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離開不久后，一位中年人走到堂前。
他眉目間雖然有些憂愁，卻也不減威嚴風度。
中年人看到楚元，臉上憂愁才緩解一些，微笑說道：“竹風道長一路勞頓，可曾用過早膳？”
“伯父不必客氣——小生如今已不用這道號了，你叫我楚元就成?！?p> 費宗南微微點頭，他已經(jīng)聽出楚元的處境，卻仍然不減笑意。
“楚賢侄光明磊落，足見是志誠君子?！?p> 楚元老臉一紅，取出胸前家書，遞給了費宗南。
費宗南面色不變，手卻有些發(fā)抖，緩緩接過信箋，輕聲問道：“仁兒他還好么？”
“這次鎮(zhèn)虛觀秋典，他安然無虞地過關(guān)了，身體也還清健?！?p> 費宗南聞言，臉上急切緩解了些。
楚元心中卻有些酸楚。
“他們現(xiàn)在知道我還活著嗎？是不是也會如此擔心記掛我？又或者早就忘了我……”
楚元出神之際，費宗南讀起了家書。
片刻之后，他已讀完。
“楚賢侄，你不遠千里送信，我真不知怎么謝你才好?！?p> “伯父客氣?！?p> 費宗南笑道：“賢侄既是仁兒好友，也是我費家貴客。你初來龍淵郡，此處風土人情尚不熟悉，不如在寒舍多留些時日，我也好代仁兒盡些地主之誼?！?p> “既然如此，晚輩這幾日就叨擾了?！?p> 隨即輕咳兩聲，說道：“伯父，實不相瞞，晚輩還需你幫個忙?！?p> 費宗南肅道：“賢侄但說無妨。”
“晚輩身無長物，只曾在鎮(zhèn)虛觀中習得一些拳腳，因此思來想去，目今謀生之計，只有教些拳掌功夫，不知伯父知道哪里可以收徒？”
費宗南陷入沉思，許久才幽幽嘆道：“賢侄，若是在以前，憑借費家的關(guān)系，說不定還可以將你送到龍淵道宮任職拳術(shù)教習。只是前些年，費家經(jīng)營不善，如今每況欲下，從前的交情全都沒了……”
“晚輩并非要寄人籬下，而是想要自立門戶。”
費宗南說道：“賢侄的意思是想要開館收徒？”
“正是如此。”
費宗南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好辦許多，愚伯還以為你瞧不起凡俗中人……”
楚元無奈一笑，他也知道世間以修道為尊，卻沒想到修士、凡人之間的地位如此懸殊。
即便他是被廢去修為的修士，體質(zhì)與凡人無異，但在旁人眼里，也應該自重身份，與凡人涇渭分明才對。
費宗南臉色有些許苦澀，說道：“賢費家在龍淵城內(nèi)已無多余房產(chǎn)，此處宅子恐怕也不適合你教徒，不過我在城南郊外還有一座大院，倒是頗為廣闊，就怕賢侄嫌棄……”
“伯父多慮了，晚輩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嫌棄？”
費宗南釋然一笑，說道：“如此甚好，賢侄什么時候想過去看看？”
“現(xiàn)在吧?！?p> 費宗南點了點頭，當下喚來黎忠，吩咐道：“忠伯，待會兒你便陪楚公子去一趟南郊大院。”
又對楚元說道：“賢侄，我有事在身，不便陪你過去，你有何要求，對忠伯說了即可?！?p> 楚元拱手說道：“多謝伯父了?！?p> 費宗南擺了擺手，深深看了楚元一眼，笑道：“仁兒說你在秋典之中故意相讓，比起此事，這只是舉手之勞，賢侄不必掛齒?！?p> 楚元無奈一笑，沒想到當日放水，竟然結(jié)下今日之果，也算是善無心插柳。他本來因為叨擾費府極為不安，此刻心里也好受了些。
“伯父，既是如此，晚輩就先去了。”
費宗南點了點頭。
黎忠則帶著楚元出離費府，登上了一輛馬車。
午時時分，馬車抵達郊外的一座宅院外。
黎忠留下一串鑰匙，隨即告辭而去。
這座院落不大不小，似是農(nóng)莊模樣。
