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天夜廣寒
西海之上，一片寂然。
濃墨般的黑霧不斷向遠方散去，多名高階修士如木偶般呆立原地。
陸靈秋看著眼前將太刀指向他的炎夜，心中咯噔一聲，一股不祥的感覺迅速籠罩了全身。
“小夜，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凝視著少女，并未后退半步。
雖然炎夜在平時偶爾會記混一些小事，但只要是關(guān)于主人的事，無論大小，她都不會忘卻。
他的生日、喜好、厭惡之事、平時習(xí)慣、睡眠生物鐘、用過的靈法、說過的話……幾乎每一樣，她都深深記在心里，放得比自己的事還重要。
可現(xiàn)在，她的眼里卻茫然之至，看上去竟似在努力回憶著眼前之人，好像真的完全記不清了一樣，這讓陸靈秋感到駭然。
很明顯，記憶的混亂，是黑霧造成的。
只聽下一秒，陸靈秋得到的回應(yīng)是：
“大日·鐮倉刀譜·一閃?！?p> 炎夜原本認(rèn)真軟糯的聲音在此刻，竟變得如沙綾那般機械而冰冷。
沒有任何預(yù)兆地，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紅線，猛然刮向陸靈秋！
“唉。”
一聲輕嘆響起。
半息之后，只聽到清脆的“當(dāng)啷”一聲。
便見陸靈秋站在原地，伸出右手，
握住了她的刀鋒。
少女怔然停留在他的身前，似是不解為何自己的身法會被識破。
「野良」長太刀的刀身上漫著熾熱火光，但在他的手心里，卻如若無物。
“小夜，我再問你一遍。你，不記得我了嗎？”
陸靈秋的情緒逐漸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
“我……你……是……”
炎夜真赭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遲疑，不過馬上，又被那黑色的霧氣所霸占。
她木然地伸出另一只手，對著陸靈秋聚靈道：
“幽冥靈法·萬……”
“火行·大封印術(shù)。”
無奈的聲音傳來，陸靈秋閃到她身后，輕輕揉了一下她的長發(fā)。
一道暖流注入體內(nèi)，少女只覺全身一軟，便再也無法將靈力匯聚，體內(nèi)全部的火靈力竟似被咒印封住般，再也沒辦法操控絲毫，甚至，她連握住長太刀的力氣都隱有些不足了。
“睡會兒吧。小夜?！?p> 陸靈秋伸手將她手中太刀接過，直接收進靈戒當(dāng)中。而少女的身體，也在搖搖晃晃中陷入昏迷。
他單手將她扛在肩上，感受著她輕盈的體重，心情復(fù)雜之至。
可未及他多思考，只見大漩渦上，包括方暉長老等人在內(nèi)的其他所有高階修士，在此時此刻，皆是眼中黑光一閃，望了過來。
“不妙啊?！?p> 陸靈秋口中喃喃。
他雖不知自己為何對這些邪魔般的黑霧免疫，但目前可以得出的結(jié)論是：
連修為早已達到蘊神期的自家靈使、火靈守護——“天妖”炎夜，都無法靠自身的抗性對此免疫。
而眼前這些元嬰級別的高級修士，更是絕無幸免的可能了。
沒幾個人知道，在鏡花宮的五行守護之中，除了新來的三代靈使慕青外，其余四人，皆是蘊神期天妖。
二十年前，是陸靈秋上一次蘇醒的時間。
而在那之前的不知多少年里，
身為代理宮主的他，走遍大江南北、秘境深淵、各大隱門、無數(shù)絕地，一直、一直在尋找著某段回憶。
可無論如何，在又一次沉睡后，他卻再也記不清，自己所尋之物，到底是什么。
只記得，身邊多出的四位靈妖，是許多年間，自己最新帶回來的二代靈使。
在這次蘇醒后，記憶里缺失的孔洞更加龐大了，很多事情怎么也無法聯(lián)系到一起去，就算問靈使們，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故他只好再次踏上尋憶之旅，并成功以記憶中不見了的“月亮”作為切入點，去靈月尋求線索。
現(xiàn)在追到此處，在這詭異的天空裂縫下，他萬萬未曾想過，自己竟會遭遇這般連化神級都無法抗衡的神秘力量。
眼見方暉、玉蟾等人紛紛從身上取出法寶，口中念念有詞地朝這邊看來，陸靈秋就覺甚為棘手。
若不動手，定會被圍攻；若動手，面對這么多高階修士，又難免使出超階靈術(shù)。
那么做，會對這片本就傷痕累累的天空造成更大的傷害。
——
渡劫期大圓滿修為的陸靈秋，并不想如此處理。
——
無數(shù)道流光閃過，飛劍、靈術(shù)、法寶、暗器、毒瘴、靈獸等，分別從數(shù)波高階修士的隊伍里向他集火而來。
他選擇防御。
“三重·大無形·真靈護體術(shù)！”
陸靈秋單手一揮，身體之外，兩圈無形的靈力光罩將他和炎夜包裹在內(nèi)。算上自動釋放的那一層，現(xiàn)在他的身周，存在著三道渡劫期護盾。
下一息，各色光華擊打在了他的身上。
轟——??！
數(shù)十名高階修士合力一擊，換成常人來接，這是必死的局面。
可在他的護體靈法下，卻連外皮一層灰都沒能蹭掉。
他的三重靈法不同于梵心師太，后者是左右手同時施放出兩種不同的靈術(shù)，而他，則是換了個極其高級的角度去應(yīng)用——
即，將相同的超階防御靈法在一瞬間，同時施放出三次。
在靈術(shù)天賦上，陸靈秋心知，自己得到過某種傳承。
外人，無人能及。
就在他決定暫時撤離此地、先把小夜身上的問題解決之時，一側(cè)，很久未被注意過的大漩渦與天空裂縫的中心部位，突然傳出一聲轟然巨響。
響動之下，所有高階修士停下了手中攻勢，目光空洞地望去。
陸靈秋也瞇起雙眼看向那邊。
只見在天地之間，一座海市蜃樓般的浮空虛影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
那是一座宮殿。
巨大的圓頂、輝煌的外飾、寬敞的庭園，流光溢彩，華麗至極。
“這便是‘天夜廣寒宮’嗎？”
遠遠望去，只見在那宮殿中央，一扇約莫能有數(shù)十人之高的超大石門緩緩地向兩側(cè)敞開，而在其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暗光之下，那人僅僅邁出一步，便霍然出現(xiàn)在眾修之間，其身形如同幻影，連陸靈秋都是一怔。
下一秒，當(dāng)他看清那男子真實的模樣之時，心中猝然掀起了驚濤巨浪。
若讓他用一句話來形容，那便只能是——
“活到至今見到的唯一能在顏值上與我不相上下的男性”。
與尋常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的普通男子不同，那種只是優(yōu)于常人的小帥，而此人，卻是“無一處瑕疵的俊美”。
他身著黑色長衣、灰白色披風(fēng)在海風(fēng)下獵獵作響，不似人造的五官之上，神色肅然。
在他身周，散發(fā)出一種極夜般的深邃氣質(zhì)，與陸靈秋那永遠無法被看穿的神秘感相比，竟毫不遜色，甚至略有些近似之處——
即強者的孤獨感。
只見他凝視著天空裂縫，完全無視了身旁包括陸靈秋在內(nèi)的所有高階修士，只是以一種極慢的速度，抬起了雙臂。
“又到了償還之時啊?！?p> 他低聲自語：
“神法·長夜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