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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清晨皆微涼

草原上的馬蘭花

世間清晨皆微涼 愚子若鄰 1695 2021-01-15 17:30:00

  偶然在雜志上,她看到一張照片,晨曦下,馬蘭杳然生長于草原硬質(zhì)的土地,如同紫色精靈,花瓣或微微低垂,或筆挺向上,或柔媚,或剛毅,清晰的紫色條紋向兩邊延展,昭示生命的精神奕奕。所有的葉片都向上張開,像人張開雙手擁抱,好似虔誠地感恩賜予它們陽光與雨露的蒼穹。

  “風從草原來,吹動我心懷……”師甜突然唱起鳳凰傳奇的歌,說,“我要去草原!”

  沒錯,突然的決定,她要去遼闊的大草原。

  “和誰去???”他問,這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她不屑地說,這年頭還用人陪?黑鴉一聽急了,這年頭出去的女青年遭受迫害的數(shù)不勝數(shù),她怎么能夠只身前往?他不答應(yīng)。師甜聽了笑道:“哥,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他啞口無言,對啊,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不能決定她任何事,我和她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沒有這個權(quán)利??晌矣凶鳛樗笥训臋?quán)利?。 安恍?,”他斬釘截鐵地說,“這樣太危險,你要不找個人去,我……”

  師甜怒目問道:“咋的,跟警察叔叔舉報?我二十幾歲的人,懂得保護自己。誰要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拼死也得和他同歸于盡。反正我不稀罕活著?!?p>  黑鴉氣得直咬牙,說:“生出你這樣的娃子,你爸媽真叫倒了八輩子霉!你要扳手腕能贏了我,我就相信你有力氣反抗色鬼?!彼斐鍪?,要和她比試。

  她瞥了一眼,努努嘴,說自己會帶防狼利器。黑鴉欲再爭辯,師甜告訴他:“你不能改變我已經(jīng)決定的事!”黑鴉無言。

  一周后,她定了票。中間還出了個小插曲,訂購火車票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個人信息有誤,遂打電話給客服。這一點點小麻煩,卻讓她懊惱不已。她最怕麻煩了,這種事,最好有人幫她一手辦好。

  黑鴉早早地等在樓下,他說早晨五點,一個女孩子出門是不安全的??粗掷锪嘀谋卮?,她知道里面一定有她喜歡吃的早餐,她不忍心再拒絕他的好意。這么好的男孩子,花這么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值得嗎?如果他開口,如果他要求她做他女朋友,或許她會答應(yīng)。

  然而,黑鴉只想付出,似乎并不想得到回報。又或許,他和官熠一樣,只想關(guān)照她,只是不放心她,只是覺得她還小,還不懂事罷了。

  檢票前,他說這說那,主題只有一個:“出門在外,注意安全?!彼琢怂谎郏骸澳阋皇沁@么啰嗦,我真不介意你跟我一起去?!焙邙f急忙說:“我不念了。我也去?”師甜笑著說:“算了吧,大哥。我就是去散個心,你能不能對我放點心?我長大了,OK?”

  黑鴉無話。

  坐在火車窗邊位置,望著窗外徐徐而過的風景,師甜帶著耳塞,聽著大提琴曲《殤》。琴聲讓周圍都蒙上戚戚的濃霧,讓她心慌,難受至極。曲終,輕快的情歌緊跟上。前奏剛出來,她便急忙切掉,然后認真地找下一曲憂傷的歌。

  有些歌牽扯出關(guān)乎官熠的情節(jié),于是心頭便加了塊石頭,沉得她窒息。讓她難受的,是懷念的往昔無法重來。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人了。一路下來沉痛的感覺全部郁積,仿佛再無盼頭。孤獨與封閉妄圖雪藏失落與黯淡的記憶,卻總是撞見踉踉蹌蹌的靈魂,驚現(xiàn)失意的原形。

  思路里忽然尋不到快樂與希望,源源不斷的是反思自身如何失敗,未來還剩多少信心走到平川。

  溫熱的淚水沖不走深深感受到的孤獨與對陪伴的渴望,人生又一次跌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與其說失落的心靈在靜默里反思,不如說它又一次偏激地怒罵失意的歷史。

  她只想逃離現(xiàn)狀,去哪都行,跨到多久的時光都行,仿佛只要離開,就能看到生命的光明。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撥開濃霧——她想要沉浸于沉重的曲調(diào),這是對憂郁的自主選擇。它使她全身心地投入愁懷,讓她沉醉的是專注憂傷的感覺——思念、無助、孤寂與悲情,像毒品一樣牢牢引誘她的神經(jīng),借崇高與純真的名義獎賞她如哲人般沉重的思緒。

  她閉上眼,想道,人生應(yīng)該有印跡,或多或少,那么,我的印跡是什么?恐怕只有我一個人的身影吧。

  一個人走了好長時間,可為什么還是原地踏步?沒有成長,沒有進步,沒有成功。

  以前,我總愛說結(jié)論,后來發(fā)現(xiàn),那些結(jié)論,成功者才有資格說。以前總把挫敗感掛在嘴邊,現(xiàn)在一次又一次地體會挫敗,才知道那時候的所謂“挫敗”不過是無病呻吟。

  哪里才是頭啊?什么都去爭取,什么都去嘗試,可到頭來結(jié)果卻告訴我什么都不行!搞什么啊……我怎么就那么差勁?不明白,怎么一個人可以什么優(yōu)點都沒有?難道是以前太自信了嗎?其實原本就什么都不會,自己瞎混也就這么混過來了,到現(xiàn)在才真正看清自己一無所有,悲涼啊……

  隱隱約約,她感覺右肩仿佛有千斤巨石壓著,難忍又無法擺脫的酸痛感。睜開眼,方才發(fā)現(xiàn)均瑤在向官熠請教問題,整個人倚靠著她。她憤怒,欲起身,想出去透氣,大聲叫:“讓一下!”毫不掩飾厭惡與憤怒。

  均瑤大驚失色,吼道:“讓就讓!兇什么!”師甜怒火中燒,發(fā)狠勁兒推開她,甩過去一巴掌。那刻,她倆都呆了。一切好似鬼使神差。

  均瑤拉扯著她,并用力掐她的雙臂,長長的指甲陷進肉里。刺痛與怒氣啟動報復(fù)心,師甜掙脫她的手,與均瑤扭打起來,很快她便占了上風。她輕蔑地瞥了眼狼狽的均瑤和滿臉詫異的官熠,揚長而去。

  一時間,打架的新聞不脛而走,整個校園都知道有個名叫師甜的彪悍女人,手機被偷,徒手制服竊賊。然而,她并沒有成為英雄,而是平常嗜好煙酒唱K的女痞子——這讓她不安。

  迎面走來三三兩兩的人,夜中,看不清臉的輪廓,仿佛,他們的臉本身是沒有輪廓的。他們沿著筆直的線路,一絲不茍地往前走,像是在趕什么事,步履匆匆。

  他們距離是那么近,近到師甜可以清楚地聽見他們的呼吸聲,平穩(wěn)而寒冷。他們淺笑著離開,輕聲議論她的事跡。像是在私語,可她清楚地聽到了。

  她躲到樹后,想讓官熠出面澄清誤會,她固執(zhí)地等候。他始終沒有出現(xiàn)。她看著身后,湖上滿是深紫色的鳶尾。意外至極,一切的惶惑都很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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