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遇蹲下身撿起一張學(xué)生飯卡,藍底白字,上面寫著魚躍三中2013級韓伊陌。
一張一寸證件照,一個素不相識萍水相逢的人,照片上圓幼的一張臉,看著只有十來歲,嘴角微微上挑,露出兩顆門牙,眉眼如月。
這一對比,心中怎么會生出一種落寞的感覺,這是剛剛那個瘦弱的,頂著一個雞窩頭發(fā)的女孩!
滿目失色。
韓伊陌,一個聞所未聞的名字,這是對于闊別七年之久,作為一名轉(zhuǎn)學(xué)生,來到這所學(xué)校的溫如遇知道的第一個名字。
二零一三級,馬上讀高三,竟然同他一個年級。
這難道不是小學(xué)生嗎?
溫如遇轉(zhuǎn)了轉(zhuǎn)飯卡,剛剛那個女生已經(jīng)不見蹤影,他決定開學(xué)了交給老師還回去。
溫如遇快步的走出教學(xué)樓。
校門外步行街…
韓伊陌背著書包一路小跑,原來身體里還有這么多能量呀,跑到了那家烘焙店,打開門走近店。
“你好,需要買點什么”一個女店員客氣詢問韓伊陌。
韓伊陌內(nèi)心澎湃,“呃…怎么是那個扔掉過期面包的姐姐啊,要是不吃可以給我,我不嫌棄的,給我該多好?。 ?p> “姐姐,你們這里最便宜的生日蛋糕多少錢一個?”
“你來這邊看看吧,看你喜歡哪款蛋糕?!钡陠T指著擺滿模具蛋糕的柜臺。
韓伊陌走過去,上下左右環(huán)視一遍。
然后指著第一層最右邊的蛋糕,“這種蛋糕多少錢一個,有沒有小一點的?”
韓伊陌想了想又說:“我就兩個人的分量,我家沒有冰箱?!?p> “這款蛋糕最小的尺寸是四十元一個,兩個人的分量正好。”
韓伊陌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心想,“用掉四十,還剩六十,我買了蛋糕回去再許一個愿望。”
她指著心儀的蛋糕,“姐姐我就要這種,最小分量的?!?p> “你坐在那邊稍等一下,外面要下暴雨了?!?p> 韓伊陌看了看門外,憂心忡忡的說,“我可以等雨停了再走嗎?我沒有雨傘。”
“可以的,你隨便坐多久?!?p> “好”
韓伊陌朝著座位走去,玻璃墻外,斜風刮起了街邊的紙屑。
狂風大作,溫如遇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子落了下來。
頭頂是烏云密布的天空,暗黑的云給人一種壓迫感,頃刻間就要吞噬大地。
步行街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溫如遇跑進一家超市,暴雨前的空氣悶熱不堪,買瓶礦泉水再說。
超市里幾個躲雨的人裝作買東西,在到處瀏覽商品。
孟秋雨一個人在超市晃悠了好一會,弟弟孟春林今年讀高一,但他不用住校,還可以在家多住兩年。
今天帶弟弟來參觀學(xué)校,本來早上就要來的,爸爸又出去拉貨了,就和媽媽一起收拾家務(wù)。
中午了才拽著孟春林出門,還沒走到學(xué)校,人就不見蹤影了,無奈,孟秋雨一個人在校門口轉(zhuǎn)悠。
現(xiàn)在倒好,快下大雨了,打電話給弟弟,也沒人接。
她從書包里摸出兩枚硬幣,拿著一瓶礦泉水走到了收銀臺。
看著閃閃發(fā)光的硬幣,孟秋雨伸出手遞了過去,掩耳不急迅雷。
一枚硬幣掉在了地上,鐺!
