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事先說好了,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做特立獨行的事引人注意?!?p> “好,都聽阿爹的。不,都聽丞相大人的?!甭勓?,琉璃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擺出一副俯首稱臣的模樣,沖馬吉行了一禮,逗得一旁的侍從們都笑了起來。
自搶糧案發(fā)生至今,馬吉頭一回走下望風塔,突然發(fā)現(xiàn)地面上真是太暖和了。披著厚厚的羊毛披風的馬吉,在眾人看鄰家二傻子的目光下,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地上比塔頂暖和多了哈……”訕訕一笑,馬吉近乎洗白地道,忙將羊毛披風解下來,遞給了一旁的侍從。
而侍從旁邊,那個長得異常白凈的,就是穿著侍從衣服,假冒偽劣的馬琉璃。
“老爺,您把搶糧案的經(jīng)過跟屬下詳細說說。”琉璃加快腳步,湊到馬吉身旁,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那副小心翼翼循規(guī)蹈矩的模樣,可謂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反而讓習慣了她吊兒郎當?shù)鸟R吉有點兒不適應(yīng)。
他只是讓她不要太招搖,沒想到女兒此次這么鄭重,將侍從冒充得如此惟妙惟肖。
不過規(guī)矩總比不規(guī)矩好,遂也沒說什么,應(yīng)她的話將搶糧案的經(jīng)過和自己的處理方式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聽罷,琉璃瞇了瞇眼睛,若有所思:
“那些被你施壓清倉放糧的那些富人們,沒有起來鬧事兒吧?”
“你老爹我為官多年,這點把握還是有的。放心,他們沒這個膽子,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實力。”
正說著,突然一陣勁風從身側(cè)襲來,看到勁風奔突的方向,目標應(yīng)該是馬吉。
身懷武藝的琉璃怎會讓那刺客得手,未等來者近身,只見她一個掃堂腿便將那刺客撂倒在地。
從那刺客出現(xiàn)到被制服,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馬吉完全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當那刺客手中的匕首“咣當”一聲摔到自己腳邊的時候,馬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個激靈。
“你是誰派來的?為什么要刺殺丞相?!”將刺客反手按在地上,琉璃厲聲道,同時手腕陡然發(fā)力,讓男子發(fā)出一聲吃痛的悶哼。
待看清來者,琉璃眉頭微皺。
剛開始的時候,因事出突然電光火石,她并未細看對方形貌,只知道這人中氣不足,出手毫無章法,并不像會武功的,將其制服得也輕而易舉,和抓一只雞無異,很沒有成就感。
如今見這人面黃肌瘦,骨瘦如柴,更確定他并非刺客出身。
“什么丞相,不過是公飽私囊,魚肉百姓的禽獸罷了!”那男子恨恨地道,還向馬吉淬了一口唾沫。
雖因男子臥在地上,那唾沫并未噴到馬吉臉上,只是落在了馬吉的鞋子上。
男子的舉動并沒有引起馬吉的反感,因馬吉此時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男子方才的話上——
公飽私囊,魚肉百姓。
他認真打量著面前的男子,只見這男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卻獾骨凸起雙眸凹陷,看上去像個六七十歲的遲暮之人,因官兵搶糧事件,街上饑民流離,馬吉知道這是災(zāi)民的典型特征。
“少年,你為何這樣說?”馬吉三分憐憫七分震驚地道。
“狗官!少揣著明白裝糊涂!若不是你私扣賑災(zāi)糧,我父母怎么會餓死?他們一直騙我說家中還有糧,每次吃飯的時候都說自己提前吃過了……”說著,男子淚如雨下,被反縛在后背的手緊緊握緊,青筋暴起,足見起痛苦之深,“最后實在瞞不下去了,他們怕我知道真相后心中有愧,瀕死之際竟……竟雙雙選擇沉尸江底!”
