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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世溫涼

十:很窮

陌世溫涼 雨水泡面 3935 2020-12-15 14:04:46

  凌晨十二點,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幕疖嚶曧?,一列火車進(jìn)入站臺,減速停止。

  一群人從火車上蜂擁而下,走出了火車站,在各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中,去到了魚躍的各個地方。

  茫茫江面,星星漁火。

  孤燈微亮,如同一只螢火。

  孟秋雨拿出語文素材積累本,趴在書桌上冥想。

  無論是記錄什么,心情也好,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情也好,對別人的一些評價也好,當(dāng)然對別人不能做過多的評價,記錄一些特殊的事情也好。

  不至于將來長大了,忘了從前發(fā)生的事,也忘了從前的心情。

  思考良久,韓伊陌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寫:

  2015年農(nóng)歷七月十一,我的十八歲,大海上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天氣悶熱,明天就要開學(xué)了,我身上沒有一點十八歲高中學(xué)生應(yīng)該有的樣子。

  荒唐又可笑,十八歲的高中生應(yīng)該有什么樣子。扎著兩個長長的麻花辮,天真爛漫的在校園里奔跑,披著長長的秀發(fā),穿著碎花短裙,溫柔的站在風(fēng)中,還是背著書包在學(xué)堂里天馬行空的幻想著男生的告白。

  這些都不是她所向往和羨慕的,曾經(jīng)的她就希望將來有很多錢,有一天能夠有一所大房子,一個人住在里面,衣食無憂,沒有人管,自由自在。

  現(xiàn)如今這一切仿佛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可是卻不是以當(dāng)初她以為的那樣開心。

  她又提筆:此刻的心情該怎么形容,就像是被泡在越溪河的水里,不是漂浮的,而是泡的水腫,已經(jīng)沉到了水底,再也浮不起來。

  用手指一按皮膚就會凹陷下去一塊,然后慢慢的溶解掉,被河里的小魚小蝦給吃掉,留下殘肢百骸。

  八月八,那一天是立秋,我們放假了,半個月的暑假,我像去年一樣去打工。

  時間過得真快,葡萄架上的葡萄也被我賣光了,還好剩下幾串未成熟的,就留給我嘗鮮吧。

  那天去監(jiān)獄里探望爸爸,他越發(fā)的蒼老,頭發(fā)開始斑白。

  他語重心長的對我說,等到他出獄的時候,我三十七歲了,而他六十歲。

  我當(dāng)時聽得模模糊糊,現(xiàn)在回想起來,竟覺得看到了我的大半個人生。這不應(yīng)該是我這個年紀(jì)能夠承擔(dān)的,可我至少還有個盼頭。

  她寫完放下筆,趴在桌子上,又開始哭泣。

  在生命這本書里,韓立明和她終究不是一個年代。久遠(yuǎn)的年代,那些用質(zhì)樸寫下的篇章,最后會被青春和韶華所替代,執(zhí)筆的人輪回著下一個人生。

  一切都是生長得,年輕的骨頭,像麥穗一樣拔節(jié)。遙遠(yuǎn)的遙不可及的夢想同自己一起成長。

  如同寒冬里埋下的一粒種子,積雪越厚,融化之后,養(yǎng)分就越充足。過了嚴(yán)寒的冬天,就會化作甘淋滲入大地。

  曾經(jīng)的一切將永遠(yuǎn)不能被肆意的篡改。

  如果你想忘記那就睡覺,夢里它們會漸漸的抽象成一些迷霧,如同清晨的森林一般夢幻;也會抽象成一些塵埃,漂浮在黑暗的空白中,醒了之后,不停的墜落,最后塵埃落定。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那么深夜才是最夢幻的現(xiàn)實。

  韓伊陌哭夠了,又開始寫:

  這一切我都要承受,也必須承受。

  只要爸爸在監(jiān)獄里沒有生命危險,奶奶能夠安享晚年,我怎么樣都無所謂,去到哪里都無所謂,過得怎么樣也無所謂。

  在我人生中的第十七個生日時,吃到了蛋糕,本來應(yīng)該開心的,后來出了一個小插曲。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是一個值得記住的事情。

