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晚一些時日再要,因為這兩個婦人知道,進縣里趕考,有很多繁雜的程序,打點這些程序需要的錢不會是個少數(shù)目,她們知道琉璃借給他的錢不是少數(shù)目,對一個收入有限的普通農民來講,不要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們也體諒琉璃,沒有把話說的太死。
“放心吧兩位大嬸,我跟他說過,他要是考不上第一,我就不跟他要錢了?!甭犨@兩個婦人還比較善解人意,沒有直接讓她不要錢,琉璃還是比較欣慰,因為她們能這么說,說明對他們一視同仁,沒有把她這個后來的人,當外來者敵對排斥,“況且他都這樣了,即使我跟他要,他還能還上是咋滴?”
“那簡直太好了,琉捕姑娘不愧是豪爽仗義的女真人,就是俠義善良,以后誰要是娶了琉捕姑娘,那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哪!”聞言,兩個設身處地關心程公子的婦人,也感同身受的替程瀟高興,不禁違心感謝道。
之所以說是違心,因為琉捕雖然是個姑娘,但她會武功,而且力氣強大,可以一個人一下子挑起兩桶水,一個人上山砍柴,并將幾百斤重的柴禾從那么高的山上,毫不費力的扛下來的事情,她們不僅知道,還直接看在眼里,深受女德思想荼毒的她們,自然覺得琉璃這種離經叛道的女子,是沒人會娶的。
不過,琉璃也知道,她們是違心的。但她只要接受她們說出口的這些贊美的話的表面意思就好,其他的,她也不想深究。
很多煩惱,都是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多想出來的,可以快樂,為什么非要通過復雜的思想,讓自己變得不快樂呢?
這是從小到大,一直在承受這種因為與正常女人格格不入而得到的非議和質疑的她,總結出來的經驗。
她們說的那些三從四德,琴棋書畫的女子的東西,她這種性格又做不到,而她這種肆意瀟灑,古靈精怪的性格,那些人又接受不了,既然如此,就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何必互相為難呢?
她改變不了別人,就努力做自己,讓自己每天都過得開心就罷了。
而且,她要是天天在乎,豈不早就被活活氣死了?人活一次不容易,為什么不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活著,而要因為不該自己承擔的憂愁而辜負此生所有的日月饋贈,良辰美景呢?
“嘿嘿,借兩位大嬸吉言?!毕裢R粯樱堰@話完全當真的琉璃,憨憨一笑,對兩人抱拳道,然后就轉過身,風馳電掣的向程瀟的家里走去。
她要趕緊過去看看,這位書呆子是的家伙,遇到這么大的變故,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趕到程瀟的家,只見家里門窗緊閉,一副想一個人靜靜的悲催模樣。
有琉璃這么鬧騰的人,怎么可能讓他靜?還以為他想尋短見,立即一腳把門踹開,嚇在里面正坐在桌子上,神情悲切的程瀟一激靈,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別想不開啊程兄弟!”踹開門的下一秒,琉璃立即一個箭步竄到程瀟跟前,舉起手刀就要打暈他。
這是她在江湖上歷練多年,摸怕滾打,學得的救那種一心想自盡的人的方法:真正想自盡的人,自殺的方法,簡直是左右逢源,比如隨手抓起一把硬物,割向自己的喉嚨,或者是抬頭用力一撞,用墻把腦袋撞開花,再或者隨便傷害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比如直接咬舌自盡……可以說對于一心求死的人來說,真是防不勝防,所以,平時遇到這種事,琉璃獲得的經驗,也就是江湖上約定俗成的辦法,就是先把想自盡的人打暈,讓他通過睡一覺的方式緩和一下情緒,這種方式,一招見效,百試不爽。
但是,幸虧琉璃反應快,見程瀟十分安靜,身邊也沒有任何用來自殺的工具,并沒有要自殺的樣子,急忙停手,不過卻收勢不及,一掌把桌子上的一個茶杯,彈在了地上。
對,沒有劈碎,而是手掌落在桌子上的時候,把茶杯無辜的“彈”到了地上。
“咣當”一聲,茶杯摔個粉碎。
從自己悲痛的思緒中撤回神,程瀟目光有些呆滯的移上地上意外身亡的杯子,又緩緩移上本來就不怎么結實,被琉璃著虎了吧唧的一踹,直接從門框上掉下來的門,內心的悲痛成倍疊加,終于再也忍不住,“嗚”的一生,哭了出來。
從小到大,除了小時候隔壁被自己欺負哭的男孩子,她就沒見過男人哭過,如今突然看見男人哭,像正常男人看見女人哭一樣,琉璃一下子手足無措,忙解釋:“對不起啊,程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這樣這樣,我陪踹掉你的門,和打碎你杯子的錢?!?p> 以為她會說,我會立馬賠給你,沒想到她接下來說的話,讓鄭云飛和趙風差點三觀碎了一地:
“你從之前我借給你的錢里扣,行不?”
