多好,可惜她想象不到那將是怎樣的一副畫面,就如同她從未想象過要跟他一輩子一樣。
她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那年于成說沒有離開,黃溫蒂不會來,她和黃小帥也不在一起,而她和于成說也不會分開,那么或許在一起的會是她和于成說,準(zhǔn)備結(jié)婚的也是她和于成說……只是無論怎么樣,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回不到那一年,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天意。
——于成說:也許我從來就沒有想要跟你一起過一輩子,不然怎么會從未想象過我們一起過一輩子的樣子。——
黃小帥連聲說:“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臺下頓時爆發(fā)出陣陣掌聲。
黃小帥牽著黃溫蒂的手,溫柔且深情地對她說:“從今以后,我會用我的一生去愛護你,疼愛你,守護你們母子?!?p> 黃溫蒂早已淚流滿面,感動得不能自已。
婚慶主持人問新娘,手中捧花是打算送給特定的人,還是拋出去?
黃溫蒂說:“這捧花我要送給我們倆的一位好朋友?!?p> “請問你們的那位好朋友此刻在哪里?我們將她請上臺來?!?p> 于是莫西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人群中走上臺,用她前所未有的優(yōu)雅,走向撒滿花瓣的T臺,緩緩地來到他們面前。
“原來新郎新娘的這位好朋友居然是今天的伴娘之一,那么在將手中的捧花送出去之前,新娘有什么話要對這位好朋友說的呢?”
黃溫蒂對著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看著她說:“莫西姐,我們愿你早日找到你的白馬王子!”,邊說著邊雙手將她的手捧花遞到莫西面前。
莫西接過黃溫蒂手中的捧花,上前輕輕擁抱她:“謝謝!”
“那么此時此刻,我們這位美麗的伴娘又有什么話想要對這對新人說的呢?”
莫西從主持人手中拿過話筒,對著在場的所有人說:“我見證了他們兩個人從相識到相愛,直到今天修成正果,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緣分和真愛,作為他們的好朋友,和當(dāng)仁不讓的紅娘,我祝愿也希望他們能夠白頭到老,幸福綿長?!?p> 漸漸地莫西有了新的小伙伴,可她依舊對于成說念念不忘。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個長情的人,也許有情,也許薄情。于成說辜負(fù)了她,她也辜負(fù)過很多人,然后她忘記了那些人,于成說也忘記了她。
有人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也有人說:念念不忘,未必有回響。曾經(jīng)她信前者,現(xiàn)在她信后者。
再過兩日是于成說的生日,莫西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情,雖然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和他聯(lián)系。中午在公司吃完午飯,聽同事說要去寧康園辦事情,那個地方正好就在于成說公司附近,于是莫西主動提出陪她一道去,她想去寧康園給他訂一個蛋糕。
他們從辦公室出來才發(fā)現(xiàn)天空還零星下著小雨,一陣陣?yán)滹L(fēng)吹得莫西有些頭疼,她只好把外套的帽子拉起來戴上。
莫西最近一次聯(lián)系于成說還是在高溫假前夕,如今已經(jīng)是深秋。她一路上琢磨著如果萬一遇見他,他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會不會笑著說她傻,大冷天走路到那么遠的地方去?會不會假裝責(zé)備她,去找他沒有提前通知?會不會覺得驚喜,抑或者偷偷得意……
于成說所在的公司就寧康園的馬路對面,莫西站在丁字路口的紅綠燈處,正好面對他們辦公樓的位置,遠遠看著,遐想著此刻于成說站在窗邊意外看見她的樣子。
也許是上天慈悲,于成說沒有看見她,她卻看見了于成說,還有走在于成說身邊的姑娘。他們兩個人手中各自握著一杯星巴克的咖啡,正有說有笑的從公司門衛(wèi)處出來往辦公樓的方向走去,他的右手還為那個姑娘撐著雨傘,莫西看著眼前的一幕,愣在當(dāng)下。
“莫西,綠燈了,走吧。”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那一刻才真正體會到某種東西轟然崩塌的感覺。
一個騎著單車著急趕路的小伙子從后面沖上人行道,一下子將失神中的莫西撞倒在地上。
隨行的同事走出幾步遠聽見身后的動靜,回頭看見莫西撲倒在地上,趕緊轉(zhuǎn)身回來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問她:“有沒有事?”
莫西低著頭不說話,將自己的兩只手掌翻過來,掌根已經(jīng)擦破了皮,傷口處滲出道道血絲,還參雜著碎石子。許是感覺到了身體的疼痛,她的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出來。
此時那個撞人的小伙子也已經(jīng)扶車走過來,連聲問:“有沒有傷到哪里?”
然而莫西只是流淚,卻不說話。
同事扶著她問:“你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了哪里了?”
她搖頭。
見此情景,那小伙子愈發(fā)的不知所措。
一旁的同事有些著急,剛開口呵斥了他幾句,就被莫西攔住,她說:“我沒事,走吧。”
然后小伙子抱歉的話說對了一大堆,才又騎車車子走開。
回公司的路上,莫西仍是一言不發(fā),眼淚卻一直簌簌地往下掉。短短十分鐘的路程,她第一次覺得像走過半個人生那樣漫長。
這些日子莫西故意不與于成說聯(lián)系,她以為他會因旅游那件事情對她心懷內(nèi)疚,至少也有那么一些良心上的不安,原來他沒有,一星半點兒也沒有。
——于成說,你從麗江帶給我的禮物,一直不記得給我,我提了幾次,你忘了幾次,后來我不提了,你便徹底忘了;
你要我辦通行證,說等我換了工作,帶我去游山玩水,后來我換了工作,通行證擱置到過期,你卻絕口不提了;
你答應(yīng)和我一起去旅行,從你離職前,到我離職后,終于還是不去了;
……
原本以為說好的事情,到后來卻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你不過心血來潮說的一句話,我居然信以為真,還將其當(dāng)作承諾一樣,鄭重其事地、牢牢地記在心上。我真的以為你也好想我在距離他更近的地方,一直陪著你。
原來并不是?!?p> 莫西記得以前李富轉(zhuǎn)述過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歷經(jīng)滄桑,那你就帶他坐旋轉(zhuǎn)木馬;如果一個人情竇初開,那你就為他寬衣解帶?!?p> 她問李富:“那如果遇見的人既沒有歷經(jīng)滄桑,也不算情竇初開,該怎么辦呢?”
李富說:“如果喜歡就陪他一起奔跑?!?p> 她又問:“如果跟不上呢?”
他又回:“他如果喜歡會帶著你跑;如果他不回頭等你,就看著他跑吧!”
莫西想,那就看著他跑吧。
——那時候,我就是那樣偷偷跟在他身后跑,直到跟不上,只好看著他跑,如今我還是繼續(xù)看著他跑吧?!?p> 莫西反復(fù)回味自己和于成說那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她覺得自己耗盡了幾年時間積累起來的熱情和希望,她親眼看著它們,跟隨著自己逐漸逝去的青春燃燒殆盡,熱烈而沉靜,像開了一場自以為盛大卻無人來吊唁的追悼會,最后獨自宣布塵埃落定。而她,終究是輸了,輸?shù)袅松鷼?,也輸?shù)袅说讱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