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按照您方才的吩咐,小的將您的話告知給了那位小相公?!惫芗襾淼綍績?nèi),回明道。在他的面前是一名身材高瘦穿著襦袍直裰的中年人,這人鼻梁高挺,鳳目蠶眉,眼睛專注而有神,此時的他正用手上的絲綢擦拭著一盆蘭花的葉子,仿佛在呵護(hù)自己的孩子一般,甚至不忘用一邊的小剪子細(xì)細(xì)的減掉發(fā)黃的部分。
“能活下來也是自身造化,來,將這盆蘭花包起來吧,回頭著人送到李府?!敝心耆藢⑹稚系慕z綢直接扔進(jìn)了一旁的水盆里,就著盆里的水將修長的手指洗凈,然后吩咐道。
“是!老爺!”管家適機遞上干凈的毛巾,面不改色的應(yīng)聲稱是。
......
“盧管家,家里這幾個月沒出什么事吧!”王攸看著這從大門一直延伸至內(nèi)儀門,兩邊階下猶如長虹一般的明黃燈籠,看玩笑似的說道。
盧管家作為王宅內(nèi)的頭號管家,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練得出神入化,其實從王攸下馬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觀察著王攸的面部神情。盡管臉上仍舊掛著笑容,可是說話的語氣,包括眸子中看向燈籠時露出的冷光,都暗示著自家大爺對這樣的布置有極大的意見。
“大爺,這些都是太太同意了的?!?p> “太太還說了什么?”王攸遲疑了一下,立馬問道。
“太太說大爺升了官是喜事,家里慶祝一下也是好的?!北R管家如實回道,“這些燈籠都是年前采辦的,年下里自臘月二十九一直掛到了元宵節(jié),今兒恰好聽聞大爺回家,便是取出來又給掛上了,如此一來也算是給大爺榮歸賀喜了?!?p> “現(xiàn)如今我人也平安回來了,就著人給下了吧,晃得我眼睛疼?!蓖踟嗔巳嘤行┌l(fā)酸發(fā)脹的眼睛,主要是他累了,好好睡覺才是正途。
“是!小的回頭就安排。大爺可還有別的吩咐?”
王攸看了盧沖之一眼,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看著近在咫尺通往后宅的垂花門,王攸仿佛能夠想象出接下來是何等令人感動的情景。舐犢情深,烏鴉反哺,母子之間的情感實在難以用任何言語去描述。
這一時間,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對石夫人。要是后者知道自己并非是榮歸,而是已經(jīng)被革職又會有怎樣的心情;要是后者知道自己身上有傷,九死一生才回到家中,她會如何的心疼;要是后者知道自己是恥辱的被一幫文武官員趕出了江南,她會是如何的難堪。
王攸在皇帝面前敢賭,大言不慚的說著什么都是為了朝廷,又是什么忠心耿耿,鞠躬盡瘁的話,可那些都是迫不得已的,是被人拿著刀架在脖子上說出的違心之言。
皇帝要的是順從,而不是什么感天動地的真心話,是以自古以來,所有的皇帝都是稱孤道寡的獨裁者。何為天子,即天道之子,君權(quán)神授,可這天上的仙神都忙著追求長生,哪有空管人間的瑣事。
但是王攸不同,他有愛他之人,也有他愛之人,是以皇帝才能夠令他順從,因為前世的王攸太缺,是以這一世才愈加珍惜。盡管這份愛只是小愛,只局限在和他最親的那幾個人身上,可這已經(jīng)是足夠了。
“大爺,大爺,你站在這發(fā)什么呆啊,太太正在屋里等著你呢!”清影自二門內(nèi)快步走出,正好遇見了正愣神的王攸,急忙出聲喚道。王攸回過了神,見清影和他說話,失意的說道:“都回去歇著吧,我累了?!?p> 說完,便是踏入垂花門,朝著自己的青云軒而去。清影瞧著王攸心情低落,以為他定是累著了,便也沒多想,在伺候著王攸歇下后,便是去了石夫人上房回了話。
入夜,半睡半醒的王攸忽然聽見耳邊有人在小聲啜泣,自己的臉上也仿佛被滴了水珠。他能感覺得出是母親石夫人,可他卻醒不過來,連輕抬手指都做不到,但是他的意識卻是清醒的。這一瞬間,王攸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塞住了一般,心里明明難過的想找一個人傾訴,可是他還是怕令對方失望。
皇帝的那句話沒錯,他王攸太讓人失望了。
處處被掣肘,因年齡小而不受人待見,那些早早在官場里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老怪物們各個都是老奸巨猾,你是天子門生又如何,是今科探花又如何?是監(jiān)察御史又如何?
若不是看在你老子的面子,若不是看在你的身后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慕鹆晖跏希l會理睬你,說白了,你王攸仍然是個雛鳥,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輕易就能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棋子,所以,回家去吧,等毛長齊了再說,好好讀書等弱冠了再說。
哈哈哈哈......
一道道漆黑的手試圖將王攸拖入無底的深淵,緊接著又是那一輪如夢魘般的箭雨迎面射來。
“不!我不是!你們這些貪官污吏都該死,都該死!”王攸在夢中大罵道,“天下就是毀在你們這些人的手里的!那些百姓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我的兒,醒醒!快醒醒!”石夫人急喚道,“兒啊,娘在,你別怕,別怕啊。鸞兒,快將那濕毛巾取來,你弟弟被夢魘住了?!?p> 王鸞看著額頭上沁出汗的弟弟王攸,心里也是跟著一緊。
當(dāng)微涼的毛巾蓋在額頭上時,王攸總算徹底醒了過來,眼神中隱約還有怒意未消,看的人有些膽寒。
王攸快速的用毛巾擦了一下臉,將自己慌張的神情掩飾了下去。
“娘,姐姐,你們怎么在這?”王攸起身這句話剛說完,便覺得背上一陣黏糊,還伴隨著刺痛,而王鸞卻指著王攸的背,驚駭?shù)恼f了一個血字。石夫人面色一變,急忙將王攸的身子掰了過來,果如王鸞所說,鮮紅的血在不斷的向外沁。
“你真是氣死我了!”石夫人想要打罵,可是又不忍,終究是被氣哭了。
王攸急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對著石夫人跪了下來,拉著后者的手笑著寬慰道:“娘,這傷不要緊的,只是回來的路上從馬上摔下來磕破了皮,魏畑已經(jīng)瞧過了,不打緊。您別哭行嗎?兒子只是累了,不是不想見您,您若是不信,明兒將魏畑和王辰二人叫來驗證即是?!闭f完,王攸強忍著疼晃動了兩邊的胳膊,然后起身又跳了跳,向石夫人表明自己所言非虛。
又怕石夫人真的瞧出什么,王攸故意鬧著說自己餓了,還說今兒晚膳是皇帝賜的御宴,御宴上又見著了元妃,當(dāng)然也沒忘了那句皇帝要賞賜黛玉命服的事。
泱上云逐
本回目完。這個任務(wù)還是交給黛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