大姐,您還能再摳點兒不?
其實,這么摳,真不是琉璃的風格,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幾乎花光了所有的金子買來的地,全被官吏給搶走了,她現(xiàn)在手里的錢實在是不多,要不摳點,過幾天她就要帶著全家人去喝西北風了。
“嗚……”聞言,程瀟哭得更厲害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
“哎……別哭了啊!求你了大哥!”暗衛(wèi)女人上,琉璃倒是比較有經驗,但是暗衛(wèi)男人上,她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啊!和趙南柯在一起的時候,她這個小作精一直是趙南柯暗衛(wèi)她來著。
“行!”見程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琉璃一咬牙,一跺腳,終于像被人生生從身上割下一塊肉似的,痛苦的做出了最后的決定,“踢壞門和摔壞茶杯的錢,不在你借我的錢里扣了,我賠給你!”
“……”聞言,趙風和鄭云飛額角不禁垂下三條黑線:
大姐,你關注錯重點了好嗎?真當我們男人都那么小肚雞腸??!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哭,不是因為被你踹壞的門和杯子,明顯是因為自己女人被搶的事?。?p> 果然隔行如隔山,不,是隔性別如隔山!這什么奇特的腦回路?。?p> 明明程瀟遇到了兩件事,而為什么兩個男人卻如此不約而同的確定,他哭不是因為落榜那件事,而是因為自己的相好把自己拋棄了的這件事呢?
因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他們男人,別看一個個英勇無畏,所向披靡的,但事業(yè)上再厲害,性格上再堅強,他們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且正是因為在別人面前努力表現(xiàn)得太過堅強,承受了一般人難以承受的東西,才更需要作為港灣一般,柔情溫暖的人。
情人,戀人,對他們來說,就是那份不能失去的柔情,和溫暖的港灣。
見自己割肉似的下了這么大的決定,程瀟不僅沒好,反而哭得更嚴重了,不知道情況的琉璃委屈得臉都青了:
“兄弟,我已經給你讓到最大程度了,你還想怎樣?姐姐我也不富裕啊,你還想打劫不成?”
“……”趙風,鄭云飛二人,再次臉黑:
大姐,錢這個坎,您是過不去了是嗎?
“師姐,看他這個樣子,應該不是在乎錢?!币慌缘泥嵲骑w起嘴角,提醒琉璃道。
師姐這個斤斤計較的樣子,看上去還挺可愛的。
“嗯。”聞言,和鄭云飛一樣,一直在一旁旁觀的趙風,也張開嘴附和道,“應該是和你來這次的主要目的,是一個原因?!?p> 趙風雖然臉色一本正經,但想起某人本來是過來暗衛(wèi)程瀟的,結果剛進來說不到兩句話,就和錢這個東西打得難解難分,聲音不禁帶了幾分難以掩飾的笑意。
也就是說,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因為想笑而讓自己的聲音里帶了顯而易見,但在琉璃看來卻十分欠揍的顫抖。
“……”聞言,琉璃才如夢初醒:她怎么把正事給忘了,談起錢來了?
但是,你提醒就提醒,為什么笑?!我有那么好笑嗎?!
