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小保羅面對的是大流士三世小姐:“你要死!敢掉一塊肉,'本宮'就把你烤了!”
她的用詞雖然玩笑,但眼睛,還像猛獸那樣,在黑暗里閃著光。豹子全沒有了平時的艷麗跳脫,只剩下一種不可捉摸的危險氣息。
今天剛滿15歲的小保羅,只好紅著差點被撕下來的耳朵,跺著腳,端肉去了機修廠倉庫屋檐下。那里布置了方桌,照明燈,還擺著一只同樣燒木炭的暖爐。
“把火也生起來!”
上校千金繼續(xù)遙控。
等她三個也坐到桌邊,才生好火的壽星又要開口,就被她火速塞了一塊插著太陽能小燈泡的豬扒:“那,你的!許愿吧!”
“我又不是小孩!”
楊忙岔開兩個小朋友,問保羅的父親:“維納先生,保羅復讀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新黨魁搖了搖頭,嘆息現(xiàn)在的孩子很難管。
魯爾立即拿燒烤叉、抵住青春少年的胸口:“你不讀書,啃老呀?”
在照明燈淡金色的光下,保羅撅起生出了絨毛的上唇,得意地睥睨起來:“我在‘廉潔奉公黨’黨部,已經(jīng)得到了助理工作?!?p> 然后,他又扭過頭,抓住楊的肩膀:
“上尉,真的。您不能既當兵又當議員。爸爸說,當初謝爾蓋叔叔就是因為這個被攻擊、最后不得不出走的?!?p> 小孩的父親就走開,去洗手間了。
魯爾看看德-維納的略略駝背的身影,消失在黑乎乎的夜色中,才吸著可樂,似乎開玩笑地問:
“小助理,你們‘廉潔奉公黨’是按月發(fā)工資,還是計件給錢?”
“當然是……”小保羅剛要炫耀,又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對勁??粗菍G色眼睛里不懷好意的光,敏感的初中生眼睛圓了,整個人也蹦了起來:
“原來……你們這么想我?以為我是為了拿黨部的錢,才讓上尉辭職的?”
魯爾也慢慢站了起來,如同一頭健碩的花豹,壓趴一條小八哥狗:“就-是-你-太-厚-顏-無-恥。上尉待你太好,你小子才吃里扒外。”
“吃里扒外?他是我父親,怎么能叫吃里扒外?”
小保羅下意識地爭辯。但是,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難道自己真是為了父親,才剝削楊?
楊望著夜空,哈著白氣。多謝魯爾,不僅讓保羅看清了內(nèi)心,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保羅,我不覺得,自己應(yīng)該辭職或者退伍?!?p> 小保羅還要爭辯,就被上尉抬手制止了:“我不能因為怕人會議論,就辜負那些希望我站出來的普通人。如果你一定要說,之前只有謝爾蓋將軍這么做過,我覺得他未必就后悔當初的選擇?!?p> “不一樣!”
好一會,男孩咽著低下了頭:“他們……他們說,如果上尉不辭職,就會派你去抗擊王朝的新任監(jiān)軍。那個人,上尉不可能去攻擊……因為她是上尉家的養(yǎng)女??!”
楊和魯爾都愣住了。
此時,離著日灼和月昀夾角45度、657萬公里外,一隊艦載飛船正以放射形隊列,劃過。它們是朝貝塔星系“運輸站停泊區(qū)”前進中。
還有1小時37分鐘,寶音就要看見貝塔15號上、人人為之色變的運輸站1號飛船了。
雖然她還要去貝塔15號上把阿達找回來,但是此刻,她最想見到的,卻是素未謀面的父母。飛船艙外偶然劃過的光輝,或者近距離飄走的隕石,都能激蕩女孩的心,給她虛妄的幻想:
“或者,他們還在?”
“他們長得……會像那頭豬嗎?”
……
只是,恒星的光芒慢慢逝去,空間越發(fā)黑暗。1小時50分鐘后,眼前除了隕石和寂靜的太空垃圾,還是虛空。
寶音坐在被她命名為“報?!钡乃钠纷{主駕駛座上,沒有回頭。但是,她背后座位上,一個細瘦中年亞洲男人,頂著張青紫得難以辨認的面孔,已經(jīng)如坐針氈了。
“應(yīng)該……應(yīng)該……”
副駕駛上的,是在火鳥號叛亂發(fā)生時、唯一站在寶音這邊的人類特種兵盧比孔。他扭過臉:
“李師爺,如果你不想像伊藤巡撫那樣,就該把實話說了?!?p> 原來,在伯恩斯坦援軍的重壓下,最新起了殺心的第四分隊隊長阿里曼,無恥背叛了趙白石。還為了討好侍中大人,特意選擇了這個時代、最殘忍的三種處決方式之一,來執(zhí)行伊藤巡撫的死刑。就是把活人直接射入幾乎絕對零度的宇宙,讓真空把他壓扁。
李師爺當然忘不了,喉結(jié)只能不斷沿著只有皮的瘦脖子,上下滑動。雖然他很想說:
“衛(wèi)隊長大人,小人是真的不曉得呀。伊藤之前的巡撫走時并沒交代。不信,您問問別人好了?!?p> 但是,他從寶音的后背椅座,讀出了侍中大人的狂暴。
師爺連忙請求聯(lián)系星系布政使。然后,一頓威脅帶哄騙,才得到了一個難以置信、卻無可爭辯的事實:
貝塔星系運輸站區(qū),早在55年前發(fā)生過一次大爆炸。最后一艘運輸站飛船,也在大爆炸發(fā)生五年后,墜毀了。從那以后,再沒有人被送來這里。
歷任巡撫們都不清楚這事,是因為事情太小,無人匯報。
而王朝每月下?lián)芙o這里的十萬元補助,都被布政使手下的司庫們,按慣例,挪去發(fā)底下人的養(yǎng)老金了。
“那么,這五十年來,不,十七年來,從貝塔15號上,送來的人呢?”
