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不休接著說，“小時候，爸爸會種很多很多的果樹，哦，我爸爸是個買菜的農(nóng)民，他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了，到地里摘菜，到樹上摘水果，然后背到火車站旁邊的集市上賣，我下午放學(xué)回家，就跑到爸爸的攤車上守著，拿果子吃，吃飽了在帶著水果蔬菜回家，奶奶會做飯，等爸爸回家了，我們就吃飯?！?p> “…”
“如果天氣好，我們就在院子里吃，就像露天餐廳，看著藍天白云，風(fēng)景可漂亮了，冬天，我們就圍在火堆旁吃飯，在木炭里烤土豆烤紅薯，奶奶還會給講她小時候的事。”
溫如遇想讓她說慢點，看韓伊陌這時候的語速，沒有插話的機會。
“對了，阿遇哥哥，你喜不喜歡吃柿子，我家的柿子樹上還有幾個，明年開學(xué)我?guī)Ыo你。如果你喜歡吃水果，可以去我家，我爸爸以前還在的時候，照料果樹，每年都會掛好多果子，雖然現(xiàn)在不豐產(chǎn)了，不過夠你嘗鮮了?！?p> “等我想一下我家的果樹啊，櫻桃樹兩棵，橘子樹一棵，李子樹一棵，青皮梨子樹兩棵，葡萄藤三棵，還有一棵大芭蕉，我以前和奶奶一起看西游記，還異想天開的折了芭蕉葉當(dāng)扇子，跑去田埂上扇蝴蝶，結(jié)果蝴蝶沒捉到，我還摔了一跤，哈哈哈。”
韓伊陌已經(jīng)進入了自言自語的狀態(tài)，嘴里問溫如遇喜不喜歡吃柿子，卻根本沒有想聽他回答的意思，溫如遇持續(xù)沉默聽著。
“還有，你很喜歡玫瑰對不對，我也覺得玫瑰很浪漫，越溪小鎮(zhèn)商業(yè)街那邊，有幾家花店，我以前放暑假的時候，去打零工，在一家花店當(dāng)過小時工，十二一個小時，就幫人家減減花枝，澆澆水，抱一下花瓶?！?p> “你看那些花很漂亮吧，哎！我也覺得很漂亮，有時候我覺得我活得還不如一只花，至少，還有人心疼它，讓它不收風(fēng)吹雨打，日曬雨淋?！?p> “我在那家花店打了一個星期的零工，老板讓我記花的名字，我兩天就把所有的花認識了，米白色的百合花，鮮紅的玫瑰，金黃的郁金香，各種顏色的滿天星，還有花瓣很小的龍膽紫，燦爛的小雛菊，沁人心脾的梔子，還有艷艷而開的彼岸花。”
“不過我家周圍的小花朵種類繁多，很多我都叫不上名字，長在山坡上的杜鵑，草叢里的水仙花，還有夏天的時候，漫山遍野忘憂花。還有雪白的梨花，一下雨，滿地飄飛。哦，對了，還有土豆花，白色花瓣，黃色花蕊，味道有點刺鼻，每年四月，村子里就開遍了土豆花，整個田野都是蜜蜂去采花蜜?！?p> 韓伊陌說得嗓子有點干啞，咳嗽一聲，又開始說，溫如遇都不忍心打斷她，既然她想說，他就認真聽。
“阿遇哥哥，你知道蜜蜂吧，上次我給你的蜂蜜，就是蜜蜂采花蜜釀出來的糖。我爸爸以前也養(yǎng)蜜蜂的，大概是養(yǎng)了很多年，養(yǎng)出感情了，爸爸沒在家兩年了，它們都沒有飛走，每年春天，田野上的花海里，隨處可見小蜜蜂在飛舞?！?p> “以前我總是想，它們采蜜采了放在哪里，后來我還仔細觀察過，蜜蜂的腳上，有兩個鼓鼓的金黃色口袋，暫時把它稱作口袋，里面放的就是花蜜。”
“我說完了，現(xiàn)在換你說了?！?p> 韓伊陌揉了揉腮幫子。
溫如遇聽得很是滿意，不過他不想說他的從前，韓奚越不是她哥哥嘛，為什么她的童年沒有韓奚越。
他想聽韓奚越，自然就要問，且不吞吐。
“我想聽韓奚越，你哥哥，你和我說說他?！?p> “……”
韓伊陌無語凝噎。
“怎么？不能說？”
不是不能說，是韓伊陌覺得他沒什么好說的，小時候，她覺得韓奚越很好，可是，后來。
“不是不能說，你想聽什么呢，我覺得沒什么好說的啊?！?p> “有什么說什么，你覺得他怎么樣？”
韓伊陌差點翻白眼了，還好忍住了。
“那我說啦?！?p> “好?！?p> “韓奚越是吧，他是我哥，不過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p> “什么？”溫如遇驚訝，“是撿到的棄嬰？”