孟秋雨看著它轉(zhuǎn)啊轉(zhuǎn)啊轉(zhuǎn),然后滾到了冰箱的柜臺地下。
心里一咯噔,來不及看是誰把他的硬幣撞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明明就沒帶錢在身上,真想一巴掌呼死這個人。
她蹲到地上,臉幾乎要貼在地面了,依舊看不見硬幣掉在哪里。
溫如遇看著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生,剛剛不小心將她的硬幣撞掉,大可以賠她啊。
但他一言不發(fā),十分不解,禮貌的站在旁邊。
良久,孟秋雨把硬幣撿起來遞給收銀的阿姨。
心中頓時想了無比多的罵人之話,雖然也不會說,但無比氣憤,偷偷罵總可以吧。
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一個男生,仰望著。全然忘了剛剛的憤怒,錢固然重要,但是已經(jīng)找到了,而且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不生氣了。
男生面無表情,一雙鳳眼溫柔如水,溫柔如水,溫柔如水。
孟秋雨一分鐘內(nèi)的表情,可以拍成一張全家福。
他眼里就像裝著全世界,又空無一物,沒有焦點,輪廓若隱若現(xiàn)若明若暗。
難道她近視了,散光又嚴重了,一定是的。
溫如遇給孟秋雨遞上一張十元人民幣,沒說話。
孟秋雨左右搖搖頭,抿了抿干燥得有些開裂的嘴唇,擰開瓶蓋一口氣咕嚕咕嚕喝了半瓶水。
喝了水才說,“不用了,謝謝?!?p> 溫如遇死板的揚了揚嘴角,收回了錢。
要是以后還能見到他該多好,不行不行,要好好學(xué)習(xí),要聽老爸的話,犯花癡可以,不能真的成了花癡。
可她明明想罵人,最后卻對他說了句謝謝,果然是顛倒眾生的顏值。
孟秋雨走出超市,空間昏暗,大概這個夏天最后一場大雨就要來了,孟春林打來電話,說騎電瓶車來接她。
孟秋雨沿著街邊快步而去。
溫如遇走出超市,空氣中夾雜著食物的香味。
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雨腳如麻未斷絕。
烘焙店內(nèi),韓伊陌付過錢,拎著蛋糕,準備回家。
雖然也想等雨停了再走,就是到晚上十點還有回家的末班車呢,但她真的餓不行了,況且出來半天了,奶奶一個人在家,她也不放心。
衣服淋濕了沒關(guān)系,保護好蛋糕就可以,她跑到公車站牌下躲雨等車,回到越溪小鎮(zhèn),雨應(yīng)該就停了。
推開門…
迎面而來一個人,避無可避,蛋糕掉在了地上。
蒼天啊,我的生日蛋糕。
溫如遇站進店來,甩了甩額前的頭發(fā),外面下了大雨,跑到這家店躲雨,沒想到剛剛開門,正好撞到里面出來一個人。
溫如遇冷漠臉,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撿到別人學(xué)生卡,然后又把一個女生硬幣撞掉,現(xiàn)在居然把別人的蛋糕撞到地上。
韓伊陌內(nèi)心揪做一團,蹲在地上去把蛋糕盒子重新弄好。
女店員走過來幫她。
溫如遇站在一旁連忙道歉,“這蛋糕也不能吃了,我重新買一個賠你。”
韓伊陌沮喪,只是覺得可惜,但是還能吃。
店員忙說:“那美女你再等一下好嗎?反正現(xiàn)在外面下了大雨,你們在旁邊坐著等一下。”說完就要把那個摔壞的蛋糕拿走。
韓伊陌急忙上前,“姐姐,這個蛋糕你不要扔了,還可以吃的,我?guī)Щ丶胰ァ!表n伊陌從女店員手里拿過蛋糕。
“這也能吃?重新給你做一個好的”女店員語氣有些不耐煩。
“沒事呢,能吃?!表n伊陌客氣道,轉(zhuǎn)身坐下放好摔得歪歪扭扭的蛋糕。
心中忿忿不平,情不自禁的翻了個白眼,心想:“我花錢買的,要扔也是我仍,再說了怎么不能吃了,暴殄天物的家伙。”
“四十塊錢我可以花一個星期了。”始終是情緒過意不去,韓伊陌竟然自言自語,說了出來。
溫如遇在韓伊陌對面坐了下來,韓伊陌始終沒有抬起頭看溫如遇,心情從平原跌落谷底。
天邊漸漸明亮,一陣風呼嘯而過。
韓伊陌雙手合十對著玻璃門,喃喃自語,“神仙保佑,神仙保佑?!?p> 溫如遇眼底突然浮上一絲驚訝,這動作這一頭雞窩,和先前那個神經(jīng)病如出一轍。
溫如遇饒有興趣的欣賞著神經(jīng)病,此人細軟的頭發(fā)下是一張蒼白的臉,滿眼充滿霧色,彌漫著空洞,空洞得有些悲傷,整個人十分消瘦,那種饑餓無力的瘦。
像是在溫室中的花朵突然撤去了保護罩。
完全不能想象眼前這個人就是照片上那個女生,只能看到相同的五官,卻沒有半分神似,這不會是克隆出來的吧。
對韓伊陌的神仙操作,溫如遇無言以對無話可說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不知該說奇葩學(xué)校出人才,還是人才學(xué)校出奇葩。
可他內(nèi)心竟然還有種隱痛,莫名其妙。
韓伊陌自始至終沒有意識到溫如遇,心情平復(fù)了些,才看向?qū)γ妗?p> 這一看,溫如遇略帶疏離的微笑,如同中國古畫中走出來的少年。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韓伊陌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擋住了他的臉,看著那雙眼睛。
恍然想起那個夢,那個少年,夢里沒問他名字呢。七年前的那一面之緣,眼前這個男生的一雙眼睛。
所有都似曾相識,誰才是真的熟悉。
溫如遇始終沒有阻止韓伊陌的行為,直到韓伊陌再次自言自語,“是你?”
