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先生
今日國朝似乎并未有什么重要的政事要商議，在一些文武大臣們匯報了下各自的政務(wù)情況后，皇帝陛下提早宣布了下朝。
回到平時處理政務(wù)的甘露殿，有宮女將冒著熱氣的小米粥奉上，皇帝陛下也無甚過多的皇家儀態(tài)，像是尋常百姓一般搓了會兒在朝堂上被凍僵的手，端著小米粥便往嘴里送著。
待是碗中干凈，宮女遞來一張錦布給皇帝擦嘴，而后將桌上的空碗撤走。
此時皇帝看向桌面，上面正壓著一新一舊的兩頁紙，舊的是那張褚遂良惦記了好久的《滿江紅》，而新的則是一張剛寫沒多久的一首新詞。
皇帝順著新詞念了出來，念到最后一句“她在叢中笑”，笑意不禁在臉上頓顯，這字與舊紙上的字相似，可明顯多出了些稚嫩，甚至是不明書道的人能都看出。
“這是立政殿送過來的？”皇帝看向一邊靜靜站著的王宦官問道。
王宦官彎了一下腰，輕聲說道：“回陛下，是您上朝后，皇后殿下差冬梅送來的，新紙是長樂公主于昨晚臨摹別家字跡寫的?！?p> 皇帝陛下再笑了幾聲，想起了那個以馬上封爵為志向的少年，這離宮衛(wèi)大選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最近自己忙于處理朝政，竟是將他給忘了。
他將桌上的舊紙疊好給了王宦官，說道：“差人將這張紙給褚遂良送去，讓他別老是惦記了，你去立政殿，將李默叫來。”
王宦官作為皇帝陛下身邊的宦官，自是知曉李默是何人，接過舊紙行了一禮便離開了君翔殿。
……
默寫了半個晚上詩詞的李默精神勁兒不太好，昨晚躺下后，他生怕遺漏了一兩首腦海中的精妙詩詞，又逐一的想了許久，發(fā)現(xiàn)沒有遺漏才睡去，可還剛是睡下，大興宮前的鼓樓聲就響了，只得趕緊起身駕著老馬去皇宮當(dāng)值。
立政殿前，他看了會兒天上那差不多是上午十點(diǎn)鐘的太陽，在門口尋了一個陽光醉充足的地兒，靠著紅墻打起了盹兒。
“先生，昨晚可是沒有休息好？”
李默揉了揉眼睛，見著還是昨日那個宮女裝扮的小公主，忙是行了一禮，說道：“公主，這一聲先生在下可不敢當(dāng)?！?p> 此處是深宮，面前的小女孩是公主，可不能因?yàn)槠浣凶约合壬驼娈?dāng)自己是先生了，萬一被人瞧見，就成自己在和自己找不痛快了。
小麗質(zhì)白了他一眼，小嘴抿著，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p> 李默再是拱拱手，不著痕跡地向著立政殿門一側(cè)的高大樹干瞥了一眼，朗聲說道：“回公主，在下精神的很，只是剛剛在想事情，神色上不免顯得有些困乏。”
小麗質(zhì)心思單純，也不覺得他話中有假，拿著手中似是剛剛寫好的字遞給他，說道：“那就請先生幫麗質(zhì)看看吧?！?p> 李默昨日第一次見到小女孩，也沒有過多的時間去問冬梅她們女孩的身份，此刻聽到公主自稱麗質(zhì)，想起了太宗皇帝那位早早玉殞的嫡長女。
貞觀十七年，長樂公主因病去世，因生前受太宗寵愛，后陪葬昭陵。
再看眼前宛如瓷娃娃的小女孩，想著她再過十三年就會因病去世，李默心中又道了聲好可憐的孩子，淡去了一些對皇家的畏懼，滿是憐愛的看了下她，接過她手中的紙看了起來。
紙上是李默自己寫下的《詠梅》，字跡也是模仿他最擅長的瘦金體所書，筆畫間的柔美、娟秀有了幾分神似，觀后的感覺倒也讓人心中生不出不適的感覺。
當(dāng)然，這只是因?yàn)楦鞣矫嬖蛴跁ㄒ坏郎铣闪肆髋傻睦钅校切∨捱@一應(yīng)字，放在一些朝上官員當(dāng)中，許會令不少人汗顏。
李默將紙還給了小麗質(zhì)，見著她笑著露出了一排整齊潔白的小齒，不知怎么就又摸了摸她的發(fā)髻。
小麗質(zhì)剛見他時就未曾對此反感，而后又決定與他學(xué)習(xí)書道，就更不會反感他這樣，此刻反而還有些不曾感受過的輕松。
“公主之字，與在下字跡神似有了，只是字體筋骨上意蘊(yùn)差著，不過以公主這般年齡，做到如此也是罕見?！崩钅J(rèn)真說道。
小麗質(zhì)沒有因?yàn)樗@一番中肯的評價生出多少失落，小小的身子一本正經(jīng)的給李默行了一弟子禮，問道：“麗質(zhì)該如何學(xué)得先生字體？”
李默忙是躲開公主的行禮，說道：“公主想學(xué)在下的字體，是在下的福分，想要習(xí)得，還是要從最為基礎(chǔ)的筆劃學(xué)起?！?p> 小麗質(zhì)笑了笑，向著立政殿大門喊了聲“出來吧”，便見有兩個小太監(jiān)抬著放有筆墨紙硯的書案走來，竟是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
兩個太監(jiān)將書案放好后，小麗質(zhì)親自磨墨。
李默搖了搖頭，看著公主這般樣子，心道她此番作為應(yīng)是被皇后娘娘默許了。
“先生，墨磨好了?！?p> 李默點(diǎn)頭，將刀放在墻角，開始于紙上寫下了一字字的筆劃，由簡到難，再到一些筆劃組合好的偏旁，一刻未停，直至兩柱香后，寫滿了三張極大的宣紙才是停筆。
“公主，最近就先臨摹在下寫好的這些筆劃，過些時日再去模仿，半年之后應(yīng)該會有所成?！?p> 公主認(rèn)真地點(diǎn)了幾下頭，又吩咐著一邊候著的兩個小太監(jiān)將書案抬回去，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無人后，拿出一個繡著花紋的精巧布袋遞給李默，說道：“這是昨晚我問娘親要來的上等蜜餞，就算是犒勞先生了?！?p> 說完，她也不管李默要不要，掂著小腳就將蜜餞塞到了其手中，而后小跑回了立政殿，許是緊要臨摹先生剛剛寫好的筆劃去了。
李默拿著手上的布袋揮了揮，想著這么乖巧的小公主，怪不得史上記載太宗皇帝會那么寵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