  印象中,那個似曾相識的男生,瘦瘦高高,干干凈凈,有一張十分溫柔的臉,還有那雙眼睛,讓人移不開目光,又不敢直視。

  曾經(jīng)看到過一句話,說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別重逢。

  其實,相逢有異,似曾相識可能是乍見之歡,對面不識也可能是久別重逢。

  而他,像是我的乍見之歡,我的似曾相識,也是我的對面不識,我的久別重逢。

  平易近人卻又遠(yuǎn)在天邊遙不可及。

  如果一定要什么去形容的話,那便是掛在天上的月亮。

  可以抬起頭來仰望,會投下一片溫柔潔白,灑在身上,那是一種淡淡的冷意和涼意,是永遠(yuǎn)都觸摸不到的月光。

  為什么會有一種希望能夠再次見到他的想法,還是別想了,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是的,這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韓伊陌大概是最可悲的自我評估者,不僅將自己比作狗,還比做癩蛤蟆。

  后來的某一天,你才會知道,所有的快樂是他,所有的心事也是他。

  或許就是真的太悲傷了,無邊無際的,永無止境的,一個世紀(jì)般漫長的悲傷。

  她寫了滿滿一篇,好像寫的都是些流水賬,反正也寫得特別繁瑣了。

  干脆又翻篇繼續(xù)寫。

  放暑假那天張瑤和沉深兩個人騎著單車在操場上疾馳而過,緩緩的微風(fēng)在我身邊掃過,他們漸行漸遠(yuǎn),我遠(yuǎn)遠(yuǎn)地躲在他們的身后,內(nèi)心有種解脫自在感。

  至少是整個暑假都不用再見到他們,轉(zhuǎn)眼,又要看見這個老巫婆了,不安和惶恐再次襲上心頭。

  半個月自由自在的生活結(jié)束了,又要回到那個充滿著壓抑氛圍的世界里了。

  每天忍受著饑餓和孤獨,貧窮和絕望,忍受著對爸爸的思念,擔(dān)心奶奶的生活,我的內(nèi)心像一碗麻辣燙加了一碟老陳醋放了幾天,一言難盡。

  但無論如何我也要熬下去,那些在別人眼里看起來不可完成的事情,我都可以一一承受,不就是為他們打掃衛(wèi)生,替他們抄作業(yè),替他們?nèi)ベI東西嘛,這一些簡單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也不想好好學(xué)習(xí),那些時間花掉了就花掉了,沒有什么所謂的,只要他們不像高一的時候?qū)ξ胰蚰_踢。

  不就是整天孤苦伶仃,在別人眼里像個神經(jīng)病,也不合群,吃飯一個人,上下課一個人嘛,只要老巫婆不在同學(xué)面前,說我爸爸是個殺人犯,我一切都可以忍受。

  最后一年我就可以離開這里,永遠(yuǎn)永遠(yuǎn)的離開,再也不用見到他們了。

  只有上帝保佑,活著就好,謝天謝地。

  韓伊陌放下筆,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咬了咬指甲,覺得自己十分勇敢,又趴在桌子上,嗚嗚嗚的大哭。

  她大概以為是喜極而泣了。

  張瑤就是韓伊陌口中的老巫婆,長得機(jī)靈活潑,其實更像個穿著白色晚禮服的小魔女,天真又邪惡。

  張瑤和沉深都是韓伊陌的同班同學(xué),也是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是大家眼中公認(rèn)的班花班草。

  而韓伊陌是大家眼中避之不及的垃圾,坐在垃圾桶旁邊的垃圾。

  她哭累了,心情好了許多,其實人在害怕面對的時候,總會偷偷的哭,哭夠了,也只能面對了,至少這樣,當(dāng)著眾人的面,想哭也哭不出來多好。

  此時,村子里家家戶戶大門緊閉,熄燈睡覺。

  世界安靜得像按了暫停鍵。

  貧民窟的巷子里,那些租住房子的工人們下班回家,另一部分小商販們,推著小吃車,沿著窄窄的巷子路,緩緩朝著火車站以及旁邊的夜市去。

  這些小商販,有的是清早四五點鐘起來,在火車站的門口賣早點,小籠包、饅頭、豆?jié){、稀飯等;有的是晚上在火車站的周圍賣夜宵,炒飯、炒面、燒烤、油炸等。

  這些吃的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便宜。

  小商販的顧客通常都是沒有回頭客的,來來往往的火車站的旅客們,買掉之后匆匆忙忙的上火車。

  所以他們所做的食物也不要求有多么精致,多么可口,比較實惠,能夠填飽肚子,但韓伊陌吃過以后覺得還不錯,總是是地方小吃了。

  對于這些外來小商販,韓伊陌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情感。

  但每次經(jīng)過東邊菜市場橋洞的時候,心里總不是滋味,她會特意露出一種不屑的神情,或許她自己也不理解這是一種什么心情。

  曾經(jīng)她的那個朋友住在那橋洞底下,她們每天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

  后來的某一天,她的家庭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永遠(yuǎn)的離開了這個冰冷而貧窮,暗無天日,陰暗潮濕的世界。