溫如遇終于緩緩抬手,拿起桌邊一本雜志,將韓伊陌的手推開。
韓伊陌發(fā)覺自己的行為,迅速收回手,尷尬的拉了拉嘴角,最大限度的微笑。
溫如遇眼睛里朦朧如畫,卻面無表情的接話,“是我?”
韓伊陌腦海中放電影一般的,自顧不暇,只覺得心跳加快,呼吸有點不順暢,過了幾秒鐘漸漸平靜。
這是心肌梗塞了??。?!
隨即,韓伊陌雙眉卷成一條毛毛蟲,那句話是怎么形容的?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韓伊陌隱約覺得大概應(yīng)該可能就是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好像在蔚藍的天空中軟綿綿的白云上漂浮著,好像在青草地上聞著花的芬芳,好像摸著自己養(yǎng)的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的耳朵。
不能再想了,她轉(zhuǎn)過視線望向街邊,瓢潑大雨萬箭齊發(fā)的涌向大地,刷刷的打在玻璃門上,透過雨簾,雨水順著街道嘩嘩的流。
天空漸漸變得透亮,店里也不再悶熱。
韓伊陌等得有些焦急,又咬起了手指甲。
或許是那個雙手合十的搞笑場面,或許是撿到她飯卡的巧合,或許是撞掉她蛋糕的意外,或許是她令人費解的言談舉止,或許是因為這是他回來認識的第一個人。
溫如遇不自知的笑了笑。
這個夏天的突如其來,有一點唐突得讓他不知所措,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在想著怎么還給她,但他隨即松開卡把手拿上桌面。
韓伊陌又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不敢直視太久,比較要考慮心率。
溫如遇上挑著嘴角,與微微上挑的眼尾弧度一致,讓人著迷。
他突然開口,“今天是你的生日?”
韓伊陌愣了愣,確定旁邊沒人,才回答,“嗯?!?p> 溫如遇又問,“你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
“嗯”
“你今年升高三?”
“嗯”
沒有疑問了,溫如遇停止發(fā)問。
女店員拿著蛋糕放在桌子上,“美女,你的蛋糕做好了,小心拿好。”
韓伊陌兩眼放光的盯著蛋糕,“謝謝。”
“不客氣。”
韓伊陌看了看街道,雨已經(jīng)停了。
又看著溫如遇,生怕他不付錢,有些膽怯的理直氣壯的說,“是你給我撞掉的,你說過你付錢的?!?p> 溫如遇站起身,“好?!?p> 韓伊陌欣喜的拎著兩個蛋糕,說了句謝謝。
溫如遇走到柜臺,收銀員問:“你好,這邊是四十塊,您怎么支付?”
“支付寶”,溫如遇拿出手機。
溫如遇付好錢,店內(nèi)已經(jīng)沒人了,韓伊陌不見了蹤影。
溫如遇摸了摸口袋里的飯卡,今天是她生日?。?p> 他走出店,街上稀稀疏疏的幾個人,撐著傘漫游。
沒有她的身影。
又拿出那張飯卡看了看,“韓伊陌?!狈路饝c幸剛剛沒有還給她。
回家的公車上,韓伊陌拎著一好一壞兩個蛋糕。
內(nèi)心喜憂參半。
不會再忍受著饑餓和疲憊了嗎?
不會再孤單無助的活著就嗎?
再也不會擔驚受怕的焦慮了嗎?
那一年如果你沒有離開魚躍,我們還會不會認識?
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這一年如果你沒有回來魚躍,我們還會不會認識?
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韓伊陌從書包里拿出剛剛買的那瓶礦泉水,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半瓶。
兩年前還未升入高中的自己,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悲傷,初來乍到的她,在魚躍三中籍籍無名。
習(xí)慣了被無視,習(xí)慣了在人群中安靜的做一個甲乙丙。
卻不曾想,兩年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不見天日的深淵,不幸如同潮水般涌來,漫過胸口,在口鼻排灌,嗆得她奄奄一息卻依舊要茍活。
看著座位旁邊的蛋糕,韓伊陌指甲深深的掐入手心,如果命運也能這樣被死死的捏住該多好,就算不能,捏死那該死的霉運該多好。
還是不能,那捏死自己好不好?