雖然久未有人收拾過，除了灰塵厚積之外，倒也不算殘破。
楚元推門而入，將庭院收拾了一番，又收拾出兩三間臥室。
一番忙碌之下，時間已到中午，腹中已然咕咕而叫。
黎忠走之前曾說這院落附近有一處集市，采辦物資很是方便。
楚元鎖好院子，便即動身前往。
之前費仁給他的錢財，此際尚有十枚金葉子，以及幾十兩碎銀。
他并不是白收好處的人，這筆賬他一直記在心里。
一刻鐘之后，楚元已經(jīng)走到集市。
此時正值午時飯點，主路上叫賣小吃的人極多。
楚元買了一張不加臊子的蔥油餅，開始逛起街來。
“這集市人流量不錯啊，明天到這兒收徒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p> 他正隨處張望，卻見到不遠處的墻角似乎有人圍了起來。
“什么事情這么熱鬧？”
他本不想吃瓜，卻聽到有人似乎正在大哭，聽聲音是個小女孩。
楚元心中一動，大步走了過去。
只聽那小女孩不?？藓?，話語卻聽得不是太清楚，楚元只聽到“哥哥”這兩個字。
不過這小姑娘雖然哭喊，卻沒有向圍觀眾人求助。
有人頗有不忍，說道：“這集市上沒有大夫，咱們有哪位腳程快的，趕緊去龍淵城中找一位大夫過來。”
聽聲音，這人是個老者。
老者話音剛落，便有許多人附和應是，但卻沒有一人當真行動。
楚元素知人情冷暖，知道這些人雖然有惻隱之心，卻都不敢擔上干系。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是大夫，麻煩讓一下?！?p> 人群趕緊分開，給楚元讓開了一條路。
只見墻角一個衣著骯臟的小女孩席地而哭，緊緊抱著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少年。
少年衣著襤褸，蓬頭垢面，暈倒在了小女孩的懷中。
楚元輕輕嘆息，沒來由地想起了前世在孤兒院的日子。
他走上前去，溫言說道：“小妹妹，我是大夫，可以瞧瞧你哥哥的病。”
這倒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他前世確實是正經(jīng)坐班的醫(yī)生。
小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終于慢慢止住抽泣，只不過還有些警惕，說道：“你真是大夫嗎？”
“嗯?！?p> “那請你醫(yī)好我哥哥，往后我給你當牛做馬也可以?！?p> 小女孩臉色誠懇。
“不用?！背扌Σ坏?。
他看向那昏迷少年，便知道他是因為太過饑餓而導致血糖不足，從而昏迷了過去。
當即取出一塊碎銀，遞給那小女孩，說道：“小妹妹，你去買兩碗粥來?！?p> 小女孩低聲說了句“謝謝”，然后鉆出人群。
不多時，她便回到此處，將兩碗粥都遞給楚元。
楚元將其中一碗分給她，將尚未吃過的蔥油餅也遞了過去，說道：“小妹妹，你先把這些吃了。”
小女孩微不可察的吞了吞口水，口中卻說道：“昨天晚上哥哥討了一張餅都給我吃了，我現(xiàn)在不餓?！?p> “你哥哥現(xiàn)在吃不了這么多，倒是你，若是不吃，恐怕也會餓昏過去。”
她猶豫一會，才接過粥、餅，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吃。”
小女孩窘迫一笑，眼中卻撲簌簌流下眼淚。
楚元微笑搖頭，也沒有勸說。
轉(zhuǎn)而將另一碗粥慢慢喂到昏迷的少年口中。
黑夜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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