  也離開了她。

  越溪河的水流并不湍急,沿著河道逆流而上,河床時而開闊,時而狹窄。

  河岸兩邊是高高的山,半山腰上種著掛滿荔枝的荔枝樹。

  常綠闊葉林和落葉闊葉林相間種植,枝繁葉茂。春夏時節(jié),青翠到墨綠色的群山,讓人著迷;秋冬之際,漫山紅遍,層林盡染。

  海拔高的是喬木,沿河的是些小灌木,群山鱗次櫛比,隱天蔽日,綿延不斷。

  河道中段有個叫玄關(guān)的地方,沒有植物,光禿禿的懸崖峭壁,仿佛從天而降一道天雷,將一塊巨石從中劈開,而河水從中流過。

  越溪河沿途的風(fēng)景,便成為了魚躍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玄關(guān)也成了吸引各地游客的著名的旅游景點。

  河流上游便流經(jīng)濱江區(qū)環(huán)山路。

  城市的另一邊,濱江河與越溪河雙流并排。

  城中有個湖泊,作為它的蓄水池,因為周圍環(huán)山,山勢平緩,風(fēng)景優(yōu)美,于是臨江湖畔和山頂別墅拔地而起。

  現(xiàn)代建筑和高大的樹木相互交錯,別有一番天地,如同與世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不知是建筑師的巧奪天工,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這大江大河的分流口,一旁是極盡奢華的天上人間,一旁是摩肩接踵的煙火氣息。

  天高云淡的高層建筑和低矮狹長的寬窄巷子,在一個城市里共同的生長著,越來越好,越來越壞。

  夜深人靜,瞳孔里發(fā)出的光,在尋找燈火,來撫慰從未發(fā)現(xiàn)過的憂傷,然后憂傷不時的蔓延,直到山村變得寂靜無聲。

  北半球的下半年,黑夜會變得越來越長,白晝變得越來越短。

  2015.8.26

  星期三

  開學(xué)前一天,趁著天色朦朧,韓伊陌起了個大早,匆匆下樓,穿上水膠鞋,拿著一個籃子往小溪東邊的葡萄架下走去。

  這葡萄樹長在小溪邊,因為土壤肥沃,水質(zhì)甘甜,陽光充足,長得十分茂盛,韓伊陌就著旁邊的一棵花椒樹,給它搭了一個簡單的葡萄架子。

  平平村地處亞熱帶,緯度偏低,海拔又高,所以晝夜溫差大,接出來的葡萄串串晶瑩剔透,顆顆甘甜可口。

  整個假期,韓伊陌每天早上都會去摘幾串葡萄,一串給奶奶,剩下的拿到火車站旁邊的菜市場賣掉,賣不掉的再自己吃掉。

  葡萄架下,所剩無幾,韓伊陌把籃子掛在了花椒樹的小樹杈上,伸手摸到一串葡萄,輕輕一掰,葡萄梗便斷了。

  熟透的葡萄,掉落了地上,不多時,韓伊陌把所有的葡萄全部摘了下來,又蹲在地上去撿剛剛掉落的葡萄,把皮剝掉放進(jìn)嘴里。

  正準(zhǔn)備走,發(fā)現(xiàn)葡萄樁子旁邊還有一串葡萄,比她剛剛摘的哪一串都好,她笑呵呵的摘了過來。

  生活中也有這樣的事情,某一件事,往往在預(yù)算之中,如果結(jié)果比預(yù)期的要好,就會認(rèn)為是額外獲得的獎賞,會使原本很好的心情變得更好,可能并不多么昂貴,但就是這一小點的禮物,會使人覺得十分幸運。

  回家途中,她想起從前,爸爸還在家的時候。

  夏天的暑假,她會搬著椅子,坐在院子邊的石坎上,把葡萄洗好,一顆一顆的摘下來放在碗里,躺在搖椅上,嘴里吃著葡萄,單手枕著腦袋,看著遙遠(yuǎn)的天邊。

  她發(fā)現(xiàn),很多東西,地上有的,海里有的,天上也有。

  奔騰的小馬駒,飛躍的小鯨魚,打鼾的大花貓,還有追蝴蝶的小孩兒…

  他們在空中慢悠悠的搖晃著,韓對面山坡上,一些行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影子變得越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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