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宇從沒想過大哥也會有搞怪的一面,盡管她抱著膝蓋,說話聲音很輕,也沒有像哈迪斯那樣說得人盡皆知。
這些話明明就沒有說過……
窗外是紅彤彤的夕陽,一直到麻雀從電線桿上振翅落下才沒入房子后,身旁的鏡子里有只眼睛時不時地偷看過來。一定是沒有戴眼鏡,才把惡魔誤認成拯救世界的天使姐姐。他幻想中屁顛屁顛跑過去投入別人懷抱的樣子被別人知道了,如果知道是這樣他一定不點頭。陳安宇臉和夕陽的顏色一樣,靠著欄桿坐下,搓著臉,他一直很好奇艾詩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的,包括他之前賭約輸了要去黃浦江她也知道。
她就像個先知,知道一切將來與過去發(fā)生的事。
大哥就是大哥,小弟就是看不透,真氣啊。
陳安宇放下逐漸沒水的水杯,空瓶子握在手中,他看向場地中心正在上下跳躍的艾詩。艾詩動作比音樂慢了半拍,并沒有哈迪斯們噼里啪啦跺腳的樣子,歌唱得也不那么熟練,一不小心還差點摔了一跤。
索性大哥也有看的透的地方……陳安宇莞爾一笑,大哥的舞蹈方面就不怎么行,明明是蒙麗莎老師要她教自己,陳安宇已經知道了學期末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表演的事,結果大哥依然拿出手機對著舞蹈視頻摳動作,還時不時跳錯。實在是……怎么說?讓人佩服她渾水摸魚的能力好呢,還是佩服她在一群人中是怎么往反方向跳舞還不被老師發(fā)現(xiàn)這一點厲害呢。
“我那是時間不夠!”艾詩沒好氣地狠抽了小弟的肩膀一下,“笑毛啊,你昨晚不看消息沒幫我請假?!?p> 艾詩言下之意是她太困了,才導致舞跳得不好,歌唱得不好。
陳安宇懂,他懂,什么都懂,所以很識相地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他也不是沒看到艾詩頭發(fā)上藍色的粘液,粘液現(xiàn)在都還在。聯(lián)想到在香格里拉吃飯時她說的話,她昨晚大概是在執(zhí)行卡希爾的任務,正對付一地下車庫的僵尸。大哥還真是辛苦?!扒橛锌稍橛锌稍?p> 陳安宇點了點頭,一臉認真道。
艾詩翻了個白眼,她那是真的打僵尸,真刀真槍,見血見骨頭的那種怎么聽上去像是打cf的網癮女孩似。她不認可陳安宇給他的臺階下。
“你要摔死我啊,再給你一次機會?!卑姷芍惏灿?。
陳安宇壓根沒想過造個臺階,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了。
他要是知道昨晚自己的大哥是怎么用一條甩棍對一群僵尸暴力執(zhí)法并把他們全部干趴下,他大概無師自通造臺階的技能,乖乖地絕對不提這一茬,扶著大哥安穩(wěn)地走下樓,還給她鋪個紅毯。
音樂在空曠的舞蹈室中央響起,歌曲是Tim Minchin的一首《當我長大了》,孩童們清脆嘹亮的歌聲遍布在教室角角落落,艾詩不想用喇叭因為太吵,所以她用手機外放。練舞室只有他們兩人,艾詩牽起陳安宇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兩人一前一后地踩上鼓點,踏入舞臺中央……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芭蕾的轉圈動作,需要合作的也僅僅只有這一下。陳安宇抵著艾詩的手差點把對方弄摔倒,在艾詩瞪了他一眼后,他開始旋轉。
“等等,為什么我是轉的那個。”音樂繼續(xù)響著,陳安宇轉了一圈后停下,他轉得酣暢淋漓,頭腦發(fā)昏,可他不是真的頭腦發(fā)昏。他還記得先前哈迪斯們表演的時候,那都是女生抵著男生的手。
艾詩繼續(xù)跳著,她是來教人跳舞的,不是來和人吵架的。陳安宇頓時有感,只是欲哭無淚地哼哼且做不出聲,他很難為自己發(fā)聲,因為腦袋里暈頭轉向、天地旋轉,至少今天過后,他再也不敢說大哥的一下不好,笑都不敢笑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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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宇,我這個禮拜要去參加時裝周,不會在家,飯你自己點外賣,要認真上學哦?!?p> “銀行卡在床頭柜里,密碼是我的生日,買大件就用銀行卡,你的微信和支付寶我都綁定了親屬卡?!?p> 手機外放姑姑的語音消息,床頭柜上是一本電話簿,放學回家的陳安宇拿起電話簿,放在手里翻了又翻。上面是兩個見過人的手機號碼。他孤零零地站在床頭,翻來覆去也沒有找到有關王玲玲生日的數(shù)字。
事情是這樣的,姑姑外出有任務,需要他看家一個人禮拜,生活費都有,只是不知道密碼。有兩個人大概知道密碼,只是……看樣子也不好找他們。他現(xiàn)在又沒事情干了,合同的事自今早過后就和沒發(fā)生過一樣。
“哥哥,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p> “你選對了我就講好消息?!?p> 陳安宇覺得這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所以他兩個都不會選。
“壞消息……不聽,好消息……也不聽?!?p> 他看到哈迪斯的表情就和過山車一樣,從山底到山巔,又從山巔回到山底。終于知道自己語氣堅定有多么的正確。
“那我和你講好消息?!惫纤棺灶欁怨哪抑斓疥惏灿钌砗笞?,消失已久的音樂家坐在陳安宇身后。兩人不知道從那里拿出來一套黑色的怪東西。
一張桌子,一個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個大大的音箱——陳安宇記得練舞房里的那個老師放音樂的兩者很像,大概就是叫這個。還有一個盤子,上面裝著一個碟片。重點是……音樂家和這個小屁孩是哪里冒出來的,又是從哪里找來這一堆怪東西的。
陳安宇覺得全是壞消息。
哈迪斯的手搓在碟片上,音樂家打開了電腦,另一只手打開音響,哈迪斯擰動了黑盒子上的旋鈕并把許許多多顏色不一的旋鈕以不同距離調離他們原來的位置,“滴滴滴,嗤嗤嗤”,一陣口水四濺的聲音過后,伴有強烈鼓點和旋律的聲音擴大到整個房間,彈奏方式古怪的噪音,聲音震耳欲聾。
陳安宇堵住一邊耳朵,打開手機瀏覽朋友圈,這幾天他習慣了刷朋友群,有時候也看視頻號。尤其是一個人無聊的時候,還有不想和外界交流的時候。丁天天他們的朋友圈是他經常光顧的,他們高頻率發(fā)動態(tài),并且尤為醒目。比如這個,五個月后的十一假期,他們更新的動態(tài)是一個電音節(jié)活動為背景,無數(shù)量越野車穿越荒漠,場面壯觀,照片里丁天天戴著一個綠色的手表手搭在一個碩大的方向盤上,看評論是他爹的……叫什么奔馳g500來著?