“噗…”韓伊陌笑噴了，“什么棄嬰啊，是同姓，他爸爸和我爸爸關(guān)系好，他小時候總是跑到我家去玩，后來我們一起讀小學(xué)，初中，然后高中就沒在一個班了?！?p> 溫如遇似乎沒有聽到想聽的，疑惑問，“就這樣？”
韓伊陌搖頭，“當(dāng)然不止就這樣，韓奚越啊，要是我想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溫如遇說，“那你說，想說什么說什么，我聽著?！?p> 韓伊陌真不理解溫如遇為什么對韓奚越感興趣，心想，“難道他要提高學(xué)習(xí)成績，先從韓奚越身上找點秘密？不管了，既然想聽還怕我不說嘛。”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韓奚越小時候可逗了。就是個混世小魔王，我們家在鄉(xiāng)下嘛，鄉(xiāng)下有什么？以前是山啊水，田啊土的。他一到我家，就把我拉著出去，有時候還伙同村子里的一些小孩，七八個一群?！?p> “我們?nèi)ズ永镒紧~摸蝦，還去小溪里捉螃蟹，可是他小時候膽子特別小，明明很愛在山里玩，可是一看到蟲，他就害怕，還哭，飛得我把蟲子給他弄走了，他才不哭，你說真的膽小的人，現(xiàn)在看著怎么那么強壯。這是小時候?！?p> “后來上初中了，他就成了班里的孩子王，身邊永遠有一群小跟班，不過那時候他總是帶著我，但是他還逃課，經(jīng)常被老師逮住，一頓罵，不聽，把他老爸韓明理叔叔叫到學(xué)校了，能管個十天半個月安分守己的上課，不出一月，又調(diào)皮搗蛋了?！?p> “可是他真的讓人難以置信，成績一直是班里前幾名。后來上高中了，迷戀了一個叫英雄聯(lián)盟的游戲，成績還是那么好，關(guān)鍵他居然長高了，還很帥，身邊沒有小跟班了，變成一群圍著他的女生，哎，真的一言難盡?！?p> “不過，我和他沒怎么說話，他偶爾會來看我，說幾句話就走了。反正你來我們班，你也看到了，高中以來，他就是這樣隔三差五來找我。不過我的存在大概就是凸顯他的優(yōu)秀吧。差不多就是這樣，我說完了。”
溫如遇也聽完了，聽得很仔細，尤其是最后幾句話，所以開始詢問了，“你覺得他很優(yōu)秀？”
溫如遇這話，自己問出來，也覺得是廢話，他也認為韓奚越很優(yōu)秀，至少他成績就不如韓奚越。
韓伊陌毫不在意，“是挺優(yōu)秀的，按照那些女生的話來說，就是又高又帥成績又好?！?p> “那你呢，你覺得他怎么樣？”溫如遇知道韓奚越不是韓伊陌有血緣關(guān)系的哥哥，就很想知道她怎么認為韓奚越。
韓伊陌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么多年，都習(xí)慣了，不過她一向不覺得韓奚越很不了接近，大概這就是她沒想過韓奚越怎么樣的原因。
韓伊陌突然笑了，“我覺得他啊，和我不在一個世界，你也看到了?！?p> 韓伊陌這個回答，并不是溫如遇想聽到的答案。
她說起韓奚越小時候，兩只眼睛雖然毫無波瀾，卻異常寧靜。
他突然問，“那你覺得我呢？”
韓伊陌一愣，身體所有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心臟，然后聽見了撲通撲通的聲音，她差點捂住自己的胸口。
突然說了一句，“糟了?！?p> 答非所問，“什么糟了？”
韓伊陌睜著兩只眼睛，呆呆的看著他，她和韓奚越不在一個世界，可是溫如遇就在她眼前，他們難道就是一個世界的嗎。
她輕動嘴唇，“阿遇哥哥你很好，對我非常好，如果沒有遇到你，我現(xiàn)在…”
還沒等韓伊陌說完，溫如遇反問，“如果我對你不好呢？”
如果我對你不好，你還會注意到我嗎？還會認識我嗎？
韓伊陌語塞，不知道怎么說，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卻都說給了自己聽，“阿遇哥哥，我剛剛又心肌梗塞了，可是這種感覺，好像我從前看小說時說到的心跳，她們說這叫心動。”