又想起了高一語文課本上那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但是她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宰割。
又抬起手,把剩下的半瓶水一飲而盡。
狗急了還跳墻呢,何況她是一個人啊。
咳……咳……
一陣咳嗽,被自己嗆到了。
怕是只有腦殘智障才會把自己與狗相提并論,和狗相提并論也好,比如領(lǐng)居家叔叔阿姨的阿黃,起碼對她很親切,不像一些人。
半個小時后,越溪河上游,魚躍火車站,韓伊陌拎著蛋糕下了車。
每次經(jīng)過火車站,她都會想起很多事,有爸爸,有韓奚越,有一個老朋友,還有那個彈吉他的小男孩。
那一年,她十歲,跟著爸爸去外婆家,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車。
候車室的大廳里,一個瘦高瘦高的男生坐在人群中,拿著一把吉他,唱著一首她從沒有聽過的歌。
七年了,他應(yīng)該長很高了吧。
從那以后,那些旋律和歌詞,余音繞腦,多年不絕。
很多年以后,她有了手機,憑借著歌詞,搜索那首歌,才知道歌名。
只是當年那首紅極一時的《有沒有人告訴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人問津。
就像她小時候看電視,有一個叫《超級女聲》的節(jié)目,里面有很多好聽的歌,但后來她都不記得歌名,只能憑借歌詞搜索出那些回憶。
走過火車站外的廣場,韓伊陌回頭看看樓頂?shù)拇箸?,發(fā)光二極管制造的鐘,指到了下午四點多。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男女老少,為了生計,奔波在大江南北的城市。
火車站后面是越溪河的茫茫江面,高大華麗的白色郵輪在水中劃起魚尾巴似的浪花,再駛向遠方。
從前這里是一個渡口,河道兩岸是石柱子搭起來的鐵索橋,現(xiàn)在還留有一個遺址,對岸的石柱子上刻著普渡兩個年代久遠的字。
搖漿掌舵,普度眾生。
渡口對面就是越溪小鎮(zhèn)最繁華的商業(yè)街和古鎮(zhèn)中心,韓伊陌打暑假工的地方。
還有她的初中和小學(xué),越溪中心完小,越溪第二中學(xué)。
火車站對岸,一排新修的房子,石柱子旁邊那一家住著她的高中同班同學(xué)孟秋雨。
一江之隔,卻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想起高一的時候,她們是班級里的前三名,而現(xiàn)在,孟秋雨是班級里的第一名,而自己是班上的倒數(shù)第一。
曾幾何時,韓伊陌站在這邊,臨江而立,想起了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中國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xué)派創(chuàng)始人孔子也曾看流水而深思。
時光荏苒,好多年過去了,村子里發(fā)生了許多變化,田間小路被混泥土代替,成了羊腸小道的公路。
政府在周邊新修了許多房子,村子里一些符合條件的人家都搬走了,人們管那個地方叫新農(nóng)村。
而那些人家的土地不是成為了開發(fā)區(qū)就是種上了植被。
這個小鎮(zhèn)也發(fā)生了許多變化。
雖不是脫胎換骨,也讓人耳目一新。
初中的時候,她經(jīng)常跑到火車站西面,去往古鎮(zhèn)商業(yè)街的那個天橋上,去看那些小汽車,因為政治老師上課說,要多看看別人美好的生活,自己才會有更加努力的動力。
她也經(jīng)常跑到渡口的外灘上,去聽火車的鳴笛聲和江面的汽笛聲。
沒有特別的情懷,那只是一種從小聽到大的聲音。
各種機器的聲音將熙熙攘攘的旅客的心聲全部覆蓋,覆蓋得一干二凈。
于是他們不管內(nèi)心有多么的波濤洶涌,多么的感慨,臉上依舊是毫無表情。
看著那些容光煥發(fā)的旅客,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他們懷揣著各種心事。
那些心事來自于對家人的依依不舍,來自于要去到新世界的惶恐不安,來自于為了生活而舟車勞頓的苦楚,來自于風餐露宿,勞累奔波,南轅北轍的經(jīng)歷。
就是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終于要離開了。
再過一年,無論去到哪里,她都要離開這里。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永遠的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墒菦]有人會忘記自己的家鄉(xiāng)的。
她也絕不可能永遠永遠的離開這里,因為那個冰冷的監(jiān)獄里還有生她養(yǎng)她的爸爸,那個慈祥的無比疼愛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