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點頭，走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坐下，慢條斯理吃起來，徐姨娘看著眼里包了淚水，不敢讓他看到，側(cè)過身拿袖子擦了擦。
今天的飯菜都吃光了，謝衍也不曉得吃了多久。
徐姨娘端著湯過來給他，他也都盡數(shù)喝了，然后起身說：“姨娘，我要去私塾聽課，晚上就不用等我回來了?！?p> 徐姨娘知道他決定的事很難改變，便說：“晚飯我送去私塾，你吃了再溫習(xí)功課?！?p> 謝衍“嗯”了一聲，就返回房中拿了個包袱往外走了。
徐姨娘嘆口氣搖搖頭，又回過頭看了正房一眼，決定去找一個人，或許那人能醫(yī)治自己丈夫的病。
“砰，砰，”門外傳來鞭炮的響聲，巷子外冒出濃濃白煙。
徐姨娘捂著嘴咳嗽幾聲，讓人去外面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很快那人去而復(fù)返，回稟道：“姨娘，聽街坊說，謝家長房那邊今天有人要去軍中，謝大太太正張羅著送行?！?p> 去從軍？長房什么時候有這個想法！
正在想這事，正房里響起謝二老爺嘔吐的聲音，徐姨娘急忙跑進(jìn)去，謝文賢臉上已經(jīng)毫無血色，一旁的小廝不停地去拍他的后背。
謝文賢一口一口往痰盂里吐，徐姨娘看著眼眶又紅了，想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當(dāng)初要不是謝文賢相幫，她或許早就不在這個世上，無論如何，她不能棄他于不顧。
謝源這邊，徐管事查到一些事回來了。
“五爺，原來陷害米鋪的并非旁人，而是謝大老爺?！?p> 謝源其實有所猜測，之前米鋪陷入困境，他正要去查就發(fā)生了周家的事，他騰不出手去管米鋪，只能拿銀子補(bǔ)窟窿。
徐管事道：“馬福已經(jīng)找到了，現(xiàn)在關(guān)在城外的莊子里?！?p> “他說是洪記張管事找的他，還說只要事成，就給他洪記一間米鋪掌柜的位置，至于買米的那人叫牛暉，剛死了老母沒錢下葬，是馬福的一個朋友，他給了些錢就和牛暉串通一氣，要置米鋪于死地?！?p> “牛暉知之甚少，只按吩咐辦事，我就從洪記入手，竟發(fā)現(xiàn)張管事和謝大老爺暗中勾結(jié)，謝大老爺為了這事可謂是花了大價錢?！?p> 寧愿花錢坑害自己的弟弟，也不肯救濟(jì)他們這一房，可見謝文德有多卑鄙無恥。
謝源握住了手，“徐叔，做米商這一行沒幾個人手上是干凈的，你且仔細(xì)去查，有多少查多少，”他眼眸一沉，透著一股殺氣，“我要洪記永遠(yuǎn)在福州消失！”
徐管事一驚，飛快地晙了謝源一眼，五爺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種神情了，心道：看來洪記這生意做到頭了。
“至于馬福，打斷他的腿扔出去?！?p> 徐管事一愣，把馬家還有老母妻兒的話咽了下去，道了聲“是”就退下辦事。
謝源坐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云生過來道：“五爺，大爺今日去軍中歷練，聽說是跟著范二爺謀的差事。”
謝源“嗯”了聲，表示自己已經(jīng)曉得了，云生沒再說什么，悄悄退出去，五爺這些日子太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話說李娥這時已經(jīng)到了城東郭貴的住處。
郭貴熱情地接待，“都是老主顧了，三小姐別客氣，”招呼人來端上精致的點心，“舶來貨，嘗嘗。”
“不錯，”李娥也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看著黑乎乎的一團(tuán)還以為不好吃，沒想到味道醇甜香濃，也不曉得是什么做的。
“三小姐喜歡，我讓人打包一些給你帶回去?！惫F這里還有不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么多，就當(dāng)賣個人情。
李娥也不推拒，任何可以和郭貴拉近關(guān)系的方式，她都不會放過，便讓若蘭收好點心。
“今日我來，是想再加訂一些南洋珍珠，”李娥切入正題，“還要勞煩郭大哥幫忙引薦一下?！?p> 提起這事，郭貴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袁煥已經(jīng)找過他，他忙著別的事，倒一時忘記了要和佟姨娘說。
李娥看出他臉上的一絲為難，不禁直言相問，“郭大哥，有什么事但說無妨?！?p> 郭貴這才一拍大腿道：“說起南洋珍珠，我還真對不住你，不是前些時候也不知怎的，到處都是富貴人家在找金珠，好些人直接問到了沈爺頭上，沈爺覺得有利可圖，打算自己親自售賣金珠，不在讓下面的人過手，所以，這事也就……
不過你放心，袁煥也不是賴賬的人，他說了，賠你三倍訂金的錢，三小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上頭人的決定，咱們也不能說什么?！?p> “原本這事要讓佟姨娘去跟你說，只是這一忙倒是給忘了，要是三小姐不嫌棄，今晚我請你去吃一頓好的，當(dāng)作賠罪?！惫F一連串說著，都沒讓李娥插上嘴，說完之后還站起身要給她作揖道歉。
李娥連忙也起了身，伸手去托他，“郭大哥，萬萬使不得?！?p> 郭貴抬頭看來，李娥請他坐，郭貴自覺理虧，按理說這樣的違約豈止三倍，要是放在生意場上不僅失了信譽(yù)，還會賠個精光。
但細(xì)看李三小姐的神色也不像是要提什么要求。
郭貴卻是不敢坐。
李娥只好站著和他說：“郭大哥，既然袁爺沒法拿到金珠，這樁買賣就此作罷，我也不用袁爺賠訂金的錢，只需將我給的訂金還于我即可。”
郭貴一時瞪圓了眼睛，張了張嘴話卡在喉嚨間。
李娥趁熱打鐵，“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當(dāng)是我交郭大哥這個朋友，也是值得。”
這下郭貴真正對李三小姐另眼相看了，也相信她說過的“已經(jīng)將他當(dāng)作朋友”的話。
若非如此，何以會拋開誘人的違約金，對金錢視若糞土，又有幾個人能做到。
李娥莞爾一笑，風(fēng)一吹，臉上的面紗輕輕晃動，郭貴看到她顯露出的尖尖下巴。
“郭大哥，請坐。”
郭貴這才坐了，立即讓人取來最貴的茶葉泡茶。
李娥笑了，“郭大哥這樣，我倒一時無所適從了。”
“從今往后，你李三小姐就是我郭貴的朋友，若有什么事，我一定會鼎立相助?！?p> “多謝郭大哥。”李娥向他抱拳。
郭貴見了，與她相視一笑，頗有肝膽相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