思及此,琉璃忍住要上某人一拳的沖動,甩給了趙風一個大白眼。今天情況特殊,避免節(jié)外生枝,先放過他。
兩人沒有馬上點醒琉璃,確實是故意的。
因為琉璃思路清奇,簡直是個活寶,他們這兩個對琉璃心存愛慕的人,抱著一種享受當嚇得態(tài)度,想看看接下來這個活寶會做出什么好玩兒卻可愛的事兒來。
結果,這個活寶果然不負他二人所望。
???“程公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走到程公子跟前,趙風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個好兄弟一樣,軟著聲音暗衛(wèi)道,“我們聽村里人說了,但并不是很確定。你告訴我們,我們或許可以幫你?!?p> “幫不了的?!甭勓?,程公子終于遇到知己一般,抬起還掛著淚痕的臉,望向身旁的趙風,欲言又止。
看他如此痛苦猶豫,趙風知道,讓他直接說出這件最傷心的事是不太可能了,于是便替他說,只要他回答是與不是,或者逼他改正自己錯誤的說法,即可:“你是說,呂姑娘想嫁給縣太爺做妾這件事嗎?”
一句話,一語中的,被戳中痛處的程瀟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怎么會突然這樣呢?我知道呂姑娘的為人,她這樣做,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背了计蹋w風再次開口,暗衛(wèi)道。
其實說是暗衛(wèi),也并不全是。呂姑娘,也就是剛才那兩個夫人八卦中說到的,呂家的二女兒,他們見過,而且還比較熟識。因為程瀟住在他們隔壁,呂姑娘經常過來看她,給他做些飯吃,或者送些別出心裁的小禮物之類的。每次見到他們,她都會十分熱絡的打招呼,并且把自己帶給程瀟的東西,拿出一部分來給他們。她和程瀟的性子一樣,都是溫和有禮,善良單純的。雖然知道人心險惡,但趙風也不會相信,一個深情專一,善良單純的姑娘,會一夜之間性情大變,成為一個愛慕虛榮,趨炎附勢的人。
如他所言,他確實覺得,這件事背后,一定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她親口跟我說的,她沒有什么苦衷,她只是不想再跟著沒用的我受苦了?!甭勓?,程瀟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有些哽咽。雖然他的眼中閃爍著同樣不愿相信的光芒,卻被已經確認這件事情的無奈,徹底禁錮住了。
如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獸,任兇猛再肆虐,也逃不出這現(xiàn)實中,冰冷堅硬的牢籠。
“這些話,真的是她親口跟你說的?”聞言,趙風有些詫異的開口,眼中的疑惑更濃了,同時心里的一些猜想,也更加確定了:
這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話,她如此說,背后一定有文章。
“落榜那個事呢?”聽了半天的琉璃,有些不耐煩的打斷道,義憤填膺地開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聞言,趙風,鄭云飛和但是人程瀟都愣了:
還能怎么回事?沒考上唄!
“是在下未曾勤奮用功,所學并不扎實,所以答非所問,名落孫山?!痹俅伪淮林型刺幍某虨t,一臉慚愧的開口,旋即,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少了一抹悲憤多了一抹自責,“離開在下這件事,也不能怪呂姑娘,是在下辜負了她的期望,讓她傷心了?!?p> “……”琉璃一時語塞。
是啊,她就不該問這么蠢的問題,程瀟他一介書生,只負責考試,又不負責批閱試卷、排名次那些事,怎么會知道官府的某些人到底是怎么運作的,存不存在什么暗箱操作?
“這樣,你還記得考試的時候,你們出的是什么題嗎?”無奈了片刻,琉璃想到什么似的,靈機一動,對程瀟道,“把這些題寫下來!”
“記得。只是,”聞言,程瀟再次開口,臉上是專屬于書呆子的單純詫異,“是已經考完了,在寫這些東西,還有什么意義嗎?”
“廢話,當然有!你不想知道你的題為什么答錯嗎?萬一下次鄉(xiāng)試,你再遇到同樣的題目,重蹈覆轍了怎么辦?”一臉無奈的將他望著,沉默片刻,琉璃發(fā)恨鐵不成鋼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