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境之邊,有一水域,湖水四季碧綠,湖面無數(shù)植被生機盎然,湖下無數(shù)生靈靜心修行渴望天地恩澤可達(dá)“人形”。水域周遭有強大的結(jié)界加持,守護著這方水域近五萬年,因結(jié)界神力過于強大和精純,亦引得許多靈獸來此靜修,以求庇佑。
而水域之下建有一偌大宮殿,殿外無數(shù)生靈游走,卻絲毫不敢近身。宮殿有一牌匾,上面抒寫“無名”二字,所以也被稱為“無名宮”。但周圍壽命長久的生靈皆知里面有一“神君”,是一個精通水術(shù)神力的“龍君”。好奇者很多,但皆不敢造次,每每也只是在宮殿周圍游走,有幸能一睹神君神采便也知足。不過這位神君很是低調(diào),在此居住了近五萬年也未有生靈有幸目睹他的神采,眾生靈皆以為此生都無望見到神君,時間一久也將瞻望之心淡淡忘卻,專心修煉。誰知近百年開始,這位神君居然多次頻繁地離開水域,生靈們重燃希望之火,但這位神君修為太高,每每都是只見氣動而不見身。眾靈甚為惋惜,又感嘆自身修為實在是淺,便紛紛立志要抓緊修行,以求能看到神君的身形,哪怕只是一個尾巴都可。
水域今日很是沸騰,只因眾靈皆覺得自己的修為有了很大的提高,都見到了神君以青龍之身“游”回了無名宮。眾靈感念天地眷顧,紛紛開始動用神力打算試試能不能幻化成“人形”,以彰顯自身修為有所提高,為此專門開辦了一個“幻化大會”,比拼誰的人形最好……結(jié)果是無一生靈化為人形……落寞之下皆感嘆神道不易,定是將入神門檻又提高了,他們還需繼續(xù)修行,便紛紛打道回府。
無名宮的宮殿中,落宸顯現(xiàn)著龍神倒在琉璃地板之上,身上的鱗片在琉璃的襯托下更顯金光閃閃。只是細(xì)看之下,方見龍爪皆有許多細(xì)小的刀口,新舊交錯,有的還泛著淡淡的血氣。
龍須微動,宛如黑珍珠的眸子淡淡地望了望宮殿上面浮動的水影。
水影下龍身頓時不見,依舊是身著青衫的男子。落宸緩緩坐起身,臉色甚為蒼白,略微算了算時辰,心下大驚,連忙爬起身,顫顫巍巍地向殿后走去,一揮手,一扇殿門便打開,落宸著急地穿越滿是畫作和器皿擺放的宮殿,身形略微顫動,腳下便撞向了一副畫作,落宸連忙將畫作扶好,驚魂未定地?fù)崦嬀?,生怕有所破損。確定畫卷無恙,落宸望著畫中的紛飛白雪,望著那兩個雪人,以及小小少年背著他呵護的姑娘。眼波柔柔地落下淚珠,落宸輕聲念道:“惟愿能一直這樣背著你,一直走下去……”
略微晃臉,淚珠隨即散去,落宸快步走入墻角,白墻頓時波光粼粼,落宸一步跨了過去。只身在幽閉的暗室中,里面濃烈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落宸兩指并作利刀,將自己另一手腕劃破,紅中泛青的血液頓時流出,落宸盤腿而坐,一手釋血,一手白光流動,只見他的額頭汗如雨下,臉色蒼白趨于透明。
眾多記憶將溫沅汐埋沒,可那些并不是她的,而是一個叫“孫媛曦”的,細(xì)算下來,不知是曾幾何時的“前世”了。記憶越發(fā)的清晰,許多細(xì)枝末節(jié)都記憶猶新,何況那藏在里面的癡情愛意。少時的依賴和感激,長大后的芳心暗許,至死不渝,之后的背叛折磨,強行禁錮,以致最后的一尸兩命,絕望吶喊。屬于“孫媛曦”的一切如今都加諸在了她的身上,她好似就是“孫媛曦”了。
睜開雙眸,溫沅汐望著熟悉的床幔愣愣出神,眼角的淚珠慢慢浸濕了枕頭。
駱墨玨端著藥壺進入房間,聽了亦安一通亂七八糟的安撫,他卻越發(fā)的難受。剛將藥壺的托盤放在桌面上,便見到溫沅汐側(cè)首望著他,他心中一喜,正想出聲呼喚,卻在見到她眼眸中哀怨后,愣在了原地,那是他看不透的目光,也是他極其陌生的目光。
駱墨玨望著溫沅汐,溫沅汐卻失焦地望著他處,不知在看什么。
駱墨玨收回目光,一臉木訥地將藥壺中的藥倒出,攪動著藥勺,望著漸漸上升的煙氣,突覺得眼睛很是干疼。
溫沅汐望著駱墨玨良久,才微微動了動,嘴唇蠕動了一下:“墨……宸……是誰呢?又該是誰呢?”