陳安宇不是很懂車。就是感覺聽上去看上去怪牛的。
下面是另一條動態(tài),趙薇薇發(fā)的,她坐在透明的旋轉樓梯上,穿著白襯衣黑短褲,露出一雙大長腿,大概是買了一雙新鞋,為了展示她的新鞋。鏡頭從底下一直拉到上面,弄得臉小小的,最中心還是那雙鞋,紅藍色的亮片,一只小蜜蜂長在鞋的兩側,閃閃爍爍。
陳安宇覺得趙薇薇這樣拍得不好看,照片上臉看得太小了,她本人正面就很好看,何必要這么拍呢?也許是他不懂拍照,不做評論。陳安宇繼續(xù)往下拉,哈迪斯磨耳的音樂還在繼續(xù)。
下面是方遠老師發(fā)的動態(tài)。
一張海報,海報上寫著春游改成了夏天去,地點是……NMGALS。一望無際的草原,廣闊無垠的蔚藍天空,一個蒙古包,一匹馬垂著頭在河邊啜飲。
ALS在哪里?
陳安宇只記得以前在卡希爾一年有兩次活動,全校人集中在操場踩草地,校長取名為“踏青”,說是全天下學校都會舉辦的活動??ㄏ柕牟賵龇浅5拇?,從白天踏到晚上,就是從操場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一般老師找不著學生,活動結束還有同學在草上踏青。老師們往往這時候很頭疼,最后通過系統(tǒng)告訴學生,他們只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系統(tǒng)造成的假象,真相是大家都還在睡夢里。
想想也是,操場一圈總共才八百米,如果不是做夢的話,誰又相信從白天走到晚上只是饒了一圈?
“beautiful now~”
“beautiful now~now~w!”
哈迪斯眼睛湊過來,逐漸瞪大:“英雄會?NMG?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英雄會的?”
陳安宇捂著耳朵,躲避放大的音量——如果不是獨棟別墅,這周圍一定會有沖過來打人的。很奇怪,為什么哈迪斯這人可以一下午,就完全忘了白天發(fā)生的口角爭執(zhí),肆無忌憚地暢聊?他都不理他,希望他可以自覺地收斂一些,可這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知悔改。
“也不是英雄會,只是說去NMG?!标惏灿钜蛔忠灰а馈?p> “傳說的越野車大賽……”
“你不是舞臺劇嗎?”陳安宇咧了咧嘴角,“口水,口水,注意一下,你妹的,別靠過來!”
“那都過時了,我現(xiàn)在愛開車,車子懂不懂!”哈迪斯拍了拍胸脯。
陳安宇想到白天的一群哈迪斯跳舞,所幸以后不會再有這個想法了,他嫌棄地躲開哈迪斯避免小孩的哈喇子流到他身上,“你把口水擦擦,還有說明白點,什么英雄會。我可不想和你一塊做壞事……”
“就是英雄會??!”哈迪斯一臉沉浸在他的越野車大賽里,“我特意租到了一輛坦克……就是為了去拿個冠軍,哥哥,我們真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的?!?p> 誰要和哈迪斯心有靈犀一點通……陳安宇捂臉,他把手機繼續(xù)往下翻著,刷動態(tài)還不得清閑,哈迪斯看見了他們春游的這一條,好巧不巧說這就是他帶來的好消息。
……
……
練舞房,男孩和女孩坐在欄桿后面,女孩一只手抓著馬尾微微測過半張臉甜甜地笑,男孩的臉被一個卡通圖案擋住……
“等一下,你說坦克?”陳安宇停下手指。
“對啊。后排還能全放倒的那種,要不要一起做?”哈迪斯激動了擺了擺手,眨了??蓱z又無辜的卡姿蘭大眼睛。
天空一片漆黑,太陽已經全部沒入海平面。外灘江邊,沒人注意的地方,正有一條沙子朝著渡輪上的黑箱子流進去,那里擺著一張破碎不堪的龍骨……它旁邊的一架龍骨完好無損,體型也大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