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久違的洛南縣
“你們真的不是一對?”同春華坐在同一個車廂里,徐華盡管從上周到現(xiàn)在問了上百遍,快要分手了,忍不住再次開口,要是真的,那話本里的故事不是發(fā)生在她周圍了,她不是女一,起碼可以做路人甲,以后老了,可以對兒孫說《我與某某某同居的那些日子》。
“真不是,想來是他剛好在,你不是說他最是負責(zé)溫柔的教授,他是大家的,他的征途在星辰大?!贝喝A笑著打趣。
“唉,沒意思!”徐華無聊的啃著車上販賣的鹵雞腿,火車上沒有好吃的,饅頭、稀的像粥的米飯配上泡菜和鹵制食品,已經(jīng)是很奢侈的。
從牡丹江發(fā)車的這班火車沿途歷經(jīng)大宣南北99個站點,歷時月余,帶的食物就不會很豐富,鐵路屬于大宣的國庫運營,分管的程家恪守祖制,不會出現(xiàn)西洋那種一個包廂占據(jù)一個車廂的狀況,軟臥也不過是一個隔間兩個人,帶了門,相對的有個私密空間。
當(dāng)然,這半個世紀(jì)以來出現(xiàn)的有爵人家的專列是例外。
吃過飯,兩人照舊的看著書,臨近洛陽,徐華看著車窗外列車避讓一輛金箔裝飾的王室小火車,粗大的心終于有了幾分離愁,“你,千萬記得要去找那個師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選擇做主官,但你有你的想法,我除了支持還是支持,以后千萬別不回信,要記得主動聯(lián)系我,切切,要好好的!”
春華聞言心暖暖的,她將整理好的行李箱放在包廂門口,回身擁抱了徐華,“你也是,別太專注自己的事情,你家內(nèi)人很好,但好的婚姻要好好經(jīng)營,都好好的,休沐的時候我們再聚!”
四年的時光,同徐華的朝夕相處,她是她在這個世界關(guān)系最親密的朋友。
“安啦——”徐華畢竟是徐華,她笑著將春華推到門外,當(dāng)著男友和春華的面將門拉上了。
“見諒,一路順利!”
徐華表哥提著春華的箱子到門口,春華微笑著點點頭。
“你們彼此這樣溫暖的人世間少有,她不足的地方你再生她的氣也想想她好的地方!”
“明白,她不止一個娘家嘛!”徐華表哥笑著說,并沒有責(zé)怪春華的交淺言深。
下了火車,春華站在站臺上凝視著車子遠去,久久,在車子發(fā)動的瞬間,徐華探出了頭,拼命的揮手,眼睛紅的像兔子。
春華笑了,擺擺手,微笑著看著她同火車消失在視線里,然后提著同車站一般旅人差不多的皮箱走在站臺上。
洛陽是大站,車站已然有后世車站的樣子,甚至因為鋼筋水泥的普及,很自然的有了地下出口,天南海北的旅客熙熙攘攘的隨著人潮往出站口走去。
“你好,有興趣做演員嗎?”
一個衣著斯文披著西洋紳士斗篷的男人笑著攔住春華,脫帽致敬!
眼前的女子胡服皮靴,簡單的玉冠束發(fā),玉并不出眾,同一般士人一樣,但周深的氣度同她的衣著不符,像是個離家出走的大家閨秀。
“謝謝!”春華沒有多言,在火車站這樣的地方,一個單身女子總是不安全的,在長安、洛陽這樣的大站,不時有私奔的小情侶一下車就被賣入城中青樓,春華打扮的盡量隨大流,沒想到還是因為稍作停留被纏上了。
“別誤會,我是個正經(jīng)的商人,我家世代在洛陽販銅鏡,你這樣的姑娘想來是要撐起一片天的,但世事難料,我家二叔正巧是個劇院經(jīng)理,你這樣的容貌氣度,年入百金不過是轉(zhuǎn)眼的事兒?!?p> “不需要的謝謝!”春華見他沒有惡意,緩了緩,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笑。
顯然,這個在李碚看來虛假至極的笑晃花了男人的眼,他掏出一張名片大小的燙金名帖,這就是一枚金卡,上面用銀絲簡單的嵌了一個花體的馮字,上面寫著一個簡單的宅子的名稱。
“別急著拒絕,你到洛陽可以打聽下,我堂姐是安西王側(cè)妃?!?p> 沒想到,在這里還能遇到馮茜茜的親屬,而當(dāng)時那個在長安極其邊緣的小商人家庭竟然在短短四年發(fā)展如此。
“馮家,是妥妥的準(zhǔn)豪族,嫁給你,是個誘人的決定!”
