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聲浪

　　與瀧分別后，陸辰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地下城市希爾黎的氣溫與陸辰記憶中的初秋相當，他一身短袖長褲，感覺很涼爽。

　　如果不是處境特殊，只是作為游客來此觀光，心情定是十分愜意。

　　他抬頭看著死黑一片的天空，正為接下來該怎么填飽肚子發(fā)愁。

　　突然，遠處一聲怪異的吼叫響起；

　　霎時，恐懼不安的驚叫聲，慌忙細碎的腳步聲，粗重的呼吸聲混雜在一起，瞬間在希爾黎的街道上迸發(fā)開來。

　　“怎么回事？”

　　“難道霧中人出現(xiàn)了！”

　　“霧中人又怎么樣，交給白面就行了，沒什么好緊張的?！?p>　　“是啊，白面兩三下就把他處理了，那怪物哪能跑到這里來。”

　　“說的也是?！?p>　　周圍的路人議論紛紛。

　　過了幾秒，怪異的吼叫聲再次響起，這聲音好似把嗡嗡作響的蚊子聲與獅子充滿力量的吼聲糅雜在一起，既能量充沛，震撼人心，又讓人煩躁不安。

　　而且奇怪的是，從吼叫聲響起后，陸辰就開始頭痛，有人拿著鍘刀把頭割成幾塊的痛。

　　除此之外，心中還出現(xiàn)莫名的悸動感。

　　不知從何而來的壓力在心里快速堆積，他喘著粗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某種可怕的東西吞噬殆盡。

　　他在街道的一個昏暗角落，順著墻滑倒在地，手下意識的使勁抓著心口。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地上的石子被震得上下不停跳動。

　　一大群人向陸辰所在的街道撲來，他們個個面色慘白，瞳孔放大，五官揉在一團，表情可怖。

　　“快跑啊，霧中人，有霧中人。”

　　“有白面在，沒必要大驚小怪?！?p>　　“好幾個，同時出現(xiàn)了好幾個霧中人！白面根本來不及對付?！?p>　　“怎么會這樣，以前從沒有過?！?p>　　“發(fā)什么愣，還不趕緊跑就沒命了?！?p>　　“啊~快捂上耳朵，不要聽那怪物發(fā)出的聲音?！?p>　　“好痛，好痛?！?p>　　人們呼喊著四處逃命。

　　陸辰頭痛緩解了一些，他扶著墻，吃力的站了起來。

　　怪異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人群尖叫著放足狂奔，在狹窄的道路上互相推搡。

　　“別踩啦，我無法呼吸了。”

　　“滾開，不要擋道?！?p>　　“你這么做會遭報應(yīng)的?！?p>　　身強力壯者把其他人都擠開，跑在人群的最前面；

　　瘦小的人被擠在一旁，跌跌撞撞的隨著人潮移動。

　　借助路燈照明的希爾黎光線并不充足，踩踏時不時的發(fā)生。

　　尖叫，哭喊，咒罵在狹窄昏暗的街道上混雜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汗液的潮味，呼吸的熱氣和各種各樣因為緊張、恐怖的情緒更加濃烈的體味。

　　人們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個個都猙獰可怖。

　　霧中人還不斷地接近，吼聲越來越清晰便是證明。

　　處于尾部的人聽到的吼聲最大，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五官扭曲在一團；

　　其中許多人捂著耳朵，身體不斷抽搐；

　　剩下的人連掙扎的力氣都已失去，他們躺在地上，由著生命不聲不響的流走。

　　受之前頭痛的影響，陸辰早已跟人群分散；

　　此時，他身邊只有零星幾個拖著腳走的人，他們好似用手指輕輕一戳就會倒下。

　　陸辰伸手摸摸頭，嘿，居然不痛了。

　　那敢情好，跑，跑，跑。

　　陸辰初來乍到，分不清方向，看到路就往里跑。

　　一路上他看到地上橫著不少尸體，有張大嘴做驚叫狀的，有抿著嘴像在哭泣的，有蜷縮在一團的，有直挺挺躺著的；

　　他們有個共同點，眼睛都緊緊閉著。

　　陸辰又急又怕，跑得更快了。

　　在街角向右轉(zhuǎn)后，路中間一坨毛茸茸的橘色肉團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只橘色的小胖貓，跟他之前養(yǎng)的那只簡直一模一樣。

　　陸辰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不知道小胖過得怎么樣，好在平時有開窗的習(xí)慣，他應(yīng)該順著窗戶溜了吧，希望能被好人家收養(yǎng)，陸辰心想。

　　誒，這小家伙有點不對勁。

　　橘色小胖貓背部弓起，全身的毛都朝上豎著。

　　它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音。

　　借著昏暗的路燈向前看去，一絲白霧飄了過來。

　　街道的一端，一個霧中人正迎面而來。

　　他的眼睛被一圈白色的晶體覆蓋，耳朵又尖又大，至少超過頭頂十厘米；

　　白霧集中在耳朵和嘴巴周圍，尤其是嘴邊的霧，濃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嘴。

　　無眼霧中人個子較矮，且異常消瘦，皮膚好幾處隆起的地方顯示著肋骨的形狀。

　　“完了，完了，完了?！?p>　　“我還不想死?！?p>　　“開門，快開門，讓我進去躲躲?！?p>　　陸辰身邊的人哭喊著，有人捶門，有人拔腿就跑，有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樣子已經(jīng)準備好接受命運的安排。