李老師繼續(xù)大喝。
布政使手下的司庫顫抖著回答:“李大人,貝塔15號……最后一次送人去運輸站……”
聽起來,他似乎在通話的另一頭,正逼著底下人仔細查檢。
“呃……李大人,怕有誤會吧?”
“什么?”
“貝塔15號是……流放重犯楊萬城一家的去處,從沒有送人去過運輸站呀!”
這太極拳打得!李師爺和盧比孔同時望向了王座的欽差,因為她已經(jīng)拱起了背,下嘴唇也蓋住了上唇。
父母就這樣卑微地……被人丟棄在了……不知道宇宙中的哪個角落……
但是,寶音不想像個傻瓜一樣,蹲在廢墟里痛哭,她還有下一個目的地。于是,她伸手切掉了李師爺?shù)耐ㄔ?,下令轉(zhuǎn)向貝塔15號。
此時,男爵派來保護她的跛子中校伯恩斯坦,早領(lǐng)著護衛(wèi)艦隊,列陣在了、小小的貝塔15號的外太空。
“侍中大人,可以隨時下令登陸。”
跛子不耐煩的瘦臉,在通訊屏幕上看,更加欠抽。寶音直接把頭盔的墨藍色面罩,拉過下巴:
“中校,流放地很難直接登陸,我這一架飛船下去即可。如果我死了,您還可以向攝政、或者其他哪位大人邀功。”
說著,寶音關(guān)閉通話,打開了降落模式,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熒幕關(guān)閉前跛子的微笑:
“遵命。”
看著紅色的小星星越來越近,寶音的手心意外出汗了。雖然,她很清楚這里的一切:
地下城在紅色荒漠地表上投放的光能指揮器,會將飛船接收艙外的區(qū)域進行信號屏蔽,以達到自動指路、前往接收艙地面入口的效果。
而她是本地人,可以自由出入地下370層。
當然了,上次羅拉攻陷這里后,地下城的電梯還能不能用,地下城還能不能呼吸,都存疑。
很快,“報福號”就進入了貝塔十五號稀薄的紅色大氣層,并像一顆砸向地面的彗星般,全力俯沖下去。
李師爺嚇得縮成一團,捂著后腦勺,發(fā)出了殺豬慘叫。盧比孔也在一邊,努力忍住,他很想知道,當初是誰教了這個瘋子開戰(zhàn)斗飛船。
51.07秒后,艦載飛船降落到地面以上10000米高度,開始像一只大型無人機那樣,翱翔起來。紅色地面、凹凸不平的山坡、峽谷,一度像是要貼住大家的臉,然后又“唔”地,眼前又轉(zhuǎn)成了高遠的天空。
飛船里的兩個男人,先后發(fā)出了坐過山車式的喊叫:
“唉吆,救命??!啊……”
“瘋子!啊,瘋子!住手?。 ?p> 最后,就連寶音也興奮地尖叫起來:
“啊……!啊……!”
前方不遠處,一個巨大的白色碗型物,朝著他們張開大嘴。
等飛船飛進大嘴,就完成了自主對接。7分半鐘后,它順著內(nèi)沿電梯,順利到達了地底370層。
看著周圍黑暗里,閃著幾大排不斷伸向遠方的紅、綠、白色小小光點,李師爺和盧比孔才松了口氣,癱在了各自的靠椅上。
寶音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咔”一聲打開機艙蓋,直接跳了出去。
“行了,我?guī)Я搜鯕饷婢吆臀淦?,很快就能回來?!闭f完,她又告訴兩個同行者,這里需要王朝兩大官吏的汗腺DNA授權(quán),才能把非本地人口帶出去,因此,她只能一個人單身上路。
“?。俊?p> 盧比孔剛想攔住寶音,就被她反手鎖在了飛船艙里。
李師爺則閉上了眼睛:貝塔15號是出了名的危險地區(qū)。上次他陪伊藤巡撫來見凍肉廠經(jīng)理時,根本就沒落地。一個小女孩,即使帶著武器,能平安地從布滿錳星龍的地表回來,可能性也不高。
再說,謝爾主教的人手,應(yīng)該已經(jīng)埋伏在了、地下城通往地面的電梯出口大廳。只要寶音死了,自己也就徹底完成任務(wù),可以舒心地去過下半輩子了。
此時,雪兒也剛到自己的小公寓門口。
沒想到交房租的日期才超了兩天,房東就不再寬限,而是把她僅有的東西都丟在了門外。在有時亮起、有時又黑下去的走廊里,她大哥、她父親的小照片,好像兩口嚼完的口香糖,粘在地上。
從前包裹它們的玫瑰金小相墜和鏈子,都被偷走了。
雪兒“哇”的哭出來,甚至連質(zhì)問房東的勇氣都沒了,自然不知道:其實房東也是被中介騙了。中介拿走雪兒上個月的房租,還有雪兒之前租戶的房租后,都沒交給過倒霉的屋主。
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有些耳熟的腳步聲。
雪兒抬起頭,居然在電話照明下,看見了雷阿爾從前的死黨泰爾-比-泰羅。他的身后,還跟著有機教會團契教室的韓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