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馮茜茜和英王的過往,那是英王的初戀,李碹當(dāng)年能為了馮茜茜數(shù)年不婚,封王后能直接納委身過他人的馮茜茜為側(cè)妃,還生了兩子一女,至今仍就活著一女,他日若是李碹登位,馮茜茜就是板上釘釘?shù)馁F妃。
李碹對馮茜茜有種說不出的執(zhí)著,而馮茜茜也是一個極聰明的女人。
總而言之,這洛陽城里,有大把的小家碧玉甚至大家閨秀會哭著喊著嫁給他,便是孫慶芳,也算高嫁。
“謝謝,”春華指了指自己的頭冠,這是正插的蓮花冠,起碼是道家正式的弟子才會戴的。
“對不??!”他喜好女人但并不下賤。
春華笑著邁開了腳步,她出慣了門,隨身的皮包只是兩套棉綢換洗衣服,夏天的衣服并不占地方,一包梅花點舌丹,紫金錠、就任的文書和慕容鏵留下的大麾,其他的東西托了可靠的鏢局直接發(fā)到縣衙。
出火車站,驗過魚符,扎眼的龜符用皮繩戴在脖子上。
從荷包里取出一枚銀元,叫了一輛人力車往車馬行而去,街上都是熱浪,不一會就汗?jié)窳藘?nèi)襟。
“客人那去?”黃包車夫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話里帶著濃厚的鄉(xiāng)音,都想多點生意。
“馬車站?!贝喝A用河洛話答。
“客人也是上洛人?”
“我家是洛南的,家中世代做生意?!甭詭Ю涞粋€單身女人在外多說自己的信息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兒,叫人知道你是本地人總能少些麻煩。
“我才到這洛陽,剛租下這輛車,您下次來洛陽只管去來升車馬行尋我,短途、長途,做包月都可!”樸實的臉上帶著充滿理想的朝氣,叫人的心思也明朗起來。
“自食其力總是條出路。”
“是啊,我再跑這個月就能買輛新車,鳳凰牌的,再說個媳婦在洛陽活下來,生個娃,就扎下根來了?!?p> “你老家是哪里的?”春華有幾分興趣打聽。
“正是洛南曹鎮(zhèn)的,家里只有寡母,這三年先旱后澇,沒了頭路,家里的半畝薄田養(yǎng)不活一家人,也沒了老娘,就賣了田宅出來掙條活路,也算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p> 春華靜靜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講著曹鎮(zhèn)的狀況,車夫也是從沒見有人聽他說這些沒價值的故事,打開了話匣子。
曹鎮(zhèn)是洛南縣于家靠北的一個大鎮(zhèn),在趙黃河支流北邊,連續(xù)的兩年干旱植被沖盡,又是一年旱災(zāi),在大平原上無遮無擋,十室九空。
偏當(dāng)今朝廷爭權(quán),無人關(guān)注,家境稍微差些的自由民都破了產(chǎn),有門路的搬家遠走,沒有門路的或是自賣自身,求個活路,或是像這車夫,自認有些力氣,到洛陽當(dāng)起洛漂,期待著有一天出人頭地,能結(jié)婚生子。
春華看著這個寬眉大眼,一臉正氣的青年,帶著些許悲憫,曾今在現(xiàn)世的她也是這樣孤身一人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飄零著,她運氣好,能讀書,而眼前這個青年,沒有去做強梁,而是踏實的憑本能做著努力,這樣的人多些,這世道也能更清平。
曾今的她是他們中的一員,現(xiàn)在的她或許能為這“同志”做些什么。
“日后若是在洛陽待不下去,你去洛南縣城尋我,別的不敢說,讓你這樣的生存下去還是可以的?!贝喝A笑著將洛南縣衙的地址寫給他,起身進了車站。
“怎么,那個小姐看上你了?”旁邊有人酸言酸語,正是他的車友。
“沒有的事兒,人是正經(jīng)人!”車夫憨厚的摸摸頭,鬼使神差的將紙條塞在兜里,旁邊的車友想再說些什么,礙于他的體格,不想過于得罪他,反身兜攬生意去了。
然而,從車站出來的乘客瞥一眼車架,都紛紛將目光轉(zhuǎn)向車子擦得噌亮的車夫。
在車友憤恨的目光中,車夫拉著客人走了,向著他以為的美好生活而去。
然而,個人的努力很難撼動整個社會的大局,當(dāng)潮流向下時,個人的努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了。
春華坐在四輪馬車上,從洛陽這樣的大都會到洛南縣是有官道的,旁邊植樹的八米石子水泥路,噌亮的四輪馬車一輛跟著一輛在路中央行駛著,旁邊刻線兩旁,是一些乘坐自家馬車的小車隊,偶爾有一兩個鄉(xiāng)人背著山高的背簍在路上行走,偶爾拿出一個三合面的饅頭咬一口,喝一口葫蘆中的水。
石子路雖然年年檢修,但畢竟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路,偶爾有路面石子稀疏坑坑洼洼,但路基據(jù)車把式說是先下了一米的大石頭又下了兩米的石子才修的路,路基始終是平的。
不時的有總角的小少年背著小背簍拾取馬路上的馬糞,他們笑鬧著并不見一絲愁苦。
春華佩服著穿越老鄉(xiāng)的政績,她雖沒有這樣的能力和機遇,但她想踏踏實實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實事,就算日后沒有子嗣,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她也會留下一些屬于她的溫暖世人的痕跡。
她無所謂圣母與否,在自己能保證生活的情況下,盡自己的努力做于人有益的事兒,她愿她想,勝過衣著錦繡,也不知那時候做到了的她可能將福報轉(zhuǎn)給下一世的自己和她愛著在意著的人!
不想了,春華唾棄自己,施恩不望報,她只想活成她想要成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