腦中許多畫面再度紛飛,駱墨玨和長孫明宸的身影相互交織在了一起,讓她分不清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溫沅汐很是慌亂,不欲在如此這般任記憶將自己困束,她掙扎地想起身,駱墨玨見了,連忙放下湯勺上前安撫道:“你身體還很虛弱?!?p> 溫沅汐半撐在床沿,抬首望著駱墨玨,而駱墨玨卻有些手足無措地回避著她的眼神,見她又有要起身的架勢,駱墨玨略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將她扶起靠在了床板上,將枕頭靠在她身側(cè)。
溫沅汐望著駱墨玨,欲言又止地垂下頭。
駱墨玨將藥碗遞給溫沅汐,遲疑地說道:“我為你熬了藥,補身體的,這藥可能……”
接過駱墨玨手中的碗,溫沅汐一口飲盡后將碗遞還給他,而駱墨玨嘴邊的“苦”字便硬生生地吞下,眸中卻瞬間通紅了起來。
“謝謝?!睖劂湎吐曊f道。
“藥,不苦嗎?”駱墨玨望著已見底的碗,袖中緊握的蜜餞已然破碎。
“還好。”溫沅汐心思混亂,亦沒有對他多加注意。
腦中那些年為了讓溫沅汐喝藥的“苦勸”畫面,一幕幕地浮現(xiàn),那句“除非我不是我了”讓他腳下很是虛浮。
接過空碗,駱墨玨略微頷首,心中已不知該說些什么,手中的碗?yún)s硬生生地被他握出了裂縫。
剛緩和了一下心緒,便想起昏迷前,見到落宸化為青龍倒地的樣子,溫沅汐連忙下床掃視了一下房間,又快步走到門邊將院中望了望,駱墨玨望著她急切的舉動,將朦朧的眼眶擦拭干凈后,慢慢走到桌邊,一邊收拾藥壺,一邊說道:“鸞鳳說有要事要去處理,很快就會回來。他再三叮囑,讓你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等他回來再說?!?p> “鸞鳳?!睖劂湎f完才恍然大悟,扶著門框有些站不穩(wěn),抬首望著天空,思緒此時便更為混亂了。
駱墨玨見狀,小心地將溫沅汐扶到桌邊坐下,見她又陷入了沉思,也不欲打擾,端起托盤慢慢地走出了房間,跨出房門的那一刻,眼淚順著臉頰而下。
入夜,心有牽掛的人皆難以成眠。駱墨玨空坐在院中,眼見溫沅汐房中燭火明亮,窗戶上溫沅汐的剪影清晰可見,維持著一個動作個把時辰都不曾變化。駱墨玨偶爾伸手撫摸那輪廓,漸漸入迷,只是唇邊的笑意卻格外的凄涼。
虛幻之境,鸞鳳一口氣將凡界種種都如實匯報,更為落宸所言表示了自己的擔(dān)憂。樗兮聽聞后依舊冷淡對之,一副靜靜沉思之狀。鸞鳳也不好打擾,便在其身邊靜待他的吩咐,同時貪戀地望著那十幾日未見,甚為想念的容顏。望著望著,便覺得如此真的很好,兩人能一直就這樣待著,他真的覺得很好。
樗兮猛地站起身,原地旋轉(zhuǎn)了一圈,耳中眾多哀求之音響起。鸞鳳隨即站起身,卻望向了不遠(yuǎn)處的血山,只見血山的黑氣驟然加劇。
“怨毒之氣?!丙[鳳不解地望向了樗兮。
樗兮伸手將一道白光注入,漸緩了血山上的黑氣。
“這便是他出去的目的嗎?”
“你是說,白虎?!丙[鳳一臉愁苦之像,小嘴不自覺地嘟了起來。
“看來,凡間危矣。”
“那我們要怎么做?通知龍帝那小子嗎?”
“天界暫時不宜插手凡間之事?!?p> “那怎么辦?”
“照落宸所言,盡早迎源汐回歸。”
“可落宸的身體?”鸞鳳不禁擔(dān)憂,“他這般強行,萬一臨終功敗,那豈不是都白費了,那源汐就更無指望了?!?p> “你放心,我去尋他,助他一臂之力,絕不會讓他心血白費,此舉一定功成。你該去找他了,他們也該相見了?!?p> “好,那我去尋他。”剛轉(zhuǎn)身,又不放心地側(cè)首囑咐道,“你,也要萬事小心?!?p> 樗兮略微一愣,鸞鳳見狀連忙說道:“許是凡間待久了,竟沾染了凡人愛擔(dān)憂的習(xí)性?!?p> 樗兮略微頷首,望著血山淡然說道:“嗯,你去吧!”
見他依舊如此,鸞鳳心下微疼,瞬間化為火鳳,臨空而飛,很快便消息無影。樗兮這時才望向他消失的地方,輕聲說道:“你也小心便是?!?p> 空坐出神的溫沅汐,突然一陣心慌,身上突顯紅光流轉(zhuǎn),溫沅汐眼中映著被黑氣纏繞的血山,只覺身體略有些僵硬,隨后又被一道白光打散。在醒神后,眼前依舊是明燭暗夜,身上的紅光也已經(jīng)消失。只是腦中卻浮現(xiàn)起了許多屬于“源汐”的記憶,她輕聲念道:“樗兮,是你,還是他呢?”
溫沅汐的異樣只是一瞬,院中的駱墨玨只覺她的剪影略微垂首,自是未知她所發(fā)生的一切。
而術(shù)仁醫(yī)館的另一側(cè),一襲暗黑斗篷悄悄地去了馬房,馬房最邊的黑色俊馬原本都已入睡,突然異樣氣息靠近,還未睜眼,便已倒地不起。斗篷伏在馬的身上與之融為了一體。
夜也更深,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