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我們坐收漁翁之利,現(xiàn)下又要我們自己查了,一個朱家一個都護,怎么查?”白巾甚是不悅。
“婁潺替我精挑細選了川文營,就是給我個機會入朱家軍,查案?查什么案,無德無能的朱時能查出來個什么?密室我都找不到?!?p> “那這案子就這么算了?!”
“十一條人命,作罷?”朱時狠了臉,“血債,血償?!?p> 儲玉坊。
“夜深人靜,好風忽起庭竹。浩歌歸去,卻愁踏碎瓊玉?!敝鞎r終是看清了那面瓷青六角棕竹團扇上的詞。
朱時想起那位只見了三面的姑娘,一顰一笑,甚是像她。
只可惜于她,連一幅畫像都不能留。
朱時想了想,把團扇藏進了袖袍子里。
“坊子里的人呢?”
“酒保庶仆跑了大半,姑娘們倒是多數(shù)都還在。”白巾回道。
“都是些苦命的,從小被當作物件買賣,眼下坊子無人掌管,也正是她們出逃,做些普通營生的好時機?!敝鞎r生了憐憫之心,想遣散了坊子。
“大人是想放了她們的身契?”白巾登時明白了朱時心中所想。
“大人以為她們走不了嗎?”白巾笑了笑,到底是不知曉世間疾苦的金玉世子,“她們許多人,自小就在坊子里討生活,華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哪里會什么別的營生。走?往哪走?沒能力護住自己的貌美之人,外頭的世界于她們,只怕是更為酷虐。”
“高樓墻索,鎖的人一輩子都逃不脫?!敝鞎r想起宮門外的那面墻,倒還真是,一輩子都逃不脫。
“散不了,那就留著吧。”朱時換了副神情,“走吧,新得川文營,得去看看?!?p> “切,百余人的營也叫營?!卑捉韺嵤且荒槻恍肌?p> “去把那二位狀爺也叫上,充充場面。哦還有咱們的明威將軍,一并請來?!?p> 十日后,朱家主營練武場,川文營。
“裴兄弟,戴兄弟,咱今日還去聽曲兒?”朱時腆著笑,輕搖著一把棕竹緙絲折扇。
“朱大人,這朱太公已下令后日開拔去惠州了,咱們還這般日日去漓泉坊吃酒作樂,這,有些不妥吧?!蹦俏恍张岬氖莻€眉如遠山、俊美清蕭的,全然不像是軍營里頭的,漂亮的像個美人兒。
“裴副營頭這話說的可是不對,”開口的是這位姓戴的,倒是個粗莽豪放的,一看就是軍營里頭的人,“朱大人日日宴請你我,去的也不止漓泉坊?。≡僬f,漓泉坊的堂食多好吃啊,炸煸蘑菇太下酒了哈哈哈?!?p> “戴兄弟說的對啊!”朱時看著身后白巾鐵青的臉,笑的越發(fā)開心,“二位將軍即將開拔行軍,在下也要預祝二位旗開得勝才是。咱們今日啊,就不去漓泉坊,去個新的!”
“這不是儲玉坊嗎?朱大人是打算帶著咱們辦正事來了?”裴副營頭在坊子門前站定。
“裴兄弟這說的哪里話,咱們哪回辦的不是正事?不過朱大人,您說去個新的,這儲玉坊咱們也來了好多回了,都荒了啊。”
“二位,這前些日子儲玉坊出了事,都護大人交代了,要多加撫恤好生修整。眼下坊子已經(jīng)交給一位新掌事的,今日開業(yè)大吉,咱們得來捧場啊!”朱時臉上露出那晚浪子的笑意,白巾看著這份開心,倒有幾分像是真的。
這回倒是無人前來相迎,前廳的酒室和茶室都撤了,整個前廳顯得更加寬敞。掌事的在前廳與后庭相連接的地方做個了臺子,豎了一面碩大的環(huán)形屏風,繡工之麗,驚為天人。據(jù)傳是這位掌事娘子用了足兩年的功夫,一針一線親手縫制。臺上懷抱琵琶的姑娘、吳儂軟語的小曲兒,竟都不如這屏風抓人眼球。
“高山流水,黃梅廬月,瑤池月蘭,這位掌事娘子實是位樂律大家啊。”朱時搖著扇,贊賞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觀屏風窺人心,也著實叫人欽佩?!闭f話之人正是這位掌事娘子,步履輕搖,弱柳扶風,身段委實迷人,嗓音更是動人心扉。只可惜輕紗遮面,叫人看不出真容顏,只留有一雙眼眸,微波淡水。