說到最后一句,男子因心中極致的悲憤,竟從那孱弱的身軀里猛然爆發(fā)出一股驚人的力量,將被這話震驚,一時失神的琉璃掙開了去。
男子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疾風般向馬吉撲去,變數(shù)太快,電光火石間,琉璃來不及遲疑,下意識地一步跨到馬吉身前。
一聲匕首入體的悶響,匕首刺穿了琉璃的胸膛,血順著刀脊噴涌而出,瞬間血染紅了胸口。
衣服因這血液的浸染緊緊地貼在胸口,勾勒出只屬于女人乳峰,讓男子握著匕首的手一抖,大驚失色:
“你……你是女人?!”
“黑白不分的蠢貨……”琉璃恨鐵不成鋼的道聲音因胸口的劇痛而沙啞異常,但到底是練家子,饒是受如此重傷,她仍是紋絲不動,未表現(xiàn)出一絲的痛苦和脆弱來,她用剩下的力氣一掌拍出,將男子打到一邊。
其他侍從見狀,也顧不上震驚了,忙一擁而上,將男子制服。
“璃兒!”見狀,馬吉的臉瞬間慘白,他痛呼一聲,急忙將琉璃擁入懷中,見到女兒胸前那把沒入胸口的匕首,和那片觸目驚心的血漬,差點急火攻心,當場昏厥過去。
他強作鎮(zhèn)定,顫抖著手將琉璃抱起,奈何驚痛過度,剛把琉璃抱起,身體便不聽使喚地搖晃起來,忙召喚左右侍從:
“來人!趕緊把璃兒送到承德醫(yī)館去!快!璃兒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絕饒不了你們!”
侍從們聽了,忙手忙腳亂的將琉璃抬起,剛要走,卻聽方才那個被控制住的男子高聲道:
“承德醫(yī)館離這里有一里路,等你們走到那兒,就算她不是傷重不治,也已經(jīng)因失血過多而死了!”
“都是你害的,你還在這里口出狂言!”聞言,按壓著他的侍從一拳揮過去,打得男子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不想那男子恍若未聞,立即掙扎著站起,誠懇地開口:“丞相,我的敵人并非這個女子,而且,若知道她是女兒身,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她的!我有辦法幫這個女子止血,求丞相給我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一線生機便是一條人命,馬吉也顧不得念舊恨了,立即命侍從放了男子。
說來也怪,他竟未生出一絲防范之心,好似這男子身上帶著一股莫名的令人信賴的力量。
男子奔到琉璃身邊,三兩下將自己本就破爛的衣衫撕成一條條巴掌寬的布條,一條接一條地系在一起,最后繞過琉璃的后背,將琉璃胸前的傷口,除了露在外面的匕首外,纏了個嚴絲合縫。
他的動作極其熟練,從撕衣衫到纏死胸口,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隨即一聲“好了”,便同侍從們一起,護送著琉璃向成德醫(yī)館走去。
承德醫(yī)館是柳城最負盛名的醫(yī)館,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曾多次救人于危亡之際,胸膛是致命之處,琉璃還算幸運,一是練功多年皮糙肉厚,二是出事地點與承德醫(yī)館相距不遠,否則即使爭分奪秒,恐怕也無力回天。
一眾人馬護送著一個人浩浩蕩蕩又風馳電掣地向醫(yī)館疾行,這一路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尤其是撕了衣衫導(dǎo)致自己上半身赤裸了大半在外的纖瘦少年。
到了醫(yī)館,見來人是丞相,大夫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來,見傷者是個女子,奮力施救的同時,將所有閑雜人等趕了出去。
馬吉已被嚇得沒了力氣,他癱坐在醫(yī)館門外,一言不發(fā),但凡有侍從過來勸慰,都被他那怨憤到幾乎要殺人般的眼神震懾走了。
忐忑不安到近乎窒息地等了一個時辰,醫(yī)館的門終于打開了,馬吉卻不敢詢問狀況,他怕聽到這輩子最害怕聽到的消息,讓自己悔恨終生。
此時的他是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了什么叫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她怎么樣了?”倒是那個罪魁禍首,誤傷琉璃的少年,搶先上去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