“韓伊陌！”溫如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韓伊陌回過神，“哦，我剛剛要說什么？”
溫如遇提醒她，“我問如果我對你不好呢？你還怎么認為我？”
韓伊陌思索片刻，眉頭皺了皺，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自己的心事就不要說出來，影響他了。可是就算他對她不好，一句話不說，和他對別的女生一樣，她還是會認識他，會記住他，從她在蛋糕店第一次見到他，在書店第二次見到他，在開學(xué)那天第三次見到他，她就再也忘不了了。
可是她偏偏要口是心非，挑了一邊眉毛，“如果你對我不好啊，我肯定不認識你啊，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樣的，我們可能會一句話也不說?！?p> 溫如遇伸手拉了拉她頭上的帽子，沒說話。
韓伊陌抬頭看他，他一雙冰冷的眼珠子，閃過一絲異色，像黃昏時的霞光，既驚喜又惋惜。
韓伊陌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緒，怕他不開心，“哎，還是不要說別人了，我比較喜歡告訴你我家那邊的食物?！?p> 果然溫如遇一聽就揚起了眉眼。
“上次，我給你帶的八月瓜，還記得嗎？”
溫如遇想起了那種皮厚多籽的水果，一臉嫌棄，“八月瓜…記得”
韓伊陌看他表情一言難盡，想不明白他怎么不喜歡吃呢。
“你不喜歡吃沒關(guān)系，你聽我說，八月瓜是一種野果子，我家后面有一座山，奶奶說叫迷霧山，我們靠山吃山啊，不過也因為它，我們才有了很多快樂?！?p> “山里野果子可多了，因為不知道具體叫什么，所以每次，我和爸爸去山里，摘到一種野果子，我就會根據(jù)它的形狀、顏色、味道，還有成熟的季節(jié)來判斷，給它找一個水果親戚，于是我就能知道它的名字了?！?p> “我在迷霧山里摘過的野果子有很多，我都記不太清楚了，比如：野草莓、野小蘋果、野荔枝、毛桃子，就是野生獼猴桃，野葡萄，還有一種野果子，找不到它的親戚，暫時說不上名字?！?p> “山里不止有野果子，還會長野生蘑菇，我想是因為秋天總是落葉，然后土壤太肥沃了，就生出菌菇了，菌菇也有很多種，顏色鮮艷，形狀各異，而且菌菇湯味道很鮮美。還有很多說不完的開心，總之就是，我很喜歡我的家鄉(xiāng)?！?p> 她說到這里，忍不住用手比劃了一下，又感嘆到，“城里的孩子有他們的游樂園，動物園，植物園，還有各種少年宮，培訓(xùn)班，我也很羨慕他們，可是我還是很喜歡我的家鄉(xiāng)?！?p> 她好像還有很多話說不完，但是確實說了太多了，嘴巴都說不動了，看了看手機，快到越溪火車站了。
心滿意足的對溫如遇笑了笑，“阿遇哥哥，如果你還想聽，下次有空，我再告訴你。”
溫如遇點點頭，他好像更加認識韓伊陌了，又好像從來都不認識。
但是他認識到，他所做的一切，韓伊陌都值得。
見溫如遇沒說話，韓伊陌又補充到，“如果你不想聽，我以后就不說了，還有，阿遇哥哥，謝謝你，謝謝你聽我說了這么多?！?p> 溫如遇還是沒說話，又伸手拉了拉她的帽子。
韓伊陌看著他，心想，“這算不算是在對她好?！?p> 回到越溪火車站，溫如遇算是履行了他要陪韓伊陌去探望她爸爸的諾言。
韓伊陌本來想讓溫如遇去家里吃飯，真心表示對他的感謝，可是她先前又心肌梗塞了，而且她沒有告訴溫如遇，而是想起了一個叫做心動的詞。
最后還是沒有留他，離別的時候，溫如遇想起了他的另一個諾言。
對著韓伊陌揮手，并說，“韓伊陌，下雪的時候，我就去你家?！?p> 韓伊陌抬起右手，點點頭。心想，“今年都不會下雪了，明年下雪的時候，你在哪里，我又在哪里?！?p> 寒風(fēng)中，溫如遇越走越遠，韓伊陌拉了拉帽子，背著她的小王子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