唯有朱時看見了這眼眸里轉瞬即逝的一分堅毅。
“這姑娘眼神真好啊哈哈哈,一眼就看出來咱們幾人里,朱兄最為通曉音律,與娘子實在相配,不如,今日就這位姑娘陪咱們?”戴營頭天生自來熟,一眼看著這掌事娘子就喜愛的不得了。
“姑娘芳諱?”朱時合扇行禮。
“奴家諸玉?!?p> “漢地重阿嬌,貯之黃金屋??韧俾渚盘?,隨風生珠玉。”朱時隨口吟道。
“珠玉買歌笑,糟糠養(yǎng)賢才。謫仙人才情,世間無出其右,今日見公子,卻有十二相似?!敝T玉微微欠身,更顯嬌弱動人。
“這個比上個聽話,世上哪有姓珠的,她卻不駁你,還夸你詩詞才比詩仙。”白巾湊在朱時耳邊輕聲道。
朱時沒應答。
人與人終究不同。
“新釀叢臺,幾位樓上請。”
一行人二樓雅間坐定,雅間內布局未大改,擺件卻雅致了許多。
“焦溜肉片青絲丸、蝦仁拌菜滑豆腐、糖溜卷果、干炸松肉,菜品比之前儲玉坊倒是精致了許多。只是怎么看著不像安南的菜品,倒像是河北道那邊的菜?”裴副營頭一來就先盯著菜,饞的不得了。
“將軍好眼力,莫非是去過?”朱時問。
裴副營頭撓著腦袋想了想,“我原在河北道參過宣毅軍,當時的炊事是從,是從,對,京都府城的酒樓里出來的,這幾樣菜品嘛聽他說起過,吃倒是沒吃過。”
“裴兄弟原還參過宣毅軍吶,真是勇猛啊?!敝鞎r看了眼諸玉,意味深長,“還沒問這新坊子易了主,可還取了名字?”
“坊子賤名諸鈺塢,還望各位公子抬愛,常來光顧?!敝T玉低眉順眼,甚是討喜,“奴家再給幾位公子尋些吹彈姑娘,公子稍后。”
“這小娘子嬌小柔弱的,我看著甚是喜歡,菜品也好,”戴營頭開口大粗嗓,“朱兄,以后就不去那勞什子漓泉坊了,還是這舒坦啊哈哈哈?!?p> “戴兄弟所言甚是,只是這坊子才將開業(yè),從前又出過那樣的事,聽說頗受排擠,生意也不甚好看,往后咱們可得多照顧。”朱時道。
“那是自然,這小娘子我看著喜歡,往后這坊子,諸鈺塢,我戴某照看!來,朱兄,叢臺酒烈,與君暢飲!”
夜深。
“大人,婁潺密信?!卑捉淼馈?p> “婁潺上表陛下,罷了我的別駕之職?!?p> “???!怎會——”白巾有些詫異。
“文官豈能領軍職,婁潺讓陛下給我封了上府折沖都尉,領川文營,明日圣旨就到?!敝鞎r倚靠著扶手,又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封官還就一個營?這些日子雖是將川河營并了進來,也不過四五百人,夠干嘛使得?”白巾仍是很不滿。
“封甚官,還是個四品。雖沒有軍功,但單憑朱家之姓,又救了宗正大夫,才將將得個都尉,估計是陛下與那朱老太公商量后的決定。你真是不得你祖父寵愛?!敝鞎r搖著扇,倒是也有幾分不滿意。
“那儲玉坊的事兒,怎么回婁潺?”朱時十余日根本不過問儲玉坊的事,白巾有些擔心。
“我不是讓他們去查了城里空著的庭院了嗎?庭院位置一一寫清,報給他就得了?!?p> “膠州之大,空院子沒有三千也有八百,就這么寫折子?”
“嘖,”朱時合扇,白了白巾一眼,“你最近越發(fā)不愛動腦子了,朱時何等蠢笨,哪能查清楚案子?再說,城東城南城北的院子咱們都篩清楚了,也就十來個不清楚來歷的寫上去,城西是咱們都護府轄地,州府怎么查,把城西所有在冊的空院子都寫上,不就得了?”
“可是查院子干嘛呢?”白巾還是沒明白。
“因為都護和朱家,我都不敢查。那兵刃偷出來,不能過明面,肯定是放在城中某處,所以笨朱時就用笨方法,查院子,明白了嗎?”朱時越發(fā)不耐煩了。
“大人聰慧,我笨,大人現(xiàn)在下命令連原委都懶得與我說,看來還是那位華狀爺?shù)媚愕男?。”白巾酸溜溜的?p> “行啦,后日開拔,明日還要接旨,早些去歇了吧?!敝鞎r催促著趕走了白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