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楚就碰到了棘手的客戶,本來約定好好聊產(chǎn)品。為了該約談,她精心設(shè)置了諸多話術(shù),將其寫在本子上,生怕自己一時緊張語塞。有空就拿出來暗自練習(xí),決意要說得很有道理,說服對方來店里看產(chǎn)品。
次日,對方假裝沒約定過,一開始不肯接電話,第二個電話接了,卻馬上就掛了。怎么能如此無禮?不是我賴著你,是你和我約好的!喬楚越想越氣,再打,非要一個解釋。
對方發(fā)火了,罵了她幾句,掛了電話。她還打,對方不接。一直打,直到對方接了,未等他開口,喬楚吼道:“我比你更火,沒信用!”
她方知電話銷售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銷售的前提是對方愿意聽你說話。這天起,她愈發(fā)害怕打電話,深怕又碰到兇巴巴的人,而她到時候定會啞口無言,畢竟是自己唐突地冒犯別人的私人時間。
店里大多是男性,幾個女性幾乎占據(jù)他們業(yè)余之時最大的興趣,肆無忌憚并且不厭其煩地說帶色笑話。喬楚雖然厭惡這種行為,卻不討厭他們,知道他們的心眼并不壞。比如老板,偶爾也開葷玩笑,不過對人非常友好,而且富有行業(yè)學(xué)識,幾次令客戶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但你真該好好琢磨他的話是真是假,因?yàn)殇N售已經(jīng)習(xí)慣了說假話,把假話當(dāng)真話來說,騙過自己,騙過別人。
喬楚好不容易拿下個單子,合同都簽好了,老板定了貨,師傅施工到一半時,被房東硬生生趕了出去,說涂料顏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懷疑老板暗中掉包。
喬楚打電話給房東?!澳銊e忽悠我,你這行我很清楚的。你別老給我老公打電話,誰知道你是想談業(yè)務(wù)還是談什么?”接電話的是客戶妻子,一開口就是濃濃的火藥味?!敖心憷习褰与娫?,你以后別找我老公!”
喬楚心想,我愿意找喔,合同簽了,我巴不得后邊沒我啥事兒!你以為我們老板很空的啊,吃了飯沒事做給你跑售后?說:“老板娘,我是正兒八經(jīng)想跟您合作,除了業(yè)務(wù),其他都不談?!?p> 對方冷笑道:“你就編吧,你們這些小姑娘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眴坛枺骸拔覍δ瞎桓信d趣,我是同性戀!言歸正傳,顏色是您自己挑的,實(shí)物和版本上的沒有色差,之前您沒異議,等我們貨到了……”
對方?jīng)]等她講完,搶道:“我看著不對眼,我家裝修好我要住很久的,整天對著不順眼的東西,你高興?”喬楚說:“老板娘您將心比心,我們已經(jīng)訂貨了……”對方說:“訂貨是你們的事情,訂好之后你應(yīng)該叫我去看一下,確認(rèn)是不是我想要的,然后再安排貼?!?p> 喬楚說:“之前是你老公說家里衛(wèi)生搞好,叫我們做涂料的?!睂Ψ嚼浜咭宦暎骸胺凑F(xiàn)在涂料我不要了,你叫你們老板給我退單?!睕]等喬楚接話,她便掛了電話。
喬楚深感不安,要是客戶堅持不要這些貨,那她給店里帶來的損失可就上萬了,沒開單就算了,還造成這么大的麻煩,她以后還怎么在行業(yè)里混?店長冷笑說,別生氣,林子大了,什么奇葩都有!咱有合同在,怕她?
他打通老板譚品龍的電話,說了情況,嗯嗯幾句,掛了。“這事我們約個時間,把客戶約過來聊下,到時候老譚也來。你呢,跟她講話也沒那么沖,本來人家就火氣死大的,你還火上澆油……”
喬楚聽了很是不服,但是既然老板、店長肯出面,她也不再多說。
店長問:“晚上我約了三個設(shè)計師吃飯,一起?”其實(shí),他是覺得有個女的陪同吃飯,對方會更盡興些,再者,他要摸清喬楚的酒量,好確定以后是否多帶她參加飯局。
喬楚不知如何拒絕,點(diǎn)點(diǎn)頭。
一瓶紅酒,敬來敬去,她腦袋暈乎乎的,醉眼溟濛,似是真,似是假,耳畔的談笑聲忽近忽遠(yuǎn),仿如置身于夢境。此時,她真希望自己有段譽(yù)的內(nèi)力,悄無聲息地把酒從體內(nèi)逼出去,再喝個十瓶八瓶,灌倒你們這些平日里假正經(jīng)的老大男人們!
哪怕再醉,她也不能倒下,喝不下了,她就端坐椅子上,恭恭敬敬地看店長和別人聊天,腦子里全是林宇的樣子。一陣感傷涌來。她還是會心痛。曾經(jīng)手挽手的兩人落到了陌路人的境地。曾經(jīng)他們都以為彼此是對方的所有,而結(jié)果卻是,越是這樣認(rèn)為,就越容易失控。
他們像是本性孤立的船,航向一致,卻刻意隱去關(guān)鍵問題。他們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雖然沒有言明,但總是對彼此感到失望。
人心就好像橡皮筋,彈性是會隨著容忍慢慢地減弱的。時間將那些曾滿不在乎的小事沖積于沙灘,一個個都翻開舊賬,通通放到了臺面,發(fā)誓要細(xì)細(xì)地算。
在人們的心智被憤怒與失望敲打得眩暈時,這些記憶赫然膨脹成一座火山,隨時可能蘇醒。它將其形成過程從理性中抹除,只是告誡人們審視過去,回眸那些一直被粗糙擱置的問題——足以證明關(guān)系的糟糕程度。
她越來越厭倦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日子,更要命的是,她從來不會直接將真正的原因拋出來,而是不知不覺間吹毛求疵,引來他的不滿后才會后悔自己借題發(fā)揮。
絕望漸漸征服意志,世界昏天暗地,因?yàn)樵鴪孕诺膿磹圩兊蔑h渺,曾經(jīng)深刻感受的幸福蕩然無存,關(guān)于他倆的未來變得可疑??v然他們深愛彼此,愿意做出一些犧牲,愿意乘風(fēng)破浪,那又如何?
他們將越來越陌生,終將有一天發(fā)現(xiàn)原來眼前的人,自己不曾了解,自己也不被了解,最后“不合適”粉墨登場。
感覺自己撐不住了,她趁著自己還有點(diǎn)意識,打了個電話給奕雪,讓她來接。此時是半夜十一點(diǎn),奕雪看了兩個多小時的書,倦了,讓她出去接人,真的是百般不愿意。但是沒有辦法,上次喝醉,喬楚摔斷手,這次喝醉,真不知又會出什么事。她只好驅(qū)車前往,走進(jìn)烏煙瘴氣的包廂。
喬楚窩在沙發(fā)角落里,似睡非睡。
店長見到奕雪,忙和她一起把沉甸甸的喬楚扶起來。奕雪生氣她居然來這種地方,冷冷地對他說:“不用了,謝謝?!庇彩强钢叩介T口。
門一關(guān),喬楚立馬站直,摟著她的頭頸說:“好姐姐,辛苦你了,我們?nèi)コ渣c(diǎn)?”奕雪白了她一眼,方知自己是個幌子,說:“趕緊回家睡覺!像什么樣子!”喬楚嘿嘿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