　　陸辰一把抓過橘貓，轉(zhuǎn)頭就跑。

　　無眼霧中人張開嘴，發(fā)出低沉的吼聲。

　　瞬間，所有的人都如同雕塑般定在原處。

　　陸辰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他想轉(zhuǎn)動眼珠看看旁邊，發(fā)現(xiàn)眼珠毫無動靜，只能死死的盯著同一個地方。

　　他感受不到懷里橘貓的重量和活力，感覺它只是個抱枕。

　　馬上，第二聲吼叫響起，與剛剛低沉的吼叫聲不同，頗為尖銳，刺耳，類似手指甲用力刮黑板的聲音。

　　“不要，不要?！?p>　　“啊。”

　　有人尖叫著像打籃球一樣用力拍打腦袋，有人捂著耳朵，表情痛苦的在地上翻滾。

　　聽到這尖銳的叫聲后，陸辰腦中頓時一片混亂，無數(shù)的念頭相互碰撞、沖擊著。

　　之后這些念頭變成了一根根針，在他腦中四處扎去。

　　無眼霧中人繼續(xù)吼叫。

　　很快，除了如針扎的雜亂念頭，恐怖、緊張等情緒也一并浮現(xiàn)。

　　伴隨著吼叫聲，情緒一一放大。

　　此刻，陸辰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失去所有的感情；

　　而他只能在各種難以忍受的情緒下萬分煎熬著。

　　懷里的橘貓掙扎著亂叫，它鋒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揮向陸辰的手臂。

　　這熟悉的感覺……

　　以前給小胖洗完澡，次次都成了紅斑馬腿。

　　想到小胖在水里掙扎的模樣，陸辰不禁笑了起來。

　　誒，腦中針針扎的感覺消失了。

　　好樣的，陸辰摸了摸橘貓的頭。

　　此刻的街道，變得異常安靜，陸辰四下一看，剛剛還好端端的人此刻全部表情痛苦的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這條街上活著的只剩下無眼霧中人，陸辰和橘貓。

　　陸辰也不回頭，直接跑起來。

　　他奔跑的速度極快，反之，無眼霧中人的速度和尋常人無異。

　　有救了，陸辰心里的巨石落了地。

　　突然，橘貓從他的懷里跳出，往街邊跳去。

　　我去，豬隊友……

　　與此同時，一個微小的聲音響起，就像黑夜中的淺淺呢喃。

　　不好。

　　陸辰不知為何有很糟的預(yù)感，他趕緊奔向橘貓。

　　隨著呢喃般的聲音，一道道白光閃起，街邊堅固的石頭建筑在瞬間被生生割出數(shù)道深達幾米的裂痕。

　　離無眼霧中人最近的那幾棟建筑更是直接坍塌成了碎石。

　　“砰砰”被割碎的石塊墜落在地。

　　眼看一道白光要打在橘貓身上。

　　陸辰飛身趕到，他舉起右手去擋，左邊死死抓住橘貓的后頸，接著馬上向后放足狂奔。

　　痛，特么右手痛死了。

　　他轉(zhuǎn)頭一看，差點昏厥。

　　身體右側(cè)空蕩蕩的，肩膀以下的右臂被整個切去，只剩下一道整齊的斷面，鮮血從中不停的向外噴出。

　　空氣中頓時充滿鐵銹的溫熱氣味。

　　他不僅失去右臂，渾身上下還多了深深淺淺數(shù)道傷痕，最深處可從劃開的口子看到里面白色的骨頭；

　　在慘白的路燈映照下，陸辰身上的血格外刺眼，成了整條街道上最鮮艷的色彩。

　　陸辰轉(zhuǎn)過頭，直視前方，不再看空蕩蕩的肩膀和深可見骨的傷口。

　　跑，跑，跑，什么都不要想。

　　每道傷口都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他不管，似乎那具破爛身體不是他的。

　　奇怪的是，他越跑越快，身邊的人都被他拋得很遠。

　　回光返照？陸辰自嘲的笑了笑。

　　全力跑了一段時間后，陸辰覺得已經(jīng)離無眼霧中人足夠遠了。

　　他找到一個角落坐下，松開左手，放開了橘貓。

　　現(xiàn)在安全了，去吧。

　　橘貓毛茸茸的尾巴拂了拂陸辰的手，跳開了。

　　走了五六米后，它又轉(zhuǎn)頭回到陸辰身邊，乖巧的挨著他坐下。

　　希爾黎看上不是醫(yī)療發(fā)達的地方，在發(fā)現(xiàn)手斷了以后，陸辰就做好了因感染或失血過多而死的準備。

　　一輪游就罷了，只是死法也太沒創(chuàng)意了，陸辰靠著冰冷的墻壁，并不很悲傷的感嘆。

　　陸辰與尋常人不同，往好里說是少見的豁達，說難聽點就是太過隨心所欲。

　　就像當初他留下一句無聊，揮揮衣袖，利落的拒絕了自己家族企業(yè)的工作，讓周圍的人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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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橘貓回到他身邊，他高興不起來。

　　這個主子不行了，勢力點去找下個鏟屎官吧，陸辰拍拍橘貓的頭，輕聲說。

　　橘貓伸出爪子給了陸辰一掌。

　　這熟悉的感覺……

　　誒，怎么是右手痛？

　　他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濃厚的白霧從右手手腕處發(fā)出，手腕以上的地方已經(jīng)復(fù)原。

　　陸辰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不一會兒，右手也整個的長了出來。

　　他揉了揉眼睛，之后伸出右手揉了把橘貓的頭。

　　嗯，是這個觸感。

　　橘貓伸出肉掌，馬上還以顏色，瞬間右臂上多出幾條新鮮的劃痕。

　　他一把抱起橘貓，大聲的笑起來，也不管懷里橘貓怪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