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內閣值房。
內閣首輔上官綾正在批閱著各省送上來的奏章。看到某一份奏章時,她陡然將手中的茶盅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首輔大人性情易怒,愛摔茶杯。閣員們都知道她的這個習性。他們都裝作沒聽見,默不作聲的在各自的座位上忙著自己的事。
剛剛被升任為刑部尚書,調入內閣的趙芳菲走到上官綾身邊:“首輔,怎么了?”
上官綾頤指氣使的吩咐道:“趙芳菲留下,其余的人都先出去?!?p> 一眾閣員紛紛退出值房。上官綾將一份奏折遞給趙芳菲:“這是老戚上的請功折子。你自己看看吧?!?p> 趙芳菲看完目瞪口呆:“林家那小崽子,深入北匈腹地數(shù)百里,殺了一個南副都尉、一個萬夫長、六個千夫長?這......”
上官綾陰陽怪氣的說:“嘖,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就化龍??!咱們把他弄到北邊,本來是想讓他死。沒想到他卻找到了一條生路?!?p> 趙芳菲道:“首輔,有了!不如您以立功受獎為由,把他升到浙東或南蘇哪個地方當知府。他到了咱們的地盤,咱們就好除掉他了。”
上官綾贊許的看著趙芳菲:“芳菲,你這些年在刑部歷練的不錯。做事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就按你說的,我給林家的小崽子升升官!抬舉他當個膏腴之地的知府。坐,我來說你來擬首輔令!”
萬安宮。
定安女皇簫萣正坐在一面銅鏡前,幾名宮女在她身后為她理著云鬢。內宮監(jiān)總管高方手里拿著一份折子,歡天喜地的走了進來:“女皇,大喜!”
簫萣轉頭:“哦,喜從何來?”
高方跪倒:“老奴恭賀女皇,您未來的內親王是一位蓋世少年英雄!薊州鎮(zhèn)來報,他帶領一支六十人的騎兵隊伍,孤膽深入北匈腹地,殺敵數(shù)百,且?guī)Щ亓艘粋€北匈南副都尉、一個萬夫長、六個千夫長的人頭!福德、天圣兩位先皇在天有靈,得知咱大炎未來的內親王是如此的人中英杰,一定會感到欣慰!”
簫萣拿過折子仔仔細細從頭看到了尾。她的臉上竟然透出兩朵紅暈。她既是大炎的女皇,也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試問天下有哪個少女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婿是個躍馬橫刀走天下的英雄?
良久簫萣才緩過神來,用身為女皇該有的口吻說:“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本事。不枉朕對他的期望。”
高方淚流滿面,他從小看著簫萣長大,真心為簫萣感到高興:“女皇陛下,也只有這樣的英雄才配得上您——我大炎的一國之君!”
簫萣吩咐兩名婢女:“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高總管攙起來,給他看座!”
高方坐定。喜悅過后他恢復了理智,他旁敲側擊的說:“只是老奴有些擔心?!?p> 簫萣問:“哦?你擔心什么?”
高方隱晦的說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簫萣道:“你是說首輔會......”
高方跪倒:“祖宗有家法,內監(jiān)不得干政。老奴什么也沒說。不過先皇殯天前曾說過,內外事不決皆可問于瑞王,陛下不如.....”
簫萣會意:“傳朕口諭,宣老瑞王進宮?!?p> 半個時辰后,萬安宮大殿。
昨夜還與呂炳縱酒慶祝,喝完酒又寵幸了倆王府侍妾,老當益壯老而彌堅的瑞王爺,此刻卻是被小太監(jiān)用二人竹抬抬進萬安宮的。
老瑞王用手帕捂著自己的嘴不住的咳嗽:“女皇陛下,恕老臣重疾在身,不能給您行禮??瓤龋铣寂率腔畈贿^這個秋天了。”
簫萣連忙道:“皇叔,朕說過多次了,沒外人的時候,您不必對朕行什么禮。戚承光的報功折,您看過了吧?”
老瑞王點頭:“看過了。我想上官首輔亦看過了?!?p> 簫萣道:“林謀立了功,朕不勝欣喜??呻迏s隱約感到一絲不安?!?p> 老瑞王意味深長的說:“感到不安的何止陛下一人?老臣聽說上官首輔準備下一道首輔令,調林謀做浙東奉化知府?!?p> 簫萣眉頭一皺:“她要升林謀的官?”
老瑞王看了看身邊的兩個小太監(jiān)。簫萣連忙示意兩名小太監(jiān)下去。
小太監(jiān)走后,老瑞王道:“上官首輔明里是升林謀的官,背地里卻是想要林謀的命!”
簫萣有些發(fā)急:“這可如何是好?”
老瑞王違禮凝視著簫萣:“陛下,老臣相信如果林謀真能在北邊待足三年,陛下能得到的不僅是一位優(yōu)秀的內親王,更會多一個強有力的外援!所以您一定要保他的命。”
簫萣問:“朕該如何做?”
老瑞王道:“林謀一定不能回內地。內地諸省大部分都是上官綾的黨羽所把持。她不是下了首輔令調林某去浙東么?您也下一道圣旨,特升林謀為正六品,繼續(xù)擔任張口縣令!”
簫萣有些為難:“可朕登基一年來,朕的圣旨一向不如首輔令好用啊。下面的官員都是只認首輔令,不認圣旨的?!?p> 老瑞王笑道:“別的官員不認您的圣旨,林謀認便可!有了這道圣旨他就有理由拒絕執(zhí)行首輔令!”
簫萣下了決心:“好,皇叔,朕這就按照你說的下一道圣旨!”
與此同時,黑衣內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詔獄。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著囚服坐在牢室內。都說寧進閻王殿,不進鎮(zhèn)撫司??蛇@男人卻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嘴角還吊著一根麥秸草。
此人便是前任兵部職方司郎中,湯順之。
“吱嘎”,牢門打開。呂炳走了進來:“湯兄,讓你受委屈了。”
湯順之說話既幽默又市井,全無殿試榜眼應有的矜持禮儀:“呂炳你大爺!咱倆說好弄個罪名讓我下獄再把我打發(fā)到張口縣,輔佐林次輔的兒子。你說你弄個啥罪名不好,非給我扣上個貪污作訓銀三百兩的罪名?!?p> 呂炳一愣:“???湯兄是嫌多了還是少了?”
湯順之道:“當然是少了!我好歹也管著職方司,平日里不貪便罷,要貪總要貪個幾萬十幾萬兩!區(qū)區(qū)三百兩,弄的我跟躡手躡腳的小偷有啥區(qū)別?”
呂炳哭笑不得:“好好好,下次,下次一定給你安個貪污十幾萬兩白銀的罪名?!?p> 湯順之伸出了自己的手:“還有個屁的下次!拿來吧!”
呂炳心領神會,拿出一張流徙令遞給湯順之:“我這就派人護送你到北邊。唉,對不住啊湯兄,你一個堂堂兵部郎官被我弄得要到那苦寒兇險之地當罪卒?!?p> 湯順之不以為意:“你錯了呂炳,相比于坐而論兵的職方司,我更想到北邊刀兵之地去,將自己多年所研習的兵略付諸實踐。好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呂炳,不,呂兄,咱們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