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遷怒
宣帝的午膳,就擺在了馮淑妃處,他生來的性格爛漫,原本的驚喜沒了,總覺得自己得替馮淑妃撐腰。
這次的上次也是荔枝,不過是一座漂亮的荔枝盆景,葉長而濃綠上面掛著的荔枝粉粉嫩嫩的,在擺了冰盆的大殿里,加了一絲清涼。
“快嘗嘗,這可是除了阿父哪里,長安的第二份荔枝?!?p> 馮淑妃自然不會掃宣帝的興致,只是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頭,她花了多長時間的心思才讓宣帝決定立她為皇后,只要她是皇后,她兒子的皇位就溫了,謝蕪的那張牌扳倒景安,就算她入宮,也在她之下。
除了景安,她合伙的蔣帆三年之內(nèi)可為首相,透過他,自己的門生故舊可以順利的插入朝堂,再有五年這天下便是她的天下。
便是沉穩(wěn)如她,也不由的激動的有些手抖。
光用想的,便讓她飄飄欲仙。
“果然美味,公主美名隨這妃子笑揚名天下——”一句話,馮淑妃成功的抵消了皇帝心中的自得。
自來這種奇聞異事傳播的最快,疏通漕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沒到一個地方,就觸及一些人的壟斷,有的是人阻攔。
而景安偏偏做了,才花半年時間就做成了
“這就是我們老李家的珍寶!”才給老父發(fā)過誓,加上宣帝素來大氣自信,“當日眾人都說不行,我就說行!”
“陛下的眼光自然沒錯,景安不愧是長興王的高徒,這天下若在她手里——”馮淑妃眼一轉(zhuǎn),見打的埋伏差不多了,又一笑,“還不知道要出什么奇事,連滴血認親都出來了!”
“可是呢,她見天的不務正業(yè),想把天下的事兒一天做完,成日見四處走,想找她商量些事兒都得耽擱在路上,等回信到了,鍋也糊了米也干了,也可以順利的開席了——”宣帝吐槽春華成婚后四處跑出外差,沒有安靜做官的時候。
“若她不是陛下親妹子,倒是想法把她鎖在宮中,倒是省得陛下無人說話了?!瘪T淑妃配合的做吃醋的樣子。
宣帝眉頭一抬,忍不住心里真想像了一下,咽了下口水,“若真這樣,她不見天的吵個不停,那是誰都別想安生了。”
見宣帝絲毫沒有追究欺君之罪的意圖,馮淑妃心里有數(shù)了,沒想到宣帝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歡春華,事兒還得做的更妥當,“憑什么人,只要是女人生了孩子自然就溫柔了?!?p> 宣帝只覺心上又被扎了一針,就有些悶悶的不樂,“做什么女人都要生子,阿春自己都說,她要走遍大江南北,生了孩兒便是在腿上掛了大山,哪里都去不得了,叫我莫要煩她!”
“景安就是同時下女子不同!”馮淑妃說著為宣帝盛湯,“不像我們這些普通女人,做的再多,也得小心謹慎的一輩子,也不知終局為何!”
宣帝心里本來有病,聽了這話,輕輕將人攏在懷里,“我知道你的,你命途多黃舛,從來沒有個替你遮風擋雨的人,景安那是會投胎。你有我,我定會好好待你,你且看著,好日子在后頭,我明天便罰老大守皇陵去,我同你本就相識在他母親之前,真是越大越混賬了。”
“你心里有我就夠了,何必為我同老大爭勝,一來他還是個孩子,說話做事本就心不定,二來你偏疼我已是眾人嫉妒,罰了老大還不知道惹出什么閑話?!瘪T淑妃順從的倚在宣帝懷里,暗淡的香云紗褙子襯的潔白如玉,更惹人憐愛。
“聽你的!”宣帝心中暗暗決定將大兒子的職位壓一壓這性子確實隨他娘,不適合為官,更何況做皇帝,一點城府都沒有。
春華卻比宣帝預料的更早一點回長安。
從金光門坐漕船入長安,將隨船帶的貨物直接卸在西市的貨棧,她趕在宵禁前入宮。
“最大的收獲就是看了海,從華亭縣哪里乘船就沿海路到余杭,從余杭沿大運河過江陵,經(jīng)洛陽,就是長安,來去不過月余?!?p> 春華指著她命人畫的堪輿圖給太上皇看,一邊還有她拍的命人填色了的照片,各式各樣的當?shù)匦⊥嬉鈨骸?p> “看著海,茫茫然一片,‘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就像前朝才子范仲淹寫的那樣,看著這樣的景象,在天地間大的興衰面前,個人的感受會變的平靜一些。”
“可惜我已經(jīng)老了!不然我也同你去看看東邊的海,南邊的果,西邊的山,塞外的雪,光說著就覺得暢快!”太上皇說著,心里也是憧憬,他自幼生在宮廷,因高宗多疑,他年歲又小,五龍奪嫡后就沒有出過長安,他也想見見妻子說過的天山。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與人言無一二!”春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身虛假的人怎配有幸福?
“你這小小年紀怎么這么大的感嘆!”太上皇笑,笑牽動了腰腹,緩了緩,脖頸上的青筋一露,又緩了下去。
“還小,轉(zhuǎn)眼就三十而立了!”春華轉(zhuǎn)身端粥,沒留意,看著李紹這樣蒼老病弱,她見不得,只覺得心酸愧疚。
“不小怎么不見生個孩子?”太上皇微微一露。
“孩子,太嚴肅了,我負擔不起。”春華說著,又覺得有些敷衍,“您知道,一個女人,總是很難在事業(yè)和家庭中間取得平衡?!?p> “到了這個年紀,不做決定可就永遠失去了機會。”貴族女子過了三十生育的很罕見,“你的孩子會很幸福,千萬年來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這些事兒不容考慮。”
“可——”春華話梗在喉嚨,“做您的孩子是很幸福,可不是您的孩子呢,像安逸、像慕容、像很多很多的人——”
“傻丫頭,別怕!”太上皇腦中靈光一閃,一句不是您的孩子似乎讓他明白了什么,心頭劇震,還是安慰了春華。
一陣猛烈的咳嗽后,他嘆息似的說,“阿鏵太任性了——安逸也是,他們是這世間的另一道風景,誰都沒法安排命運,命運就是這樣起伏才震撼人心?!?p> “我不想這些,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就想做完該做的事兒然后給自己放個大假,走遍世間的山山水水——”
不是絕境不能這樣的生無所樂。
太上皇收回了自己原本的念頭,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不是自己所想,再美的人,再高的權(quán)勢,再多的錢也帶不帶快樂。
眼前的春華已經(jīng)夠苦了,他何必再給她增加負擔?
他看春華的眼神帶著悲憫。
“你只管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兒!”或者,可以完成他的遺憾,他當年若更果決更清醒堅持是否會是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